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教授：为何非得把数量管制当作最核心的机制呢？

　　原标题：数量管制还是平台竞争？

　　周业安

　　小县城里的人喜欢吃鱼，对鱼的需求很大，菜市场里卖鱼的摊位就有钱赚，让其他摊位羡慕，于是其他摊位的人纷纷转换业务，做起了卖鱼的生意。卖鱼的人多了，鱼的价格就会下降，原先的鱼摊就不干了，向市场管理部门提意见，认为现在卖鱼的摊位太多，导致了恶性竞争，鱼的品质下降，严重影响了居民的生活质量。市场管理部门采纳了这个意见，为了确保食用鱼的品质，决定对市场内的鱼摊采取许可制度，拿到许可证的才能卖鱼，没有许可证的不能卖鱼。于是原先的鱼摊一个个拿到了许可证，而新转型的人中只有少数人拿到了许可证，多数人没拿到，就只能干老本行。有了许可证的保障，卖鱼的商户又能吃香喝辣了。

　　当地的老百姓原先习惯于几个鱼摊买鱼，没觉得这鱼的价格有多贵。后来卖鱼的人多了，忽然发现鱼的价格其实可以很便宜。不仅如此，鱼的品种也丰富很多，挑选余地大，家庭感到生活变好了。虽然众多的鱼摊品质差异很大，买到劣质鱼的事情也是屡有发生，但总体上老百姓还是喜欢价廉物美的鱼。后来采取了许可证制度，一下子回到了以前的状况，很多老百姓就有点受不了，发点牢骚是难免的。但市场上卖鱼的就那几家，鱼还得吃啊，发牢骚也没啥用。后来有个人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这本地市场不是得需要许可证才能卖鱼吗？那就不在本地市场卖。这个摊主在网上注册了一个网店，专门卖鱼，这个网店的模式很简单，就是建立一个网络平台，让外地的养殖户或者鱼贩直接注册，缴纳一定的费用，然后家庭可以上网订购，平台负责撮合双方交易，订单下好，商户就会派人把鱼送来。这就大大便利了家庭的买鱼活动，家庭可以足不出户就能买到鱼。

　　这家卖鱼平台慢慢开始在县城流行起来，很多家庭都通过平台买鱼，不再去市场，市场上旧鱼摊前就显得冷清了。这下商户又不乐意了，怎么办呢？得想个法子遏制这个发展势头。这时出现了一个机会。有户家庭从平台上买了一条鱼，是处理好的，可能是这条鱼没有处理干净，这户人家吃了拉肚子。于是小市场上的摊主决定去调查网上卖鱼的商户的底细，更是发现了一系列问题，由于平台没有及时审核注册商户的资质，一些商户根本不具备养殖条件，就开始养鱼，这就导致了鱼的品质无法保证，会严重影响消费者的身体健康。有了这些料，那得好好爆爆，于是小市场上的鱼摊就请人整理这些材料提交给监管部门，监管部门一看，这还得了？影响老百姓健康的事情坚决要杜绝。于是就责令商户整改。整改的项目之一就是必须本地人才能在平台注册，否则平台就不能在本地市场开展业务。这样一来，当地的家庭即便上网订购，也只能买本地人提供的鱼，而本地卖鱼的就小市场那几家，这就和没有平台时没什么两样。家庭再一次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在当地的小市场上，也不是所有的鱼摊都不思进取。其中有一家规模较大的鱼摊认识到互联网是个好东西，会带来新的商机，于是决定实行业务模式转型，从原先的小市场现场售卖模式转为网上售卖模式。于是这个摊主在小县城租了一个院子用作鱼的储存，然后招募一些人组建送货的团队，统一服装，骑同款的自行车，一出门标志显著，企业的形象算是树立起来了。然后该摊主又请人设计平台，建立了自己的平台，和先前那个平台不同，这个平台并不接受各种外地养殖户或者商户的直接注册，而是自己先选好各种鱼的采购基地，然后把采购基地的各种信息完全透明化，放在网上，供家庭自己查询。平台对采购基地采取认证，合格了才把采购基地挂出来。平台统一采取定价策略，不能让采购基地私自定价。平台还不定期对采购基地进行抽检，保证鱼的品质。这个平台一经建立，就赢得了当地家庭的欢迎。无奈当地的监管部门为了安抚小市场其他商户，给这个平台进行了限额，由于规模上不来，新商业模式花费又多，导致上面卖的鱼价格贵，一般都是县城里家境比较好的人才会在这个平台购买。

　　这个新的平台是有当地许可证的，所以当地小市场的摊主没法非议。但这些摊主可以在先前的平台接单，有好单就接，没好单就不接，反正还可以线下售卖。所以也过得不错。而原先的平台经过整改重新运营，为了在短期内获得竞争优势，迅速扩大规模，把送达服务在时间上变为全天候，在空间上达到县城的各个角落，甚至县城的周边乡镇。这样一来，原先的平台就在短短几年内成为当地主要的鱼商。这是怎么做到的呢？原先的平台想到了一个规避管制的方式，就是招募当地的一些人从事鱼的网上交易。这些人从外地进鱼，放在网上销售，卖给当地的人。由于是本地人卖鱼给本地人，并没有违反规定，所以平台得以快速扩张。而当地小市场的摊主吃了哑巴亏，还没法反驳。因为当时的规定没有明确网上卖鱼的本地人必须得有许可证。原先的平台上，就存在两股卖鱼的势力，一股是原先小市场的鱼摊，一股是新加盟的当地人。平台显得越发红火。

　　本地人卖鱼未必比外地人卖鱼诚实。人性都类似，都有自利的一面。以前出现的情况现在还是会出现的。一些本地人为了多图点利益，就会以很低的价格去采购不合规的养殖户的鱼，从而给当地居民带来了健康隐患。对当地的监管部门来说，这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如果把这个平台关了，当地家庭买鱼就会受到影响。如果不关，又难以杜绝商户卖劣质鱼。只好再次令平台整改。小县城的鱼市真的无解吗？其实不是。假如不给新平台数量管制，而是让新平台去和旧平台竞争，同时监管部门重点监管食品风险，而不是商户数量，那么实际上这些问题都很容易解决。那为何非得把数量管制当作最核心的机制呢？

　　作者为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博士生导师

责任编辑：张国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