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迈:实现彻底脱贫要投资在孩子身上

卢迈:实现彻底脱贫要投资在孩子身上
2018年07月11日 16:18 新浪财经综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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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浪财经讯 新浪·长安讲坛(总第333期)4月26日在清华大学举行,50人论坛特邀专家、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卢迈担任主讲,题目为《为了没有贫困的未来》。

  中国在消除贫困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就,经过努力,实现年人均收入3000块钱不难做到,但要彻底脱贫并不容易。

  卢迈表示,人力资本才是一个国家财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要想实现彻底脱贫,要投资在人的身上。增加人力资本存量,扩大人的机会,适应现代经济、知识经济和新工业革命的需要,才能够彻底帮助他们摆脱贫困。他说,“要投资于人,就要投资于儿童早期,阻断贫困代际传递,重点应该关注儿童的营养健康和教育。”

  以下为演讲摘编:

  年收入3000块不难但彻底脱贫不易

  扶贫和脱贫看起来是一个词的变化,但意味着目标已经变得非常清晰。

  中国在1981年的时候,绝大多数人口实际上是处在世界银行贫困线附近,大家都一样很贫困,所以中国的贫困发生率在当时是很高的。这些年由于中国减贫所做出的贡献,全世界在这方面也取得了相当大的进展。

  中国在脱贫方面有几件事上做的肯定是对的。一个是高速经济发展。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是中国党和政府一直坚持的一条原则,有了经济发展,很多问题可以在发展中得到解决。与此同时开展开发式扶贫,尤其是上个世纪80年代搞的以工代赈,都是很有意思的扶贫方式。搞开发式扶贫,帮助他们解决生产资料和生产手段问题,随后又开始实行社保体系的建设。

  本世纪初期取消农业税以后,农村开始搞低保,开始搞合作医疗。千百年来,农民对国家有交税的义务,除了闹天灾能得到一点救济以外,他们基本没有从国家那儿得到什么福利。现在随着中国经济发展、国力的增强和政策的倾斜,使得农村和农民从中得到了许多好处。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央的战略决策就是要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必须要在农村解决贫困问题,让大家同步进入小康。小康的这个概念就是衣食不愁,虽然不很富裕,但是大家都应该能够达到这个水平。

  我到县里去跟他们讨论扶贫,县里的人说现在叫脱贫攻坚,是一定要让农民摆脱贫困。扶贫和脱贫看起来是一个词的变化,但是意味着目标已经变得非常清晰。总书记说,要确保到2020年我国现行标准下农村贫困人口实现脱贫,贫困县全部摘帽,解决区域性整体贫困,做到脱真贫真脱贫。这是党和政府对整个社会所做出的承诺。

  中央财政的扶贫资金大幅度的增加,由2011年的200、300亿,扩展到了2017年的861亿,在其他各项专项中,中央也拿出了很多钱。贫困县一般的财政收入3亿,最多也就是5亿,但是他们的财政支出一般最低也要到13亿或14亿,这些都是靠转移支付来实现的。

  随着精准扶贫政策的实施和资金投入的增加,我国贫困线以下的绝对贫困人口,每年差不多以一千万的速度下降,到2017年还有3000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现在的贫困线根据物价水平做了调整,所以水平是在不断调整上升的。

  消除贫困,发达国家做到了,发展中国家仍在努力。联合国在可持续发展目标中提出,2030年要消除绝对贫困,中国准备到2020年就提前做到,能做到吗?我们到农村去,农村干部说,如果年人均收入达到3000块钱这点不难做到,但是要让他彻底脱贫确实不容易。

  如果到2020年,实现了人均年收入3000块钱,我们真的就能解决贫困问题吗?杰弗里·萨克斯曾经写的一本书,叫《贫困的终结》。《贫困的终结》给出一个药方,如果解决了基础设施问题,解决了教育和卫生问题,这个地方是可以彻底地摆脱绝对贫困的。

  但是他有一个重要前提,就是要有人提供大量的援助。每年发达国家应该拿出1950亿美元,持续拿20年,用4万亿美元来解决非常不发达、非常贫困的国家脱贫问题。

  他是我们的时代学者,在前年论坛的时候,我们请他做过午餐演讲,我也很佩服他的勇气,当着七八十位财富五百强大的企业首席执行官,讲现在收入如何不公平,非常不合理,这些富人把财富藏在开曼群岛,藏在哪里,应该对他们征税,把这些钱拿出来再分配。

  他提出的问题,前提是建立在有人愿意提供大量援助之上,就像他当时给俄罗斯开的休克疗法一样,这是一个很难实现的前提。

  实现彻底脱贫要投资在人身上

  人的智力水平、劳动能力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的劳动生产率和收入水平。

  如何做到可持续的脱贫呢?我们基金会希望能够加大人力资本的投资。过去人作为一个自由的主体,不能作为资本,而从人力资本的理论,把人作为投资的一个结果,他的技能本身都是通过投资来取得的。在这个情况下,人力资本的状况是一个国家财富最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美国和欧洲,人力资本的存量大概相当于他们其它物质财富的五倍或六倍。我们要想实现彻底的脱贫,仍然需要走这样一条路,就是投资在人的身上。通过这样的一条路径,增加人力资本的存量,扩大人的机会,适应现代经济、知识经济和新的工业革命的需要,这样才能够彻底地帮助他们摆脱贫困。

