老俞闲话丨洛阳金华出差记

　　来源：老俞闲话

　　作者：俞敏洪

　　4月16日是洛阳新东方学校十周年庆典活动。新东方所有学校只要是十周年庆典，我一定会亲自参加，和全体员工老师欢聚一堂。

　　4月17日在金华，召开新东方集团主办的“2021教育E大会”，讨论中国学生素质教育的问题。会址设在金华的新东方双语学校校园内。大会邀请了全国不少嘉宾，我也要在会上进行演讲。

　　16号洛阳活动结束后，我必须当天赶到金华，这样才能赶上第二天金华的活动。查了从洛阳到金华的航班和高铁，都没有能够到达的。如果坐普通火车，要二十多个小时才能到达。绞尽脑汁，试着查了一下从郑州到义乌有没有航班，居然有一个航班晚上十点多飞义乌。从义乌坐汽车到金华就比较近了。于是决定洛阳活动结束后，从洛阳到郑州机场，坐飞机去义乌。

　　洛阳的活动安排是：中午和洛阳新东方管理团队午餐，下午2点-4点参加十周年庆典，4点半-6点为洛阳一千多位家长和公办学校老师做“成长和家庭教育”的讲座，6点出发赶往郑州。

　　16号早上5点起床，洗漱后，在晨光熹微中玩了一会篮球，5点50出发去北京西站。从北京到洛阳已经没有航班，只有高铁。于是订了早上6点50出发的高铁，这样11点赶到洛阳，刚好赶上吃午饭。去西站的路上闭目养神，同时听“喜马拉雅”上刘小川写的历史小说《苏东坡》。该小说我已经听了好几天，用零碎时间听，已经听了一半。小说尽管有虚构的成分，但基本遵循了苏东坡一生的历史轨迹，是了解苏东坡的一本不错的书。可惜小说在文辞上不够平实，稍微有点矫揉造作。前段时间我也听了林语堂的《苏东坡传》。这本书以前就读过，这次听来也有很多感悟，深感林语堂文化功底之深。林语堂的《苏东坡传》是用英文写给外国人看的，所以有的地方对于中国文化现象的解释有点冗余，但依然很值得一看。

　　到达北京西站6点20，还有时间吃早饭，于是在肯德基买了一份汉堡豆浆早餐，吃完了有一种浑身舒坦醒过来的感觉。早餐后登上高铁。6点51分，高铁准时发车。

　　在高铁上整整四个小时，恰恰是我比较安心的时间，可以用这样整段不被打扰的时间来处理工作、回复邮件或微信、阅读书籍。如果坐累了，还可以在车厢连接处做一些原地跑步等的运动。从高铁明亮的车窗里，看到外面的风景不断变幻，有一种一日看遍长安花的快意。这次旅行我带了朱学勤老师的《风声·雨声·读书声》，是2018年出版的朱老师过去三十年历史、政治思想分析论文集。各篇不同的论文，探讨了中外一些政治文化理论和思想的是是非非，大部分分析都鞭辟入里，畅快淋漓。尤其是对毛泽东的文化思想、潘恩为现代民主社会在理论上所做的贡献、伏尔泰和罗素之政治思想不同之比较，都讲述得十分到位。尽管读起来比较烧脑，不是轻松阅读的一本书，我还是一口气阅读了两个多小时，到洛阳时已经读完半本。

　　快到洛阳的时候，发现窗户外面的山坡上、山坳里、村庄周围，无数的树上都开满了紫色和粉红色的花朵，一树一树的花，延伸至遥远的地平线。现在杏花盛开的季节已过，我想可能是桃花或者其他什么花。火车移动速度太快，真看不清是什么花树。但又何必知道呢。天地之间，春天来临，万物都是勃勃的生机，这就是造物主送给人间的无尽藏也。

　　从洛阳龙门站下车。我以为洛阳是个小城市，没有什么人下车，结果几乎一火车的人都下来了，有上千人。我才猛然意识到，现在是洛阳牡丹花开的季节，全国人民都到洛阳来看牡丹花了。人类对于美的向往，亘古不变，这是人类生生不息寻找人生幸福的原动力。可惜这次我来去匆匆，没法去欣赏国色天香的牡丹盛开了。洛阳是牡丹之城，牡丹相关的产业，居然占到了城市GDP的20%左右。去年疫情，全国人民没法来看牡丹，洛阳GDP损失惨重。

