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的看门狗不只有媒体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微信公众号kopleader)专栏作家 吴小平

　　谁是一个现代民主社会最重要的秩序维护者？除了国家机器，就应该是媒体和律师。前两天，吴晓波写文章叹息第一财经秦朔走后社会再无看门狗，这话就是过于偏激和感性。他没有看到这个社会还有大批有良知有血性的看门大狗，如有良知的律师们。

中国社会的看门狗不只有媒体

　　我很喜欢律师这行当。

　　十年来，在一投行各部门打工，全是销售口儿，天天琢磨银子。钱多压力多，客多埋怨多，时不常累得就趴在交易台上昏睡过去。歌舞饭酒等休闲方式达不到深度放松，奔着大保健去，又说不服自己，想来想去，唯有看书。我的几乎所有工休时间，全投入了当代美国律政小说。

　　大陆几个有相当质量保证的出版社，如新星、凤凰和译林所出的相关小说，上百本，一本不落。从劳伦斯布洛克、爱伦坡到迈克尔康奈利，啥都看。有时接不上了，好书断顿儿，德国作家的律政书也看，女作家的书也看。这帮律政作家的头像和精神，就像夜空的星星，照耀和温暖着我们这些金融行业闲人们的荒芜内心世界。

　　一堆星星中，最喜欢格雷森姆。这是个不太成功的律师，但转型成为最伟大的律政小说作家，每一本作品都是金融人加勒比度假的必带之物。在一个杭州读书读诗会上，我这么形容他：格雷森姆就是珠穆朗玛峰，终年厚厚积雪。每当有其他小说家写下名篇，想要籍此向山顶进军，格雷只是微笑看着他们。一旦他们真的接近顶峰，格雷就抖抖身体，发动一次巨大的雪崩去埋葬他们。读了这么多精彩、悬疑的律政小说，再不喜欢律师，那是真说不过去了。

　　在北京，我有一帮相当铁的律师界的麻将搭子，男女老少，定期开打。活动地点在北二环一家不知名洗浴中心的二楼第四包房，简称“四包”。这帮麻友，除了我之外，全部是知名律师，有的给日本人干活儿，有的给空客做公司律师，有的专事捞人。你可能会问，他们属于国浩、京杜，还是中伦、君合，这我不能说，网络媒体太发达，这太不合适，反正是其中一家。大家相识，都因为投行项目而起，争争吵吵，感情挺铁。

　　这帮律师兄弟们(也有个别妹子和大姐)，平时文质彬彬，在境内或海外IPO上发挥法律中坚力量，形象也是一身一身的brooksbrothers或Gucci[微博]。但上了麻桌就如鬼附身，经常为了一两手悔牌破口大骂，为了24翻还是48翻拍案而起。每人都有相当不雅不堪的外号：有位白发大哥虽然专业盛名在外，钱伯斯榜上排名靠前，但在四包的雅号是九戒，因为大哥鼻子长得比成龙那款还大一倍，比八戒那款还丑。另一大哥成天价牛逼哄哄，外号叫大D，反正最后一字不能按照正常字母发音。

　　有位青年女律师，外号霸王龙。其实相貌倒还可以，身材也是前顶后撅。但牌品达到了米其林18级，比霸王龙还要凶残。抓到烂牌，就骂牌，你干嘛到我家来；抓到好牌，她也骂牌，为什么你来晚了？她若输钱了，嘴里各种京骂暴力；打赢了，春风十里不如她。有次牌友们不幸，被她等到海听海捞清色条龙捉五(但愿读者能听懂)，结果，竟然真被她海捞摸到绝张五万。砸牌之前，霸王龙用大拇指反复蹭着牌的凹凸面，同时狞笑着看着其他面色铁青的律师同行。那是四包编年史上的惨剧，人食人。

律师界的麻将搭子

　　负责在北京四九城捞人内大哥，外号叫墩儿，因为长得如门墩儿一般。人性格沉稳，手机打个不停，好像法院检察院里，就没有人不认识的。他手包里常备十几万现金，外加五万欧，因为欧元不占地儿，方便。他人不在四包时候，同行们评论过他，总觉得捞人这事儿不是正经事儿，也不是正经人能干的事儿，火中取栗，总有一天燎着毛。