  如果我们按照中央的战略意图,依托中国现在的财力和社会各界的团结一致,把低保线和贫困线统一了,保证所有贫困人口保证一年三千块钱的消费水平,我们就可以说实现了摆脱绝对贫困。但是,问题是由于天灾、生病、家庭的一些变故、离婚,以及遭受了某些不幸的事故,车祸等很多这些因素,这个贫困线以上的很多人随时可能又跌回来。我们怎么能够实现可持续的脱贫呢?

  中央给的脱贫政策非常好,目标也非常明确,标准就是“两不愁”、“三保障”,这个比较容易做到。还有两条,一是贫困地区的人均收入增长要快于全国平均水平,当地的公共服务水平要达到全国平均水平。公共服务水平要达到全国平均水平,这是对国家财政的考验。你的人均收入水平要快于平均水平,也就是说要比其它农村甚至比城市都要快,这个光靠修路能解决吗?刚才说到的寻甸县离昆明只有一百公里,但农民也不能去打工,因为他的普通话 讲不好,到城市里感到害怕。所以要真正地实现摆脱绝对贫困,我们一定要投资于人,这也是国外普遍认可的经验。人的智力水平、劳动能力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的劳动生产率和他的收入水平。

  美国麻省理工学院对150名婴儿进行脑电核磁共振得出的结果,高收入家庭是最上边的,中间是中等收入家庭,下面的是低收入家庭。这是大脑皮层的发育质量,到了36个月、37个月的时候,孩子的大脑发育是不一样的,基因和外界环境的共同作用,塑造了孩子的大脑。基因起很重要的作用,但是如果孩子处在贫困家庭,他们大脑发育的情况就出现了差别。

  在这个过程有两个方面因素起到了很重要作用,一个是营养,营养不够就发育不好;另一个就是养育,家长与儿童之间的互动。

  我们说投资于儿童,它有很好的神经科学、脑科学、心理学、经济学作为基础,其中脑科学在上个世纪90年代,越来越多的被众人所知,近20多年来更是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它特别清楚地说明,贫困对大脑本身有影响,而大脑的发育又对贫困的代际传递产生了直接的作用。

  中国的江苏对贫困代际传递有一项研究,他们认为绝对贫困的代际传递,1988年中国是69%,美国的贫困代际传递是40%。他说代际传递就是儿子这一代和父亲这一代收入的一致性。

  中国发展研究基金会儿童发展研究中心的顾问,一位是阿玛蒂亚·森,还有一位是詹姆斯·海特曼(音),他们两位都是诺贝尔经济学奖的获得者。他们的主张是,要投资于人,就要投资于儿童早期。

  阿玛蒂亚·森说,成年人所具备的各方面能力,与其童年经历有着深刻的关联。对教育和其他丰富童年体验的机遇进行投资,可以从许多方面提升人在成年以后的各种能力,因为它能够提高人们过好生活的技能,增强自信,提高成年后的生存能力和创造经济收益的能力。

  詹姆斯·海特曼教授是芝加哥大学的。

  海特曼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观点,是认为预分配比再分配更有效益。所谓的预分配就是要投资于儿童,阻断贫困代际传递。

  他还有一些很有意思的判断和研究,比如他认为,经济中很少有一项政策能够真正兼顾公平和效率。人们现在的口号是要更好的效率和更好地公平,这只能一个愿望。

  效率与公平之间存在一致性,也存在矛盾。投资于儿童是打基础,很高效,也是为了最终实现公平。它既是人力资本投资,又可以有很高回报,同时又能够促进公平,很少有政策比投资于儿童更能够同时实现效率和公平。

  海特曼有一个最重要的贡献,就是他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跟踪各个国家尤其是美国的儿童早期发展实验,然后做了成本和收益的分析,收益主要还是指的社会收益,最后来看他们的回报,这些回报都是计算过的。

  他得出一个结论。如果在0到3岁期间,投资一美元最高可以产生17美元的回报;学前项目能够产生7块钱8块钱的回报。这个回报的计算,包括你成年就业以后,你的收入高,交的税收就多,你的社保贡献就高,你的身体好,你的医保的支出就少等等。

  接着看学校教育的效果,它的回报率是1:1或者更少。

  要消除绝对贫困,一定要从儿童做起

  提供公共服务,而且要成本合理质量有保证,才能真正为脱贫办实事。

  生活在这些贫困家庭的小孩是什么状态呢?对于儿童早期发展,我们用国际上的工具做了筛查和分析,这就是ASQ测度的办法。在甘肃华池县、贵州七星关和新疆吉木乃地区,我们开展0到3岁儿童早期发展的实验,开始的时候都有一个极限的数据。蓝色的是可疑,橙色的是异常,异常就是发育水平很低,存在问题;可疑就是还需要进一步观察。这两个的比例少则33%,多则是56%,都是比较高的。在上海城市做的结果是不到10%,只有2.66%是异常,有7.32%是可疑。

