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力电器“弄虚作假”4亿大单旁落竞争对手冤还是不冤？_新浪财经

　　作者：龚采

　　来源：中物联公共采购分会

　　近日，珠海格力电器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格力电器”）被指在中国移动通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中国移动”）招标项目弄虚作假引发舆论广泛关注。事件的起因在于今年2月中国移动开展的高压离心式冷水机组集中采购项目（预算约为4.084亿元），格力电器投标后，在两个标包中均以第二中标候选人中标。但在6月1日，中国移动发布《关于珠海格力电器股份有限公司负面行为处理结果的公告》，宣布格力电器由于投保中存在弄虚作假的情况，被取消中标资格”。

　　时隔一个月之后，该事件在网络上突然大面积发酵，引发各类媒体和社会关注。为此，7月4日凌晨，“格力电器”和“董明珠自媒体”微信公众号同时发布《严正声明》，称被取消中标资格是因申报材料整理失误，并非网传的虚标技术参数、虚标能效参数。舆论风波背后，有竞争对手推动恶意攻击格力，并直指系广东某同行所为。

　　风暴眼中的央企4亿空调大单，最终花落美的。截至发稿，美的尚未回应。一夜之间骤起轩然大波，背后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一、事件来龙去脉

　　具体来看，这个事件的时间跨度超过5个月，具体时间线如下：

　　2020年2月11日

　　中国移动对外发布“招标公告”，公告显示该招标项目为中国移动2020年至2021年高压离心式冷水机组集中采购项目（招标编号0200000024）；项目招标人为中国移动通信有限公司，招标代理机构为北京煜金桥通信建设监理咨询有限公司。该项目为集中招标项目，采购产品按制冷量分为1300-2500（RT）共13个型号，采购规模合计193台高压离心式冷水机组，约为4.084亿元人民币（不含税金额）。该项目采用混合招标，划分为两个标包——标包一：冷量为1300RT-2200RT；标包二：冷量为2300RT-2500RT。根据招标规则，标包一、二中标人数量均为1至3个：若中标人数为3时，从前到后依次为50%、30%、20%：当中标人数为2时，从前到后依次为70%、30%。；当中标人数为1时中标全部份额。

　　2月29日

　　中国移动完成格力提交的申报信息核查并公示，3天公示期间未有异议。

　　3月11日

　　中国移动发布“中标候选人公示”，两个标包均为2人中标，格力位列其中，公示期5天。第一中标候选人是重庆美的通用制冷设备有限公司，在两个标包中投标报价分别为1.1916亿元和1.6509亿元人民币，中标份额均为70%；第二中标候选人为珠海格力电器股份有限公司，在两个标包中投标报价均高于美的，分别为1.3398亿元和1.8799亿元，中标份额均为30%。

（图片来源：筑龙“标事通”相关公告查询结果）

　　3月14日

　　中国移动反馈收到投诉，指出2月29日公示格力的申报材料中存在问题，具体为标书中要求的33份业绩证明材料其中1份关于项目的描述有误。

　　6月1日

　　中国移动发布公告，指出格力电器本次采购项目中“存在弄虚作假的情况”，并作出取消中标资格，以及后续三年内格力电器参加的同品类产品集中采购的综合评审得分扣减5分（百分制）的处罚。

（图片来源：中国移动采购与招标网）

　　6月22日

　　中移动再度发布该项目的中标结果公示，此次公告显示：该项目的两个标包中标人均变为重庆美的通用制冷设备有限公司一家。

　　7月1日

　　网络突然出现大量关于格力电器“弄虚作假”的爆料和网文，引发媒体普遍关注。笔者7月4日用百度初步检索“格力电器”“弄虚作假”关键词搜索，出现了42万个相关结果。

（图片来源：百度网搜索结果截图）

　　7月4日凌晨

　　珠海格力电器股份有限公司官方微博“格力电器”和“董明珠自媒体”微信公众号发布《严正声明》。声明称，经内部核查，该事件系格力区域经销商项目组投标人员在提交申报业绩证明材料时，把公司中标的“华为团泊洼8号地块工业项目（一期）”当作“华为团泊洼8号地块工业IDC项目（一期）”整理申报，属申报过程中的材料整理失误，并非目前网络所传为了达到中标目的虚标技术参数、虚标能效参数的行为。