　　洛阳新东方校长吴旭到车站接我，到吃午饭的地方。团队成员已经在饭店等我。我和大家一起吃了午饭，还特意要了一瓶杜康酒来招待团队，杜康是洛阳名酒，“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午餐结束，我发现离开正式的庆典活动还有一个小时，就建议看看场地附近有没有公园，可以进去走走消消食。

　　洛阳今天阳光灿烂，是个散步的好天气。庆典活动在洛阳广电大厦的演播厅举行，我看了一下地图，发现旁边有隋唐城遗址公园，一下子来了精神。我是最喜欢看遗址一类的历史古迹，就带着大家去公园散步。到了公园发现还要收费，原来到了旅游季节，公园不再免费，以增加城市收入。门票不贵，10元钱。我们买完票进去，才发现遗址公园没有遗址。问遗址在哪里，说埋在地下。当初这里要修建房地产，结果挖到了遗址，就改建成了公园，但遗址并没有发掘出来。我略感遗憾，但看到牌子上写着牡丹园向前800米，内心又产生了惊喜，刚好顺道看一下牡丹，也不枉来洛阳一趟。于是前行了十分钟，果然有了牡丹园。可惜由于今年天气热得早，大部分牡丹都已经开败。挂在枝头牡丹还有一些，白牡丹、紫牡丹、黄牡丹等，依然艳丽，但已经不再是鲜嫩欲滴的感觉，我们戏称为风韵犹存、半老徐娘。看完牡丹，快速走出公园，去赶庆典活动。

　　庆典活动热闹开心，典型的新东方风格，老师们自编自导各种节目，歌舞、小品、独唱合唱等，给五年以上的员工老师颁奖。我给大家做了20分钟左右的内部演讲，并和员工组团照相。庆典活动于四点结束。

　　紧接着赶到洛阳歌剧院，4点半对一千多位家长和老师作题为“成长与家庭教育”的演讲，在线同时有三万人左右在听。我一直讲到六点钟，大家觉得意犹未尽，但我也只能停止离开，因为要去赶6点半的高铁。我之所以还愿意充满热情做这样的演讲，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认为家庭教育问题如果能够得到更好的解决，中国的孩子会有更好的成长空间，所以反复免费在全国各地讲这样的主题，也算是积德的事情。

　　演讲结束赶到洛阳龙门高铁站。我知道高铁站向前不远就是龙门石窟，十几年前曾经来过，很想再去参拜一下，可惜这次没有时间了，留待下次机缘吧。坐上6点半的高铁，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郑州，再坐上安排好的汽车，到达郑州机场时才晚上8点，离起飞时间还有两小时。现代交通，接近200公里的路程，感觉就是瞬间。办票、安检，进入机场后觉得肚子饿了，找吃的，有一家叫紫荆的快餐厅，有河南烩面和上海大馄饨，我各要了一份，没想到分量挺足，结果把自己吃撑了。趁着登机前的时间，在机场逛走了三千步消食。众目睽睽之下，我像个傻子一样。赶紧进入还没关门的中信书店，看到了余华的《文城》、严歌苓的《波西米亚楼》、方方的《武汉人》，打算购买，付款的时候又被售货员认出，结果一定要我在《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上签字。这本是我自己写的书，刚好也被列在了中信的书架上。

　　飞机是从乌鲁木齐飞过来，经停郑州，再飞往义乌，晚点了半小时，10点40才起飞。航程一路算平稳，在飞机上我继续阅读朱学勤的《风声·雨声·读书声》，又半睡半醒迷糊了半小时，飞机就落地了。感觉航程很短，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半夜12点20。

　　义乌刚下过雨，走出机场，江南春雨中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把我的疲倦一扫而光。从小被江南的春雨滋润着长大，我从骨子里就喜欢江南那种春的味道和雨的缠绵。坐上来接我的车，从义乌一路奔向金华。沿路烟雨朦胧、灯火闪烁、山色空濛、若有若无。晚上高速路上车不多，路上和来接我的金华新东方建设总经理周骏讨论工作，不知不觉很快就进入了金华城。“水通南国三千里，气压江城十四州”，李清照描写金华的两句诗，最让我喜欢。1点半，到达入住的万达酒店。进入房间，赶紧洗漱睡觉。

