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力（1954-）

当代诗·面孔（26）

　　□胡亮
　　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到八十年代，严力渐渐弃去启蒙性写作，转而，写出了很多新鲜的爱情诗。其中，写于1982年的《失约》堪称极品。
　　他的爱情诗，大都无题，《失约》却有题。另有一首《无题》，却不是爱情诗。
　　为了深入分析严力的选择，这首《无题》还得引来：“我一阵惭愧好像/更有了秘密”。副词和副词教育用心良苦，诲人不倦，诗人难免觉得有些内疚，有些对不住；但是时代已经交来另外的指令，这个指令，就是此刻和今天的秘密，“不张扬”的秘密。
　　诗人不欲当英雄，也不要象征派，他热爱积木，只想做一个超现实主义者。所以写出很多爱情诗，很雅的爱情诗，用以瓦解——套用诗人的说法——英雄的副词。
　　两种副词，双重阴影。“一大堆瞎了的蜡烛全部站在那里”。诗人喝下一点酒，又喝下一点酒，壮了胆，什么都不怕，就脱掉了副词的内衣，赤着身，穿上了个人化言语的牛仔服。
　　很快，他甚至发现，雅也雅不得，于是降落——是的，降落——到日常，泅入了生活流。蘑菇的、花纽扣的、苹果的、琴弦的严力，渐转向图钉的、轮胎的、旅游鞋的、牙齿的、盐和酱油的严力。
　　两个严力，也有交错，慢慢地，后者就替换了前者。“我要驾着重型卡车在发软的抒情诗上加速”。
　　就在1981年，最迟1982年，他写出了《不用站起来去看天黑了》。口语，粗话，摇滚风，黑色幽默。
　　这是源头性作品，与王小龙参差同时，却早于伊沙，早于胡冬，亦早于于坚。所以说，严力与王小龙一起，在另外的向度上成为源头性人物。
　　这条线索上的意义——谱系学意义——还没有得到充分的评估。
　　后来，诗人去了美国，回头，回眸，反过来认识到母语之美、母语之重。
　　与此同时，日益深刻的全球性体验，也反过来认识到人类——从中国到美国，从美国到世界——的局限性。
　　《多面镜旋转体》，就是这样的产物。此诗的形式感——片断——来自其早年《短句》，不过，片断这次缀成了长篇。关于人类的种种，进化也罢，异化也罢，退化也罢，都有涉猎，故而，此诗堪称“痛苦管理”的全集。
　　诗人乃是明喻的大师，“子弹一样的风骚”，明喻让思想一针见血，早年《港口内部的出航者》，堪称明喻橱窗，而后期《多面镜旋转体》，已堪称明喻博物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