（图片来源：“董明珠自媒体”微信公众号7月4日推文）

　　二、董明珠喊冤，究竟冤是不冤？

　　格力电器的声明称，近期网络上存在恶意诽谤、贬损格力商誉的虚假报道，把标书中的一处资料整理错误说成虚标，大肆传播，利用此次事件恶意诽谤攻击格力，经调查，系广东某某同行企业所为，对此，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业内人士分析，格力该声明将矛头直指老对手美的。

　　（图片来源：格力电器官网）

　　有评论指出，在格力电器官方网站上，其显示的内容包括“恪守诚信经营的宗旨，以客户需求为导向，严抓质量源头控制和体系建设”。去年，格力电器董事长董明珠在接受采访时曾强调，企业要想营造出公平公正的营商环境，一定要让市场化来锤炼企业，因为现在还有一些企业停留在弄虚作假上。这次轮到董明珠打脸了！

　　一直以来，董明珠都十分强调诚信对于企业经营的重要性，在谈到企业弄虚作假的行为时更是深恶痛绝。而如今自家企业因造假被点名，反观竞争对手却将项目一举拿下。不少网友在媒体文章的评论区纷纷发表意见，有网友说“董小姐的脸这次被狠狠打了一把”，“已经没有知觉了”。

　　为了澄清是非，7月4日凌晨，董明珠自媒体的“严正声明”，除了解释中移动取消中标资格的原委，更是为格力喊冤。一是认为，该事件系投标人员在申报过程中的“材料整理失误”，并非“为了达到中标目的虚标技术参数、虚标能效参数”的行为，格力已经处理相关责任人。二是直指背后恶意诽谤，系广东某同行所为。

　　那么董明珠究竟冤是不冤？格力电器的声明能否站得住脚？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以下简称“中物联”）公共采购分会常务副会长胡大剑认为，国有企业采购作为公共采购的组成部分，无论是采购人，还是供应商，每个参与主体都应该严格依法、依规进行操作。中国移动采购共享中心在央企的采购管理与供应链创新应用方面走在前列，格力电器是空调领域领先的供应商，相信中国移动在处理此事时是经过认真调查和论证的。供应商在参与国企的招标采购过程中，应该注意提交各类资质和证明材料的真实性，诚信竞争，否则影响企业信誉得不偿失。

　　中物联公共采购分会秘书长彭新良认为，格力电器冤还是不冤，要从两个层面来分析。第一个层面，是格力电器在参与中国移动招标项目的竞标过程中，其申报的案例材料究竟是否属于招标投标法和招标文件中所禁止的行为，是否人为故意，被取消中标资格是否冤枉？第二个层面，是外界的评论，尤其是媒体关于“弄虚作假”相关报道是否客观、公正，是否存在夸大宣传、恶意炒作的行为，是否存在人为操控、恶意诽谤、诋毁格力商誉的情形？

　　有专家指出，如果真像格力声明所言，是区域经销商项目组的投标人员在材料整理过程出现失误，导致申报的案例出错，一方面此行为毕竟影响了评标结果，被取消中标资格是咎由自取，格力应加强内部管控，确保不出现此类“低级错误”；另一方面，过渡炒作、夸大宣传，甚至罔顾事实、肆意评论，很可能侵犯格力电器的名誉权，如果是竞争对手认为操控，则涉嫌不正当竞争。

　　三、业绩造假，是否属于“虚假投标”？

　　据紫金财经报道，针对格力“弄虚作假”的来龙去脉，他们采访中国移动该招标项目的相关负责人获得的回应，格力电器具体弄虚作假的事情不便透露，以发布的公告为准。

　　7月4日，董明珠自媒体发表严正声明称，近期，网络出现大量关于格力的不实报道，关于中国移动6月1日取消格力“2020-2021年高压冷水机组集中采购项目”中标资格，实为申报过程中的材料整理失误，并非目前网络所传为了达到中标目的虚标技术参数、虚标能效参数的行为。

　　经内部核查，该事件系格力区域经销商项目组投标人员在提交申报业绩证明材料时，把中标的“华为团泊洼8号地块工业项目（一期）”当作了“华为团泊洼8号地块工业IDC项目（一期）”整理申报。

