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者节后返城 工厂还在吗？外贸企业一年注销4万家

　　华夏时报记者 徐芸茜 北京报道

　　新年过后，宁波双联电子科技有限公司的工厂内显得空空荡荡，原本90多名员工，年后返厂的只有20来人。公司总经理王衔云是一名干了12年的“老外贸”，面对今年公司的经营状况，他无奈地对《华夏时报》记者说：“能撑下去就算成功，根本不敢考虑会有利润。”

　　在宁波，流传着这样一句话：4个宁波人当中就有1个直接或间接从事外贸工作，可见宁波外贸企业集中度之高。据启信宝数据显示，截止2018年底，宁波市注册的外贸企业达到17413家，而去年一年仅在工商部门注销登记的外贸企业就有623家。单从数据上来看，这个比重其实并不算高，但是今年对于很多外贸企业来说确实面临着内忧外困。

　　对内，人工成本高、原材料价格上涨、融资难一直是压在外贸企业头上的“三座大山”；对外，全球经济共振向下带动外需疲软，再加上中美贸易战背景下企业抢出口提前透支了2019年的需求，导致很多企业从去年年底开始订单出现了下滑。

　　“我们公司订单下滑超过60%。”王衔云说。

　　此前商务部发布的2018年秋季中国对外贸易形势报告也提出，受全球范围贸易摩擦加剧、主要发达经济体货币政策收紧、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升温等影响，世界经济下行风险增大，2019年中国外贸发展面临的外部环境更加严峻复杂。

　　2月28日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也印证了上述判断。数据显示，2月份，中国制造业PMI为49.2%，比上月下降0.3个百分点，创下近3年的PMI月度指数新低。其中，2月份新出口订单指数和进口指数分别为45.2%和44.8%，均持续位于临界点以下。

　　正是因为对今年外贸复杂环境的担忧，王衔云在朋友圈中忍不住感慨道：“外贸企业的冬天还要多长时间，春天在何时？”

　　订单少钱难赚

　　“以前订单排满的情况一去不复返了，从去年年底开始，几乎就没接到几个订单。”王衔云说。

　　据了解，他的公司主要出口充电机，客户集中在俄罗斯和独联体国家。2013年时，公司的利润能达到15%左右，彼时工人工资大约是每月1500元左右。现在工人的工资已经涨到了5000多元/月，管理人员的工资更高，需要8000元—10000元/月，再加上原材料价格上涨了近一倍，现在公司的利润只有6%。“头10年赚到钱，近一两年就全赔光了。”王衔云说。

　　为了控制成本维持公司运转，迫不得已，王衔云只能选择裁员，原本公司有90多人，如今只剩下20多人了， “不裁员，没办法支付工资，没有订单，留着工人也是没用。”他说。

　　据中商产业研究院数据库显示，2018年1-4季度中国机电产品出口金额虽然稳步增长，但是增长幅度有所减缓。其中，2018年12月中国机电产品出口金额为1299.7亿美元，同比下降6.8%。

　　机电产品一向是我国出口第一大类的产品，占比始终排在第一位，机电产品出口下滑对于我国整体出口情况的影响可想而知，而面临困境的不仅仅是机电行业。

　　去年一年，中美贸易摩擦不断，中国家具产品也在美加征关税清单之列。一些对美出口依赖性比较大的上市家具企业，如境外营收比例高达99%以上、北美市场占比达六成以上的中源家居；境外营收占比在八成以上、其中美国市场占比将近一半的梦百合，都受到一定影响。

　　其中，业绩差异最大的要属浙江永强，2月21日晚间，浙江永强发布2018年度业绩快报，实现营收43.87亿元，同比下滑3.29%；归属于上市公司股东的净利润亏损1.08亿元，相比上年同期盈利7824万元减少238.63%。资料显示，浙江永强主营户外休闲家具及用品研发设计、生产及销售，是国内行业龙头，其产品超九成销往欧洲和北美。

　　此外，美国加税清单中化纤、棉花、蚕丝、皮革等几乎所有涉及纺织服装的产品均在加税范围之内，而我国纺织服装行业严重依赖出口，因此，中美贸易战对我国纺织服装行业出口影响巨大。数据显示，我国纺织服装出口占我国对外贸易总额的13%左右，而出口美国的纺织服装占我国纺织服装出口总额的15.5%左右。

　　山东某服装出口企业销售经理徐东告诉《华夏时报》记者，从去年年底开始，他们出口欧美的订单就开始不断萎缩，下滑很多，目前出口订单主要集中在东南亚地区。

　　据海关总署统计数据显示，2018年12月，我国纺织品服装出口额为231.17亿美元，环比增加0.27%，同比减少3.74%。其中，纺织品（包括纺织纱线、织物及制品）出口额为98.82亿美元，同比减少2.74%；服装（包括服装及衣着附件）出口额为132.35亿美元，同比减少4.48%。

　　出口形势严峻，外贸第一大省广东也不能独善其身。去年9月初，广东省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发布的2018年8月广东省制造业采购经理指数（PMI）已经开始较上个月下降了0.9个百分点，这是自2016年3月以来指数第一次回落至荣枯线下。