　　11年下半年，他消失了，原来是把自己捞进去了。大家一边打麻一边叹息。作为局外人，我其实也能听出大家对他超高收入的莫名嫉妒。是啊，给空客当个什么项目律师，再多又能挣多少，给投行当个什么上市律师，大部分银子还不是落在投行手里。这和捞人，没法儿比。

　　后来我告别北京，去杭州发展新的人生。为此四包举办了周末麻将告别赛，那是个冬日，来了12位律师，轮流上桌，每人背上钉2只苍蝇，也就是加两番。连打36小时，奥迪与公寓齐飞，馄饨与嘴唇同色，一直打到周日半夜。一著名老年公益维权律师心律过速，差点仆街。

　　半夜，北二环路边，和霸王龙辞别，我说：大妹子，你啊，每月可以不来period，但绝不会不到四包。我走了，以后少打，多睡美容觉。霸王龙一把贾巴尔天钩抱住我，热泪滚滚，留在我从都灵定制的Canali大氅上。互有好感的我们，最终也没有用什么特殊方式告别，毕竟以后还要相处。

　　说点严肃的。

　　其实当个律师非常不容易。律师考试是天下第一考，非常艰难。我在投行的一位大姐，人是非常聪明，记忆力比我强五倍，逻辑分析强我十倍，但就算聪明如此，律考也是磕磕碰碰。

　　她回忆说，参加1997年律考，惨烈失败；98年再考，第四张综合应用卷离奇失常，再次惨烈。由于心绪不佳，99年第三次考试前，和当时中国著名男围棋手男友分手。1999年11月12日，她接通考试成绩通知电话，四张卷子，分别考了53，68，80，55，冲过了240的分数线。

　　她说当时乐得差点尿了裤子，心情好到如果前男友回到身边，他想要什么姿势给什么姿势。我知道她也曾考过GMAT，那也是我考过750分的美国商学院入学考试，结果她淡淡一笑，GMAT的难度和律考比，那律考让GMAT摆什么姿势，GMAT就得摆什么姿势。

　　这么难考的东西，考出来，必须是人中龙凤。但中国律师界这些年出了太多事儿，龙凤们各种被骂、被打、被抓、被关。这让人不能忘却。大家在庆祝股市暴富的同时，真的不能也不应回避这些话题。

　　中国快速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如同少年已成壮年，凡事要有担当。外交要有担当，内政也得有担当。对内最重要一个担当，不仅是发展新常态下的经济，更是充分保护每一个人的自由和权利，让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是法治社会的公民。这些文字，不应该只是印刷在纸上，更应该如晨雾般弥漫在社会的每一个角落。

　　谁是一个现代民主社会最重要的秩序维护者？除了国家机器，就应该是媒体和律师。媒体确实重要，记者是无冕皇帝，但在中国这么一个快速演进，各方势力扭打成一团的社会，媒体力量时不常会卷入到意识形态和感性理性的无序冲突。

谁是一个现代民主社会最重要的秩序维护者？

　　广告部憎恨专题部，南方系腻味环球系，长久如此怎么行。前两天，吴晓波[微博]写文章叹息第一财经秦朔走后社会再无看门狗，这话就是过于偏激和感性。他没有看到这个社会还有大批有良知有血性的看门大狗，如有良知的律师们。

　　这年头，大家都变得有钱了，不买个奔驰宝马[微博]都不叫有车，周末随便就泰南小岛度假，但您的权利真正得到了保障了吗？如果有一股力量可以非法而轻松的摧毁你、你的家庭或者这个社会的任何一个普通人，那这个富有社会其实还是暴力丛林，而谁又愿意当食物链上的一只小兽呢？社会分工的不同和人的天然性差异，决定了每个人不可能以同等能力熟悉和运用法律，每个人必须要在法律方面有卓越才能的人，来维护自己与他人在法律上的平等地位。这就是律师的作用。

　　律师这个行当，反右前存在了2年，改革开放后延续了30多年。这些年，由于种种原因，中国整个律师制度在矮化、侏儒化。律师群体，对中国现代化的作用，大家没有认识到。我在约翰格雷森姆的小说里读到的看似天经地义的法律常识，在国内未必能实现。

　　有多少政治人物出自律师？有多少司法高官出自律师？这是中国理性治国的希望所在。陈有西律师说过：

官方怪律师不听话，认为是一些群体性事件的幕后指挥者；公检法怪律师不配合，总是给他们找麻烦；穷人怪律师请不起，只帮有钱人；富人怪律师巧取豪夺捞他的钱；法官检察官怪律师拉人下水；受害人怪律师为坏人说话，为杀人犯辩护的律师经常被围攻；而坏人认为律师辩护没有用，是在白拿他的钱。

