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休息区

□黄超鹏

坐了四个小时的长途，车子终于在高速休息区停了下来。我也有机会下去解手，顺便解决午餐。吃完一碗牛肉面，我坐在靠近路边的桌子上抽烟休息，等待司机重新开车。

突然，一个小孩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猫着腰，一下子躲到我的桌子下，又时不时探出头来，用一双机灵的黑眼睛朝我后面张望。我正纳闷，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有个粗重的声音，夹杂着喘气声，朝这边喊道，“别躲了，都瞧见你啦。”

小孩忙低下头，刻意掩饰行踪，令我觉得十分好笑。

“浑小子，看我不打死你。”男人越走越近，骂道，“赶紧给老子出来。麻利地。”

孩子一听，脸上没有显出害怕的神色，似乎在思考些什么。男人可容不得他犹豫，三步并两步，走上前来，低身弯腰，想用蛮力把躲在下面的孩子拉出来。

“有话好好说，可别伤到孩子！”我见状出言劝阻。

男人有点睡眼朦胧的样子，没有理会我，调转方向，一个弓步向前，想从侧方进攻。小孩也不傻，滴溜溜地转身，像个陀螺似的，灵活地移到右边，一点都不畏惧男人的大声责骂和恐吓。双方躲避进攻了几个回合，男人身材魁梧，也直喘气。

“你给老子出来，我不打你。”男人对孩子说道。

“说话算话，爸，动手打人是小狗。”孩子调皮地笑笑，从桌子下钻出来，不过他很聪明，防着一手，把我当成屏障，挡在两人中间。

原来是一家人，我终于明白他们的关系。

“把钥匙还给我。”男人伸出大手。

孩子小心地把钥匙递过来，带着些许不情愿。

“还给你就还给你。不过，我现在又尿急了，得多上次厕所。你再等会啊。”说完，小孩不等父亲答应，飞也似的朝厕所方向跑去。

男人急眼了，想要大骂，可没骂出口，眼睁睁地望着儿子的背影远去。接下来，他坐到我旁边的凳子上，掏出一根烟来，边抽边摇头，显得有点无奈。

“小孩子都这样，调皮，你可别气坏了。”我开玩笑地搭话。

“唉！你不知道。”男人使劲叹了口气，答道，“这小子，鬼点子可多了。一路上折腾得我够呛。坐在我后边，不是唱歌，就是要讲故事给我听，一会把手机音响调到最大，一会又扮导航给我指路，吵得不行。刚才进站加完油，他说肚子疼，要去上厕所，我便停在旁边等，等着等着我都迷迷糊糊睡着了，他都没回来。等我醒过来，发现半个小时过去啦，吓了我一跳，再一瞧，车上的钥匙不知道给谁拔掉了……给我急得，再一瞧那小子在下边直乐，我就知道肯定是他搞的鬼……”

真是个调皮的娃！我心想，边听边乐。从男人口中，我得知，他是个长途车司机，长年累月在路上跑，这次要送货进城，刚好儿子放假，就想着捎上孩子去亲戚家暂住两天。

一根烟快抽完了，孩子还没有回来。男人急了，嘴上又开始骂骂咧咧，甩掉烟头，向着厕所疾步走去。谁知男人前脚刚走，小孩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胸前还抱着两罐红色显眼能提神的功能饮料。

“叔叔，等下我爸回来，你跟他说我先回车那边了。”小孩礼貌地请我帮忙。

我点下头，看了下不远处的大货车，嘱咐道，“乖点，别惹你爸生气啦。”

“其实我是故意的！”孩子朝我挤了下眼，说，“他昨晚上跟人家打牌打了半夜，我怕他疲劳开车不安全，才一路上故意气他，让他保持清醒。”

我似乎有点明白，问道，“那么你故意在这里上厕所，还拿走车钥匙，也是为了让他多睡一会？”

孩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腼腆地转身走开。

我笑了，望着这个比实际年龄要成熟许多的孩子，一步步走进阳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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