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檀:美国大选热度超病毒 凭什么?

2020年03月06日23:08    作者:叶檀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叶檀

  3月3日,“超级星期二”如旋风过境,横扫全美,关注度一度超过病毒感染。

  目前,民主党只剩两大热门,桑德斯和拜登。超级星期二的结果是——拜登赢,14个州拿下10个。

  拜登并非稳操胜券,要知道2016年,桑德斯后半程发力,追回来40%的支持率,把希拉里吓出一身冷汗。

  这两个人估计都会输给特朗普,特朗普手拿大数据和真性情人设两张王牌。

  1、

  靠“反富人”人设  

  社会主义者桑德斯成为大热门

  1、桑德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信奉社会主义的参议员

  桑德斯的王牌是观点鲜明,任何时候都主张平权,吸引了一批年轻和中产死忠粉。

  桑德斯,1941年出生于波兰裔犹太人家庭,出身穷苦、经历过二战创伤,父亲在波兰的家人被希特勒屠杀,小时候看到犹太人被屠杀的照片,他曾留下眼泪,所以他坚定反战。

  高中竞选高年级学生会主席,目标是要学校收养一个韩国战争遗孤。最后竞选输了,但学校最终收养了那个孩子。

  1991年,以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空袭伊拉克,海湾战争爆发。同一天,众议员桑德斯走进国会激昂陈词,痛斥老布什:

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让伊拉克从科威特撤军吗?

  台上说得慷慨激昂,台下听得热血沸腾吗?没有,因为台下空无一人。

  免费医疗和教育也是他提出来的。

  桑德斯就没富过,小时候住在纽约布鲁克林的出租公寓里,和哥哥一起挤在沙发上睡觉。他的母亲一辈子的心愿就是拥有自己的房子,最终没能实现。

  出租公寓和私宅的划分是很明显的。住公寓的是工人阶级,住私宅的是中产阶级。

  电影教父二里面有出租公寓的镜头,年轻的维托考里昂,给被欺负的租客出头,恐吓房东,自此成为租客们的“教父”。

  芝加哥大学毕业,桑德斯当上了木匠,跟北大毕业卖猪肉有的一拼,但桑德斯日子过得紧巴巴。

  2、信奉平权,黑人却不买账

  60年代美国民权运动盛行,桑德斯加入种族平等大会,当选副会长,参加游行被逮捕。后来又加入了1963年马丁·路德·金在华盛顿的游行活动,有图有真相。

  但是,多数黑人并不支持桑德斯。

  民权运动年代太久远,年轻一代的人早就忘了。希拉里做的事情大家还记得。拜登和希拉里替少数族裔出头调查一些事件,去人家的教堂,组织黑人去投票。

  桑德斯竞选组织不如其他人,希拉里和拜登经常到社区、到教堂和黑人们打成一片。

  美国人自己在推特上讨论,有个黑人说,自己的同胞不支持桑德斯是因为“认知障碍”和“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曾经有黑人打断桑德斯的演讲,推特上评论是傻瓜走错片场,桑德斯是最为少数族群说话的人,被支持的人,居然不知道。

  还有一个原因,南方是传统蓄奴州,黑人多,但白人更多,2008年黑人奥巴马也只赢了北卡和弗吉尼亚两个南方州,其他州全败。

  桑德斯是独行侠,为了大选不得不加入民主党,所以党内大佬不会支持他。

  这些大佬掌握着民主党的票仓,因为他们跟选民十分亲近,有实权。这次民主党其他候选人落选后,转而支持拜登,他们的选民多数也会倒向拜登。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金钱。

  桑德斯不接受富人捐款,竞选的认筹筹款额每个人平均27美元。

  最后一个缺点,桑德斯不会煽动情绪。在这方面,跟特朗普差了十万八千里。运用大数据,最好的是特朗普和奥巴马。

  3、如此不被看好,桑德斯为什么成为大热门?

  桑德斯有意志力,观点鲜明,人设是成功的。

  他一直主张对富人征税。

  美国财富有多集中?最有钱的1%的富豪,财富等于最穷的90%的人,不是99%啊,网上很多说法是错的。这个数据是2016年桑德斯选举的时候列出来的。今年他说这个数字已经变成93%。

  2010年, 为了让共和党人支持自己的医改,奥巴马同意延长小布什政府对富人的减税政策。

  桑德斯当然不干,在国会痛斥奥巴马,这一说,说了整整八个半小时。

  讲着讲着,演讲在推特上火了起来,参议院网站的访问量激增,事后,国家图书出版社把演讲内容整理成了一本书。

  美国人开始注意到这位不依不饶的参议员在为穷人代言。和奥巴马这类温和派相比,桑德斯更极端,更轴,政策更激进。

  桑德斯主张医改,给公立大学学生免费。

  美国的学费、医疗费越来越贵,越来越复杂。

根据OECD的数字,2019年,美国人均医疗保健支出高于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接近第二名德国的两倍,但在预期寿命上却落后于其他发达国家。