　　有消息人士表示，格力电器提供的这个应用案例出了问题，导致满盘皆输，因为“资料里有篡改的成分”。据查询国内知名的投标信息监控平台筑龙标事通公告信息，中国移动要求：参与投标的制造商的高压（10kV）离心式冷水机组销售额，在2018年7月1日至2019年12月31日期间销售额不得少于500万元，在2016年7月1日至2019年12月31日应有离心式冷水机组在中国大陆数据中心的应用案例。

　　（图片来源：筑龙“标事通”相关公告查询结果）

　　为了符合标的需求，中标案例最终在提交时，投标人员将项目名称增加了“IDC”（数据中心）。“但其实真实情况不是数据中心的应用，是提交材料的时候改成了数据中心。”上述人士坦言，其实格力的这个产品本身是有在客户数据中心应用的，但可能选中的这个案例规模比较大，更有说服力，所以才被拿来改头换面。这次“失误”，实际上有着弄巧成拙的成分，格力因此痛失30%的标的份额，得不偿失。“对于本次事件的工作失误问题，我们深感遗憾并已严肃处理责任人。”格力电器表示。

　　那么，中国移动认定的格力电器在本项目招标中“存在弄虚作假的情况”，并作出取消中标资格”是否合理？格力电器的深夜声明所述“申报过程中的业绩证明材料整理失误”，是否属于《招标投标法实施条例》所列明的“以其他方式弄虚作假骗取中标”情形？

　　筑龙“标事通”业务负责人谭迅飞认为，供应商投标最常用的造假行为一般有四种：一是过往业绩不真实；二是投标人所提交的财务报表作假；三是投标人授权代理人身份并非投标人代表；四是投标人不是招标方要求的代理商而是经销商。格力电器本次投标可归为第一种情形。

　　招投标领域知名学者、中物联公共采购分会专家张作智认为，在招标投标的实践中，既有主观故意导致的“弄虚作假”，也确实存在由于工作人员的“失误”或者“过失”从而形成“弄虚作假”致废标。就本事件来说，格力电器是“弄虚作假”还是“失误”，相信中国移动作为负责任的央企，作出的“弄虚作假”判断应该是比较慎重、客观的。但也有些专家本着“鼓励交易”的原则，普遍认为对“故意为之”的弄虚作假，必须承担弄虚作假的法律责任；而对不影响供应商的投标资格和业绩得分的“无心之错”，则可适当放宽尺度。

　　中物联公共采购分会专家、“国有企业采购管理与操作规范”课题组专家组长陈川生教授则认为，招投标过程中，要求投标人提供过往案例、业绩，是为了证明投标人的履约能力。业绩材料的弄虚作假与文字错误有本质区别，关键要看是否有欺骗评委的主观故意和造成虚构履约能力假象的实际后果。因此，需要对实际情况深入了解，才好下结论；众多媒体一哄而上，不做深入调查，对格力电器落井下石，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四、取消中标，中国移动处罚是过重还是过轻？

　　中国移动6月1日发布《关于珠海格力电器股份有限公司负面行为处理结果的公告》，称格力电器在中国移动2020年至2021年高压离心式冷水机组集中采购项目中存在弄虚作假的情况，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招标投标法》和采购文件及其载明的《中国移动通信集团公司一级集中采购供应商负面行为处理规则》的相关规定，对格力电器作出如下处罚：一，取消格力电器在中国移动2020年至2021年高压离心式冷水机组集中采购项目的中标资格；二，后续三年内格力电器参加的同类产品（高压冷水机组、低压冷水机组）集中采购的综合评审得分扣减5分（百分制）。

　　那么，中国移动对格力电器的处理措施是否合适？是过重还是过轻？笔者采访了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公共采购分会专家委员会几位成员。

　　作为刚刚发布实施的团体标准《国有企业采购管理规范》的主要起草人，陈川生教授认为，国有企业应该制定本企业适用的供应商不良行为认定与处理办法。此次中国移动依据供应商质疑投诉，应该是查实了有关供应商的虚假材料详情，才依据《中国移动通信集团公司一级集中采购供应商负面行为处理规则》作出两条处理决定。这种做法无可厚非，合乎《招标投标法》，也合乎《国有企业采购管理规范》的规定，因此是合理合法、有理有据。