　　17号早上6点50被闹铃闹醒。昨天睡觉前就想好，如果能够起床，就去游泳一下，既锻炼身体也解乏。尽管爬起来有点艰难，但还是努力爬了起来，到游泳池游了差不多一千米。一边游泳一边把《长恨歌》《琵琶行》等默背了一遍。泳后冲了个热水澡，头脑完全清醒过来。7点50约了杭州新东方校长吴晓飞和新东方素质教育事业部总经理柴明一共进早餐。这次到金华来，主要就是为了参加由新东方主办的以素质教育为核心的“教育E大会”。E，既代表了Education，也表面在E时代，也就是在互联网时代，教育所应该秉持的Enrich、Empower和Entertain的态度。

　　早餐结束，驱车前往金华新东方双语学校。新东方为这个学校投资了六个亿，在当地政府的支持下，打造出了一所以国际教育为核心的、硬件和校园环境一流的K12学校，从幼儿园到高中十五年一贯制。去年开学，现在已经有接近200学生在里面读书。一年来，名声日盛。校园设施齐全、老师水准较高，校园环境越来越美丽，已经俨然成为金华地区的一所名校。但要真正成为老百姓的首选之校，还需很长时间持续不断的努力和精进。

　　8点40召开学校发展工作会议，和大家一起讨论学校未来的发展方向。我也反复表达了我希望学校坚持的教育理念，具体讨论了新一年的招生事务、学校内部管理事务、以及建设、物业和学校各方面需要协调的问题。经过一年的磨合，大家的配合也开始顺畅起来，尽管学校投入的回收期会很长，但学校的发展前景乐观可期。

　　9点半，和一百多位家长进行交流。这些家长都有意想把孩子送到学校来上学，希望对学校进一步了解。我用了40分钟，跟家长们交流了我做父亲的一些心得体会，和家长强调了孩子个性能力、品德能力、学习能力和合群能力四大能力的培养，并回答了家长提出的一些问题。交流得到了家长的好评。

　　随后，我去另一个会场，参加新东方国际教育“俞敏洪奖学金”设立的新闻发布会。奖学金的设立，是为了鼓励成绩优异的孩子们到新东方来学习，尤其是那些家庭条件相对一般，支付学费有一定困难的好学生，如果能够得到奖学金，就可以几乎免费来新东方双语学校学习，并且后续新东方还会为学生争取国外大学的学习奖学金，并继续资助这些优秀学生出国深造。我告诉团队不要用“俞敏洪”来命名奖学金，我不喜欢用我的名字来命名各种活动。但团队说用我的名字会让家长一目了然，也会激励学生的奋斗热情，我也就暂时同意了。在发布会现场，我对奖学金做了说明，并回答了记者的一些问题。

　　中午的时候，到湖海塘水边的湖海书院，请来参加E大会的嘉宾们吃午饭。湖海塘这个名称很有意思，把湖、海、塘三个描写完全不一样水域面积的名词放在了一起，其实就是金华市内的一个湖，蕴涵从南山留下来的水，有半个西湖那么大，现在辟为城市湿地公园，杨柳依依、鲜花盛开、碧波荡漾，浩浩汤汤。这里离新东方校园很近。在学校我一直倡导水上运动，所以请得相关部门同意，建了一个水上运动中心，把帆船、赛艇、皮划艇等学习融入到了新东方的课程体系之中，面对浩瀚水面，开展运动，锻炼学生们的开阔气象和拼搏精神。

　　湖海书院，是一位名叫周寿伟的青年经营的，坐落在湖海塘边万木丛中，是一处兼具书院特色和餐饮休闲功能的好去处。百度介绍：周寿伟，生于浙江一个偏远小山村——西舒，长于群山之间，爱读书，不求甚解，爱旅行，更爱写文。常漂泊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用文字和镜头记录世界，用心灵和思想解读风景，每有所得，欣然忘食，夙兴夜寐，骨骼清奇。庶几物我两忘之境也。我们到达时，他迎了出来，一个清瘦单薄的书生，告诉我几年前在北京见过我，我不甚记得，连说是吗是吗。他告诉我除了湖海书院，他正在做另一个项目“在地球的那一边”，并随手递给我三本他自己的大作，后来我翻看，都是他这几年写的诗歌、游记、散文、感悟，其中一本，还配了英文翻译，倒也清新可读，颇有情怀。