  美国权威学术期刊《美国医学会杂志》显示,2013年,美国医疗支出高达2.1万亿美元,到2020年,会飙升至3.2万亿美元,占美国GDP的18%。

  1960年,美国医疗支出只占GDP的5%,现在是18%,增速远超GDP和收入。

  2015年,诺奖得主莱昂·莱德曼为了看病把奖牌卖了,因为他得了记忆遗失症,必须进养老院,这部分支出不进医保。奖牌卖了65万美元左右,够他住8年多养老院。

  华裔多数反对桑德斯,认为全面免费医疗和教育不靠谱。

  资深制药专家徐实在算了一笔账:

  拿公立大学免费来说,毛估一下成本:

  美国四年制公立大学的在校生约845万人。2019年度,美国公立大学的学费,本州学生人均$10230,外州学生人均$26290,全国1700万大学生,公立大学的学生中,来自本州的居多,全美平均83%。加权一下,公立大学每年学费总计约2000亿美元。

  再说全民医保,美国2016年医疗总费用为33000亿美元,病人自付费用比例约10%,大概是$3286亿美元。全民医保替民众掏腰包,就算不奢望一步到位,把自付费用降低1/3总还说得过去吧?好,又是每年1100亿美元。

  2006年当选参议员后,桑德斯主管卫生、教育部门,他认为,钱从富人那里来,声称自己当选后要把富人的财富减少一半。

  所以,只要桑德斯选情一好,股市就下跌,被称为桑德斯效应。

  桑德斯有意志力,不光在没有听众的情况下讲过8个半小时,还曾经在40岁的时候,历经千难万险,当选一座4万人的小城市、伯灵顿市的市长。

  成为美国历史上第一位不属于两党、信仰社会主义的市长,被评为全美最佳市长。

  2006年,60多岁的桑德斯终于选上参议员,败选次数数不清,他的对手拜登,29岁就当上参议员。

  2016年桑德斯第一次参选,最早的民调显示,桑德斯毫无希望,但最终在整个初选中追回了40%的劣势,逼得希拉里靠超级代表制度才能获得提名。

  这是美国版打不死的小强啊,壮士。

  够极端,人设立得住,才有忠实的选民。桑德斯,爱就爱得深刻,恨得恨得彻骨。

  2、

  奥巴马和特朗普  

  大数据、大数据、大数据

  人设、人设、人设!

  1、奥巴马是大数据竞选的引领者

  2012年,《麻省理工大学科技评论》杂志出版了一个专题报道,细拆奥巴马如何利用大数据“动员”选民。

  竞选团队知道你是谁,他们可以成功让你在选举的时候变成特定的人。他们早就知道了6945万支持者的名字,虽然投票是无记名的。

  怎么募款、在哪里举办选举活动、怎么打广告、演讲主题是什么,全都精准分析。

  比如,奥巴马竞选的18人电邮小组,测试了一万多种不同版本的电子邮件。

  针对单一电邮,发出18个不同的版本进行测试,每个版本都附上不同的主旨,以测试哪一种最有效。

  最成功的标题是“对手经费快超前了”,总共募到2673278美元;最差的是“民调说中了一件事……”,只募得403603美元。

  激发竞争感和焦虑感,可以让忠实的选民发狂。

  几百名数据高手和数据分析专家组成团队,从募款到现场作战方式到民调分析,全方位出击。

  奥巴马总共募得11.23亿美元,其中6.9亿美元来自440万民众的线上捐款。

  奥巴马与当时最大的竞争对手共和党的罗姆尼都获得了近10亿美金筹款,但是,奥巴马的网络筹款是罗姆尼的两倍。奥巴马团队筹得的第一个1亿美金中,98% 来自于小于250美金的小额捐款。罗姆尼团队在筹得相同数额捐款的情况下,这一比例仅为 31%。

  在整个竞选过程中,奥巴马的花销不到3亿美金,罗姆尼花了近4亿美金。奥巴马最终以332票赢得选举,比罗姆尼高出近一百张投票。

  在大选前一周的一项民调数据显示,55%的被调查选民都认为罗姆尼比奥巴马更具有未来视野。

  但是,80% 的美国选民认为奥巴马比罗姆尼让他们感觉更加重视自己,这种被重视的感觉,好舒服!