　　也有专家认为，格力电器的这种业绩上的“造假”与虚构资质、虚报产品技术参数等造假行为还是有区别的，不宜过度解读、过度处罚，重点要看格力电器是否真的具备项目所需的履约能力，毕竟招标投标活动的本质是一种“择优”过程，不是“游戏”。

　　五、媒体突然发酵，是否有幕后操作？

　　中国移动3月11日发布的“中标候选人公示”显示，本项目采用综合评估法，由5位评委根据招标文件中载明的评标标准和方法，于2020年3月11日完成了本次评标工作。公告确认两位中标候选人对招标文件中规定的资格能力条件、质量要求、工期均进行了响应，并且均符合各项要求。

　　到了6月1日，中国移动发布公告，取消格力电器的中标资格。再到7月1日，众多媒体突然同时翻出一个月前的消息，热炒格力电器“弄虚作假”的旧闻。其中是否存在蹊跷？

　　时隔一个月突然大面积发酵，令不少人感到意外。而对于此事一个月后突然热炒，移动内部员工表示：“我们也很意外，我们官网会经常发布供应商负面行为公告。”

　　知名财经媒体第一财经以“格力造假系竞争对手举报，事发一个月前”为题进行了报道。第一财经披露，格力电器被取消中标资格系竞争对手举报。有格力的内部员工形容格力此次事件为“因小失大”，中国移动方面要求高压离心式冷水机组的供应商必须有应用于相关应用场景的案例和业绩，格力相关项目人员在商务合同方面出了问题，最后被竞争对手举报并失去中标资格。不过，据记者了解，为了获得合同，相关候选人都举报了对方。

　　7月4日凌晨，董明珠自媒体的“严正声明”，除了解释中移动取消中标资格的原委，更是直指背后恶意诽谤，系广东某同行所为。

　　美的与格力，作为空调行业的两大巨头，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这次中国移动的竞标中，重庆美的成为最终赢家，独享这个空调大蛋糕。天眼查资料显示，重庆美的由美的集团直接控股，持股比例为95%。

　　（图片来源：黑大叔IT控的网络文章《“小米、美的是小偷公司！”董明珠震怒，格力或掀起又一轮洗牌！》）

　　再追溯格力与美的的纷争，自2008年开始两家就曾多次对簿公堂。2008年，格力对美的提起专利诉讼，状告美的空调“舒睡”功能侵犯专利，格力获赔200万，美的被勒令停止销售相关产品。其后2012年、2013年，格力接连将美的告上法庭。2016年1月，格力举报美的学术造假。美的发声明澄清，同时指控格力的国家科技进步奖项目数据造假。

　　彭新良认为，参与公共采购的供应商，应该在公平公正公开和透明诚信的原则下，通过正当的竞争获得订单、打开市场。低于成本价竞争、虚构事实进行质疑投诉、诋毁竞争者的商誉，既违反了市场竞争规则和招标采购相关法律法规，可能受到相关行政处罚或采购人的处理，也将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当然，招标采购过程中，供应商或投标人之间的相互监督，也是采购监督的一种方式。中物联编制和发布的《国有企业采购管理规范》将供应商的监督列为“国企采购监督”的五种形式之一，对其适应范围、处理规则进行了专门规定。应当充分利用供应商之间的相互监督，但也必须合规、有序。

　　辽宁省政府采购协会会长、中物联公共采购分会专家张天弓认为，政府采购、国企采购、招标投标都有专门的法律法规和行为规范，犯错了就应承担后果。但媒体也不应落井下石，格力和美的都是我们国家著名的民族品牌，应倍加珍惜。

　　好在漩涡中的格力电器没有乱了方寸，一方面及时发出声明，表示对于本次事件的工作失误问题，深感遗憾并已严肃处理责任人；另一方面，积极表态说相信其先进节能技术产品，未来一定可以为中国移动等客户提供优质的服务，并将继续与中国移动保持沟通。但声明中也提到，将“对在此项目过程中所发现其他问题向中国移动进行举报”。看来，这个项目的进展还有待观察，不排除出现其他变故的可能性。作为行业协会的官方公众号，我们将继续关注事态发展。（作者：龚采，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公共采购分会秘书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