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能源领域 伊核协议是那只蝴蝶

　　文/新浪财经能见派(微信公号：nengjianpai)专栏作家 施训鹏

　　伊核协议达成，或许会导致国际能源版图的地震

伊朗

　　伊核协议会带来深远而广泛的政治影响，中东的乱局将发生系统性的变化。在中东局势中，虽然以色列传统上站在阿拉伯世界的对立面，但是近年来，对垒的情形更多发生在分别以伊朗和沙特为代表的逊尼派和什叶派穆斯林之间。伊核协议使得伊朗重新融入地区和国际社会，经济能力得到壮大。因此，逊尼和什叶两大教派的对阵双方都需要进行相应的策略调整。中东乃至国际的政治版图都将面临着巨变。然而，讨论政治外交并非本文的主要目的。本文所要强调的是，在能源领域，伊核的蝴蝶即使振动一下翅膀，也会导致暴风雨。

　　伊朗返回国际油气市场，将会带来油、气两大市场的直接变化。伊朗拥有全球最大的天然气资源。根据BP世界能源统计年鉴(2015)，截止2014年底，伊朗的探明天然气储量达到32 万亿立方米，居世界第一位，占同期全球探明天然气储量的18.2%，比位列第二位的俄罗斯还高0.8%。其探明储量领先当前全球最大的LNG出口国卡塔尔5个百分点。在石油探明储量方面，伊朗石油储量位居世界第四，拥有全球探明储量的9.3%，仅次于委内瑞拉(17.5%)、沙特(15.7%)和加拿大(10.2%)以及伊拉克相当(8.8%)。

　　伊核议可能使得世界石油市场发生根本性改变。伊核协议达成后，国际油价应声下跌。彭博社的一篇分析认为，伊朗石油出口量在6个月内可提高50万桶/日，一年内可提高100万桶/日。伊朗另有3000万桶的库存，可以随时投入市场。与此同时，国际石油市场已经面临着过度供应。自去年6月起，OPEC总产量已超过3000万桶/日的配额线。伊朗回归国际石油市场，会进一步增强OPEC供应能力，加剧OPEC内部在出口市场份额，尤其对亚洲客户出口的竞争。同时也让国际油价进一步承压，对高成本的页岩油等生产商构成打压。如果近期中东地区局势相对平静，伊核协议的影响可能会持续一段时间，国际油价可能会继续面临着持续的下行压力。

　　由于天然气市场的局部性，伊朗对天然气市场的冲击可能比对石油市场的冲击更加集中和显著。《伊朗准备好了》(《南方能源观察》2015年第7期)一文提到，伊朗国家天然气公司(NIGC)规划十年后NIGC的天然气出口要占到全球天然气贸易的8%－10%，使得该公司成为全球第三的天然气供应商。从目前的1%到10%，国际天然气市场的格局必将受到冲击。不过，由于基础设施制约，伊朗的出口潜力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实现。

　　就竞争对象来说，俄罗斯天然气公司将面临着更直接的冲击。伊朗的天然气出口，在西线可以通过管道，经土耳其，通达欧洲市场；在东线可以经由巴基斯坦，到达印度和中国这两个高成长的天然气市场；通过LNG，则市场更加灵活。由于欧洲天然气市场是俄罗斯的传统领地，中国市场是俄罗斯的新贵，伊朗的天然气将直接挑战俄罗斯天然气公司的市场前景。

　　伊核协议不仅使得核能在伊朗成为可能，而且会促进核能在中东其他产油国家的发展。一个主角是伊朗的宿敌沙特。沙特认为，伊朗所谓“和平利用”只是继续谋求核武的幌子，因此对伊核问题的基本立场是：要么全面弃核，要么维持制裁。因此，在伊核协议宣布后，沙特外交官就发表言论，认为伊核协议是中东发展核能的通行信号。为了制衡核子化的伊朗，沙特必然也发展核能。实际上，沙特近年来对发展核电态度十分积极，一方面是为了减少化石能源消费，另一方面是积累发展核武器的基础。早在2006年12月海湾合作委员会(海合会)年度峰会结束之际，沙特就宣布了其(民用)核设施意图。2011年，这个世界头号石油输出国宣布，计划到2032年完成16座反应堆的建设；到2040年，核电装机容量达到17吉瓦，发电量达到总的电力需求的15%。中东产油国追求核能绝不仅仅是沙特一家。2009年，阿联酋已经开始核电建设。