　　是啊，在一个缺乏法国启蒙时期一样“人的发现”、人权思想启蒙的国度，国民只想跪求清官、寻找清官、不想站着对话的国度，律师的被非议和被涂黑，似乎是必然命运。

　　理性治国，一步步做起。从前投行人的角度，我提个关于切实提高律师地位和律所知名度的实打实的建议：推进中国律所在上交所[微博]或深交所[微博]，甚至三板，上市。

　　上周，6月8号，英国律所Gateley在英国IPO成功，募资3000万英镑，市值一个亿英镑。P/S为2，目前股价比IPO价格涨了15% 。以前，西方国家，只有律师才能拥有律所，非律师不可以。现在，澳大利亚、英国已经松绑，甚至美国加拿大也在考虑律所股权上市的可能。最基本的逻辑就是：既然同属专业人士领域，医疗企业可以上市，审计行业可以上市，为什么律师事务所不可以上市？

　　其实，律所就是公司。除了专业精通，以及争夺车祸死伤者代理的奔跑速度，律师还得会推销自己，就是会卖。现代化的律所，必须有着其他行业一流公司的营销能力和品牌塑造能力。资产负债表、现金流量表和损益表，一样适用于律所。我期待国内某位律师界大佬勇敢把自己的所带上A股，估计新兴战略板是不行了，先三板吧。

　　一家律师事务所到底值多少钱？以前很少有人想过这个问题。昨儿微信了看了一篇文章，提及一位香港律师估算，全港最大的25家律所，大概有2500名律师，平均创收100万美元，平均利润率大概30%，那就是7.5亿美金。李小加同学治理下的香港联交所市盈率太差，就给个15倍吧，这代表全港律政精英的合体，市值也就100多亿美金，大致650亿人民币。

　　来看看国内大所的情况。根据Lespost的信息，2014年，大成律师事务所总收入22.5亿元。利润率就算小一半吧，也得有10亿元净利润。考虑到当前A股的气势，市盈率至少40倍，那就是400亿市值。如果大成律师事务所并购一个互联网小企业，开展互联网+法律的服务，那市值起码破1000亿。如果使用合适的市值管理工具，反正证券律师对此非常精通，那市值要破2000亿。

　　看看，国内一家大成所的市值，抵得上全香港25家顶级律所的价值3倍有余。

　　今天和产品同事们开完米牛网的理财周准备会议，高兴。连写带编，写了3个小时，竟然发现了一个市值2000亿的法律事务所，真是太赞了。中国资本市场，绝对什么任何奇迹都会发生。

　　看着窗外黑去的杭州夜景，哎，突然记挂起那头前顶后撅的霸王龙了。前两天，好久不联系的她，给我发了个长微信，说看到那篇传遍金融圈的《交易员6.0》了，但她什么也没记住，只记住了什么纽约女友。最后一句，“纽约那么远，四包那么近，还有一头大恐龙。”大姐，知道您在做着大型民企香港IPO项目，忙的要死，还这么意兴湍飞呢？

　　等大家空了，四包兄弟们，约泰南一远岛，再打个两天两夜。

　　特别插入一句：如果大家想看律师的故事，那美剧自然是首选，律师故事太多了。一部部看，够你从A股牛市看到熊市。不过，作为日剧迷，我建议大家看下著名的《Legal High》和《Legal High2》，见识下堺雅人、新垣结衣、里见浩太朗、生濑胜久、小池荣子和田口淳之介的演技。

Legal High剧照

　　堺雅人饰演的律师古美门研介认为钱就是大爷，能买到东京电视塔，也能买到正义，而新垣结衣饰演的菜鸟律师真知子却正义感十足。他们从不同角度，探索如何维护正义。搞笑，挺有意思的。如果国内哪位大导演愿意拍一部现代律师大片或者电视剧，拜托一定找我，我这里有段子三十万字，女主角必须用Angelababy，男主角…。用我也行。

剧照

　　本文中有个特别的彩蛋。

　　(本文作者介绍：米牛网联合创始人，曾参与创建中金公司零售业务、财富管理部，并任执行总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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