  谁筹的钱越多谁胜出可能性越大、谁花的钱越多谁就会赢,这个定律已经不存在了。

  谁有魅力,谁人设好,谁了解选举规律,谁就能赢得选举。

  2、特朗普是怎么使用大数据的?

  奥巴马的这些办法,后来都被特朗普学了,而且特朗普是流量大明星,非常善于调动情绪,非常善于操纵话题,在这点上比奥巴马更绝。

  在竞选期间,特朗普团队和“剑桥分析”(Cambridge Analytica)公司合作,挖掘选民数据,分析选民行为,精准投放广告。后来还被质疑,操纵了某些社会话题和某些数据。

  这家公司来头很大, 母公司是鼎鼎大名的英国战略交流实验室公司(SCL)。SCL成立近27年,作为政府和军方承包商,业务范围广泛,从食物安全调查、打击毒品到政治竞选都有涉猎。

  剑桥分析由史蒂夫·班农和亚历山大·尼克斯联合创建,班农大名鼎鼎,曾经是特朗普竞选的首席战略官,1500万美元启动资金,来自于共和党的大金主罗伯特· 默瑟(Robert Mercer)。

  他们推出了一款心理学测试应用,宣称出于学术目的,完成测试的人能拿上5美元奖励。

  参与调查的用户,必须有185名以上Facebook好友。

  这项心理学测试很快吸引了27万人,测试完成后, App开始搜集用户本人和用户好友的资料,什么住址、性别、种族、年龄、工作经历、教育背景、人际关系网络,平时参加何种活动,甚至包括用户的阅读、点赞和转发数据。

  分析的结果相当惊人,可以说比你本人更了解你。

  2016年,美国一位教授找到剑桥分析,要回了自己在社交媒体上的信息。

  他发现剑桥分析对自己的画像是这样的:“不太可能支持共和党”,在“枪支问题关注度”上得三分,在“国家安全问题关注度”上得七分,在“传统价值和道德操守”上得了九分。这份报告甚至指出教授最关心的是美国国债。

  教授在Twitter上公布了这份报告,说“我自己给自己打分也不过如此,可能还没它打得准。

  精准推送很厉害,比如说,John喜欢枪,他的社交媒体推送中会出现“希拉里将要禁枪”的消息;再比如,Mary觉得宽松的移民政策会导致治安情况变差,她的社交媒体会有“希拉里要给所有移民绿卡”内容。

  川普团队通过精准的用户画像,长期给那些中间选民推送一些立场偏向极强的新闻,甚至捏造出来一些新闻,控制心智,影响了将近5000万人的投票倾向。

  剑桥分析大获成功,主要就是把信息技术、心理学、微定向结合在了一起,由三类顶尖人才,画出选民的精准画像,操控他人。

  捅破这件事的是剑桥分析公司的一名前员工。

  2018年3月21日,脸书创始人扎克伯格为泄露用户信息向公众道歉,股价在那段时间下跌近20%。

  同年,剑桥分析被关闭。

  2020年1月6日上午,据外媒报道,剑桥分析多达10万份文件将在未来几个月公布,涉及68个国家和地区,用数据分析操纵选民已经成为一个成熟的产业。

  很多政客估计晚上睡不着觉。

  3、希拉里使用大数据为什么失败?

  特朗普与希拉里的竞选,被称为史上最大的大数据竞选。

  希拉里阵营主推App,但缺少和选民的互动,竞选办法是丑化特朗普,让自己知性化,APP上告诉人家选举什么时候举行,如此没温度,基本没什么用。

  错误的数据模型坑了希拉里。

  希拉里聘请了60位数学家和统计学家,开发了一款名为“阿达”(Ada,为纪念19世纪的女数学家阿达·洛芙莱斯)的软件程序。

  但模型设计有错误,在“阿达”的程序设计中,蓝领选民是民主党稳定的票仓,俄亥俄州、宾夕法尼亚州、密歇根州和威斯康星州是所谓的“蓝墙”,民主党大本营,希拉里觉得,自己稳赢。

  没想到,在密歇根和威斯康星两个州落败于桑德斯。

  “阿达”的程序设计师缺乏智慧,希拉里差点输给桑德斯,桑德斯是谁?只是一位籍籍无名的74岁参议员,还特别左,在挑战希拉里之前,甚至还不是民主党人。

  这样一个人脱颖而出,而模型居然忽略了,没有改进。

  希拉里的竞选团队浪费了大量时间和资源在亚利桑那等州,她在这些地方的胜算并不高,事实上也没有赢。

  “阿达”的分析模型中没有衡量热情、情绪和个性的参数。

  希拉里的丈夫、前任总统克林顿有直觉,2016年总统选举中,看到桑德斯和特朗普在工薪阶层选民中激发出强烈的热情,马上提议,将经济作为希拉里竞选团队的核心议题,特别是面对中西部“锈带”州的选民,一定要强调经济。