　　最近一年来，沙特的核能活动更加频繁，与伊核协议谈判的进程具有高度的相关性。沙特基本同中国、日本、俄罗斯、法国、美国等核电大国都商讨了核能合作事宜。2014年8月中国核工业集团公司与沙特核能与可再生能源城签署了在和平利用核能领域项目合作协调机制的谅解备忘录。2015年3月份沙特和韩国在韩国总统访问期间，签署了有关核电站出口的谅解备忘录。根据该备忘录，两国将先开展一项为期3年的前期调查研究，以考察在沙特建设韩国自主开发的中小型核反应堆“SMART”，推动“SMART”核反应堆未来的商业化以及对第三国出口的可行性。未来将至少在沙特境内建设2座“SMART”反应堆。

　　2015年6月，法国和沙特同意缔结核安全领域的培训及核废料处理协议，同意就在沙特建设两个欧洲压水反应堆开展可行性研究。同是在伊核协议达成前的6月， 沙特副王储兼国防大臣穆罕默德日前率团访问俄罗斯，并受到普京接见。双方在能源、空间、核能等领域达成一系列协。该协议是两国历史上首次确立核能双边合作的法律基础，包括建设核反应堆、核燃料循环储备和供应、反应堆科研等内容，还涉及核燃料和放射性废物处理，放射性同位素在核电、药用、农业领域申请和生产等问题。如果核反应堆项目能够落实，则可视为沙特对美国的不满情绪上升为行动，中东地缘政治格局也将可能发生改变。毕竟长期以来，沙特一直是美国在中东地区的忠实盟友，把前苏联和俄罗斯视为对手。中东发展核能，为其他核能大国，中俄法韩，以及日美，提供了新的出口核能设备技术和工程的机遇。

　　伊核协议对世界能源版图的影响远远超出伊朗本身。总体来说，由于油价承压，中东石油输出国面临着更大的压力。协议促成在世界上最大的石油输出国家大力发展核能，可能会进一步导致石油消费量的减少。如果全球石油市场的规模因为核电的发展而进一步减少，则这个负面影响更大。这对于石油市场，以及中东产油国是一个中长期利空。不过，对于伊朗和沙特等发展核能的国家，核能将置换出更多的油气资源用于出口。由于中东国家油气的利用效率偏低，这种置换可以提高全球的油气利用效率。

　　美国的能源产业及其出口也面临直接的竞争。石油供应增加，价格承压，会让全球页岩油气资源的开发面临着更大的压力，直接影响到美国庞大的页岩气产业。同时，美国的LNG出口，也会面临着一个新的竞争对手。不过，美国传统上习惯于应对市场竞争。油气市场的变化，可能会促使美国的油气生产企业提高生产率，降低成本，从而变得更加有竞争力。如果美国能够从中东的核能产业中分一杯羹，则结果更加令人满意。

　　俄罗斯在天然气和核能方面面临着相反的厉害关系。在天然气方面，俄罗斯无疑会在欧洲和中国市场上面临着伊朗天然气的挑战。但是，由于伊朗是俄罗斯的盟友，伊朗地位的提高，也提高了俄罗斯在中东的影响力。同时，通过与沙特的核能合作，俄原子能公司将可能获得一份利润丰厚的合同，为莫斯科增加财政收入，缓解西方制裁带来的经济负担。

　　欧洲可能享受到更多而直接的利益。伊朗为其能源联盟，以及减少对俄罗斯的依赖提供了一种技术上的可能。供应的多元化，也有利于促进竞争性天然气市场的建设，有利于加快欧盟天然气市场由油价挂钩的定价机制向气-气竞争性定价的市场转型。

　　伊核协议的达成，对中国而言总体是利好，但不无隐忧。国际石油价格的稳定，甚至价格的降低，对于处于困境中的中国经济来说，是一个积极的因素。同时，解除制裁也将利于投资伊朗的中国公司经营发展，确保对外投资的安全。伊朗的天然气供应，为中巴能源走廊注入新的活力，给中国的一带一路战略带来了新的着力点。但是，伊朗地位的正常化，也意味着中国和伊朗关系面临着更多的竞争性因素。中国和伊朗可能同患难，却未必能共富贵。在这方面缅甸就是个很好的先例。本刊6月份的一篇文章中也提出，如果解除制裁后，伊朗市场的竞争会更加激烈，一半以上会被欧美及日本、韩国占领，中国能够得到的份额将有限。对此，中国也应该有更清醒的认识。

　　伊核协议达成，或许会导致国际能源版图的地震。但前景难以预测。

　　(文章首发《南方能源观察》)

　　(本文作者介绍：新加坡国立大学能源研究所高级研究员)

　　本文为作者独家授权新浪财经使用，请勿转载。所发表言论不代表本站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