　　午餐后回到新东方双语学校。E大会在学校的阶梯剧里进行。这次来的嘉宾分量还可以，有前文旅部副部长潘震宙、故宫宣教处主任果美侠、浙江师范大学副校长钟依均、北师大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梁玖、全国青少年科技老师刘国璋、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专家钱炜、奥运冠军张丹、王丽萍、世界游泳锦标赛冠军吴鹏等，大家进行了内容丰富的主题发言，就面向未来孩子们的素质教育和创新教育进行了探讨。我作为东道主，也上台做了十几分钟的发言，讲述了当前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之间的关系，阐述了素质教育不应该仅限于讨论学生的体育、艺术或者科技教育，要强调学生的全面发展，身心健康，全方位训练孩子的精气神、培养孩子的探索精神和对生命的热情。大会整体进展顺利，听众主要来自金华地区的中小学老师，大家都听得比较认真，是一次很有益的互相学习。

　　由于要赶6点40的航班回北京，我4点20离开会场。去机场的路上，周骏说金华有一个从东晋就有的寺庙智者寺，就在高速公路入口不远处，金华著名的尖峰山西边，要不要拐过去看一看。我看时间还有半小时可以周转，就决定去看一下。车行不久，一座宏伟的寺庙扑面而来，庙宇建筑鳞次栉比，层层叠叠。后来才知道，庙是古庙，但建筑都是新的。

　　智者寺，为南朝梁武帝敕建（公元526年），距今已有1500年。香火鼎盛时，曾有寺僧千余，占地五十余亩，殿宇五进，规横宏大，为江南名刹。但到解放时，庙宇已经十分破败，仅剩二三个和尚，在文化大革命又被整跑了。后来庙宇被翻建成水泥厂，所有庙宇建筑荡然无存。2005年左右，金华市政府为了丰富城市旅游资源，决定拆迁水泥厂，在原址重建智者寺，并且圈地200余亩。除了一口发掘出来的千年古井，所有建筑都是崭新的，做了精心设计，规模宏大，山门、前殿、大雄宝殿、藏经楼，都高大雄伟。

　　方丈定觉和尚出来接待了我们，带我们到寺庙各处参观。信众和香客捐献了大量珍贵的佛教文物，藏品十分丰富，从雕塑到绘画，零零总总，目不暇接。寺庙前后建设了十几年，除了政府划地外，更多建设费用为信众捐献，前后估计有十几亿元，可见信仰的力量之强大。我觉得老百姓信一点佛教也挺好，能够让人遇事更加心气平和、减少怨嗔。我本人对佛教所持的生活态度抱有一份尊重，或多或少受其影响。

　　定觉和尚人很好，有一种飘逸大气。整个寺庙从建设开始，他就一直前后奔忙，看着寺庙一点点起来，内心充满了喜悦之情。他的经历也很奇特，多年前本是政府官员，后来出了一趟车祸，死里逃生，在昏迷中看到了自己的前身，是一和尚，一生修了很多庙宇。醒来后觉得人生无常、修短随化，幡然惊觉，遂远离红尘、遁入空门，从此一心向佛，从福州来到金华，发愿重修智者寺，有志者事竟成。如今金碧辉煌的寺庙，续历史之绝响，坐落在美丽的金华山脚下，俨然成了江南佛教的香火旺盛之地。人生各有不同，红尘中、空门里，无非修行自己、造福他人，才是真正的归宿。

　　匆忙看完寺庙，赶紧奔赴机场，办完手续已经到了登机时间。飞机顺利起飞，飞往北京大兴机场。在飞机上，我吃了晚餐，阅读完了朱学勤的《风声·雨声·读书声》。读到最后两篇写顾准的《迟到的理解》和《地狱里的思考》，让我喉头哽咽，几乎泪目。最后一篇《思想史上的失踪者》，也让人读完感慨系之，一个人青年时候的经历，能够影响到其一生的情怀。朱学勤老师是一位思想史上严谨的学者，更是一位有着人间真情的人类命运思考者。我和朱老师有过两面之交，喝过小酒，深深为他身上的独立知识分子情怀所折服。朱老师还专门讲过一门《世界与中国：现代化历程200年》的课。课在“精雕细课”APP上，值得一听，深刻分析了中国走向现代化的艰难历程。

　　落地北京，从大兴到家，几近一百公里，到家已近半夜。外出散步，发现门前的海棠树，只有两天不见，已经绿肥红瘦，花瓣飘零满地。西边天空中，一弯初六的月亮挂在树梢上，悠远而宁静，像洞察一切的眼睛，安详注视着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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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