　　倒闭潮来临？

　　“我觉得倒闭潮从去年年底就开始了，我的一个在银行的朋友说，仅他了解的去年年底浙江就有20多家外贸企业倒闭了。”王衔云说。

　　启信宝数据显示，2018年全国在工商部门注销登记的外贸企业达到40846家，其中，浙江省注销登记的外贸企业有2888家，2019年前两月又有732家外贸企业注销登记，平均每天有十几家企业注销；而外贸大省广东2018年全年注销登记的外贸企业则多达到4293家，2019年前两月注销企业达到2311家。

　　王衔云告诉记者说，中小外贸企业想要从银行贷款特别的难。一位来自银行系统的内部人士也向《华夏时报》记者证实，在中美贸易战之后，银行向外贸企业放款确实比以前更谨慎了，要么就是缩减资金，要么就是缩减贷款周期。为此，年后他们银行还专门对外贸企业做了一个调研，“调研中发现，一些头部企业也比较焦虑，或者是在积极地转型升级，或者是把订单向东南亚等一带一路地区转移。”

　　但是订单转移却并不容易。王衔云告诉记者说，以他们公司出口的产品充电机为例，主要适用于高寒地区，所以想要转移订单很困难。

　　据兴业银行研究报告分析，中国出口的“至暗时刻”在去年12月份就已开启。

　　数据显示，去年12月进口同比（按美元计）下降了7.6%，创2016年7月以来最大降幅；出口同比（按美元计）下降了4.4%，创2016年12月以来最大降幅。

　　兴业银行分析认为，12月出口负增长意味着前期中美贸易摩擦叠加全球制造业放缓对我国出口读数的负面冲击正显现。伴随抢出口消退，出口订单进入“真空期”及中国春节假期来临，第一季度出口负增长为大概率事件。

　　事实上，外需疲软从今年1月份已经开始显现。

　　西南证券研究报告显示，1月美国、日本、欧盟平均PMI延续回落态势，较上月再度下降0.7个百分点至51.9%，显示外部需求继续走弱。从分国别出口来看，我国1月对美国出口延续弱势，同比下跌2.8%，跌幅较上月小幅收窄0.7个百分点。而春节因素推动对其它地区出口均有所抬升，1月对欧盟、日本出口同比增长14.5%和5.6%，增速较上月提升14.8和6.6个百分点，对东盟、香港出口同比增长11.5%和2.5%，增速较上月提升7.2和28.5个百分点。随着全球经济共振向下，以及近期人民币升值效应抑制作用的体现，出口将延续弱势。近期BDI指数大幅下挫，从12月中的1400点左右下滑至目前600左右水平，显示全球贸易环境的悲观预期，因此，预计未来几个月出口增速将延续下行态势。

　　东南亚的对手

　　事实上，外贸出口订单减少的迹象早在前几年就已出现，外贸企业已经经历了几年的寒冬期，而其中一大原因就是订单流向了东南亚。

　　“东南亚那边的报价特别低，如果我不能给出同样的报价，客户自然都跑了。”徐东告诉《华夏时报》记者，一旦他们公司提出涨价，客户便会拿出一家更低的报价单，他们只好让利润，不然就没有订单可接。

　　然而不断增长的人工成本更是他无力改变的。

　　“2009年时，一个深圳的工人月工资3500，一个外国工人月工资也是3500，不过前者是人民币，后者是美元。”一家大型外资光电企业经理的Aaron告诉记者说，劳动力“廉价”是一些外资企业选择进入中国“拓荒”的最初原因，而如今这种优势正在向东南亚地区转移。

　　研究报告显示，越南制造业的平均工资目前是216美元一个月，大致就相当于中国制造工人平均工资的一半。其次是用电价格。现在的制造业业绝对离不开电力，所以用电价格是外部投资者非常关心的基础条件，越南现在的每度电价格是七美分，这得益于越南政府的用电补贴政策，这个价格远远低于自己的东南亚邻国，在菲律宾用电价格是每度十九每分，印尼是十美分。

　　以纺织行业为例，因劳动力成本以及环保等成本的上升，国内纺织行业景气度正处于下行过程。而此时，东南亚以及非洲一些国家却在人力成本端表现出明显优势。

　　除了人力成本优势以外，东南亚地区国家在税收等其他政策方面的优势也正在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国内纺服企业向其转移。例如，越南、柬埔寨、泰国、印尼等东南亚国家出口欧盟的纺织品只需要征收2-3%的进口关税，而中国的纺织品出口欧盟需要征收12%左右的关税。

　　面对当前复杂国际形势，中国政府从去年开始已制定实施了一系列支持政策。

　　去年9月18日，国务院常务会议确定促进外贸增长和通关便利化的措施，提出推进更高水平贸易便利化，2018年将进口和出口整体通关时间、进出口监管证件再压减1/3并降低通关费用，削减进出口环节审批，清理规范涉企收费；进一步降低进出口企业成本，完善出口退税政策，加快出口退税进度，降低出口查验率，扩大出口信用保险覆盖面，鼓励金融机构增加出口信用保险保单融资和出口退税账户质押融资、加大对外贸企业尤其是中小微企业信贷投放，鼓励和支持企业开拓多元化市场，扩大国内企业需要的原材料进口。 紧接着，10月8日，国务院常务会议又确定完善出口退税政策加快退税进度的措施，为企业减负保持外贸稳定增长。

　　今年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加之中美贸易摩擦影响，外贸企业尤其是小型微利企业的经营困难增加，对税费改革的需求也更为强烈。业内人士指出，在减税降费的税改总基调下，微利企业、外贸企业将是税收政策的重点扶持对象。

责任编辑：张恒星 SF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