  但是,竞选团队听信了“阿达”的分析结果,在特朗普获胜之后,比尔·克林顿迁怒于数据书呆子,他们不通人性,忽视了数百万失业或担心失业的工人们。

  在跟希拉里的一次通话中,克林顿非常生气,把手机从阿肯色州顶层公寓的窗户扔了出去。

  希拉里对阵桑德斯,险胜;对阵特朗普,输了。

  靠丑化别人不能建立起自己的人设。

  川普爱秀,社交媒体和短视频,成为特朗普的心头爱,渠道跟个性完美契合。川普表情包和短视频打造人设大获成功,在选民眼里,这是一个和他们一样的“下里巴人”,不像别的政客,一副精英做派。

  最终,特朗普爆冷,拿下四个摇摆州,大胜希拉里。

  特朗普对希拉里的成功,可以说是短视频对APP的成功。

  为什么我们说桑德斯不能靠大数据获胜?

  因为他没钱,不会采用大数据和天才分析师去分析、影响选民。

  桑德斯的理念,从根本上反对靠资本和技术支撑的“选举制度”,互联网还没有普及的时候,他就曾提案禁止政府收集公众借阅图书的数据。

  4、预测对50个州选举结果的天才统计师是怎么做的?

  Nate Silver,特别神的大数据分析师。

  2012年,这哥们单枪匹马打败了所有时政记者、政党媒体顾问以及政治评论员。

  当时,奥巴马和罗姆尼选情接近,评论员们无法预测,Silver计算出“真实”的情况,投票当天,他成功预测奥巴马有90.9%机会获得大多数选票,对50个州投票结果的预测全对了。

  2008年的总统大选,他预测对了最终结果,50个州预测对了49个。同一年,他预测对了全部参议员选举结果。

  Silver被捧为预测帝。

  他用贝叶斯理论,认为预测要根据数据实时调整,必须了解人性弱点和自身的弱点、了解概率的局限。

  不能做到诚实地看待数据,忽略事物的不确定性,预测有可能变成灾难。

  日本福岛核反应堆是一个活生生的样本,过去45年间,福岛最大的地震记录是里氏规模8.0级。

  日本地震研究人员参考这个数据后,预测该地区不会超过里氏9.0级的地震规模,按8.5级的防震标准来建造核反应堆,事实上,福岛在过去更早的时间曾发生过9级地震,但这种情况被人为排除了,这个预测带来历史性灾难。

  Silver不是神,他的预测会根据实时变化不断更新,大选时间点临近,有效数据信息越来越多,预测越来越准,最终和真实结果差不多。

  这跟AlphaGo和李世石对弈胜率曲线类似,在对弈过程中,AlphaGo每一步更新双方胜率,到棋局定型的时候,会给出80%之类的高胜率,实际上,这个时候胜负已定。

  博彩的人不得不看Silver的数据,但看了没多大用,因为这时快出结果了,统计学家不是神仙。

  现在,Silver的网站显示,桑德斯还有胜利的可能。

  大数据背后要有实事求是的天才支撑,如果希拉里让自己的丈夫当高参,会比单纯相信一帮书呆子要好。

  如果您在工作或者经营中需要用到大数据分析,一定记得吸取希拉里的教训,数据收集加工交给技术人员,但数据的分析、应用一定要交给行业专家和心理学家。

  本期知识普及 点:

  1

  什么是超级星期二?

  因为这一天,民主党将产生1375张选票,占整个选举的1/3,历来赢得超级星期二的候选人,多数能获得民主党内最终提名。

  大选定在星期二,是因为以前美国地广人稀,农场选民要骑马进城投票,路太远,需要提前出发,美国人又不习惯在周末工作,所以预留出一天,定在星期二。

  这次的“超级星期二”,共和党没有悬念,没人能挑战特朗普,看点在民主党。

  2

  民主党2020年的初选规则是什么?

  如果首轮投票赢得全国3979张承诺代表票中的一半(1991张),可以赢得初选,获得党内提名。

  如果无人达标,进入第二轮投票,加入771张额外的“超级代表”票,占总票数的16%,票数过半者胜。

  “超级代表”来自党内高层,包括历任正副总统、国会两院议员、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成员及现任州长等。目前,民主党大佬多数支持拜登。

  (本文作者介绍:知名财经评论家,财经专栏作家,叶檀财经创始人,华鑫股份首席经济学家)

责任编辑:张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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