  我们再看一看他们的身体发育状况。2007年,我们在广西都安开展学生营养改善试验项目。都安13岁孩子的身高,仅相当于城市10岁孩子的身高,差三个年龄段,三个年龄段的饭都白吃了。这样一种发育水平和身体状况是需要我们采取行动的。

  随着学生营养改善计划的实施,各个年纪的孩子在2016年都显示出比2012年的孩子有明显变化。这是11岁的时候,2016年的孩子是一米四三点六,2012年的时候平均才是一米三八,长高了5公分,差别还是很明显的,跟全国平均水平的差距也缩小了4公分。否则的话,年龄越大差别就会越大。

  62个县,192万学生的体检数据,贫困地区儿童矮小和偏矮的比例在下降。全国体检的数据,18岁全国平均身高是1.72米,标准差是1.66米,低于它就是偏矮,低于1.60就属于矮小。2012年,这些贫困地区的孩子,11.7%是矮小,44.6%是偏矮。随着营养改善的实施,这个数据发生了特别漂亮的变化,矮小降到了4.8%,偏矮降到了19.6%。如果继续把营养餐吃下去,将来西南地区的重庆、四川、贵州、云南人口的矮小比例,可能会很少。

  再讲一下学前教育。国际上特别重视学前教育,许多孩子上学后的表现和有没有学前教育有关系。美国人的研究结论是,只要是富裕家庭,孩子上不上幼儿园,对他上学后的表现影响不大。因为在家时有人可以给他讲书,他的发育照样正常。但是对于贫困人口的家庭,小孩上没上过幼儿园至关重要。

  我们基金会从2009年到2017年,已经在17个县建了2100所幼儿园,直接受益的儿童有6万,累计受益儿童已经超过了16万人。基金会的这些尝试,得到了地方政府的支持,一些设施硬件比如教室装修都是地方政府出的钱。

  有两点我印象特别深,第一点,小孩学会了讲普通话。我们在青海搞这个项目,当时的省委书记强卫去考察,他的第一印象就是村里的小孩普通话说的很好,而当地的干部不少人讲青海普通话,省委书记还听不大懂。这些孩子长大了去外地找工作和生活肯定不成问题。

  第二点,孩子在幼儿园里很快乐。老师经常对孩子们鼓励和表扬,还组织他们一块游戏,在这个群体里,孩子们感觉非常愉快。有些孩子说在幼儿园交了不少朋友,这种社会交往能力,对他们未来的成长至关重要。而没有上幼儿园的孩子,一旦跟人交往都会害怕,主要因素就是没有安全感,对于陌生人不知道怎么应对。

  我再介绍一下早期养育项目。

  我们做法是,县乡村三级,县有总督导,乡镇有督导员,村里有家访员,基本是仿照卫生体系设立的。家访员每人负责最多不超过8个家庭大概14个0到3岁的孩子,然后定期家访。我们有一套国际的验证教材,是英国学者在牙买加开发的,国际公认这套教材有道理,对于每个月龄的孩子应该会什么,有比较清楚的分析。我们把它本土化,在这个基础上制定了教程。保证每一户孩子,一周有一次家访服务,做成以后再向全国推广。家访员的主要工作对象是看护人,而不是说他像乡村幼儿园似的去教孩子,他要教看护人怎么带孩子,效果是很明显的。

  要进行供给侧改革。有人认为要发挥市场机制,不干预市场,比如不用办乡村幼儿园,给他两千块钱让他到乡镇幼儿园去上。但是实际情况是,贫困家庭没有劳力,没有收入,客观条件也不允许他送孩子到乡镇去上幼儿园,所以我们必须提供公共服务。所谓供给侧改革,就是你把公共服务提供出来,而且要使服务可及,成本合理,质量有保证,这才能真正为贫困地区人口脱贫办实事。

  理解贫困人口和地方特性,充分利用地方资源和现代技术。刚开始我们对地方特性并不了解。比如2009年我们在贫困地区给孩子们发放营养包,发现有的小孩不吃鸡蛋却在啃“凤爪”,他把鸡蛋卖到小卖部,然后换这个垃圾食品吃。我们很惊讶,问孩子为什么这么做?他说家里不是没鸡,而是鸡下了蛋,就把鸡蛋卖到小卖部再换别的东西,这个理念就一直传下来了。还有的地方说鸡蛋是“发物”,妇女不能吃、孕妇不能吃、小孩也不能吃。当他们明白吃鸡蛋好的道理以后,家里的鸡蛋羹也蒸出来了。

  比如在宁夏,当地给孩子一天发一个鸡蛋,搞“鸡蛋工程”,结果在学校里发现孩子们把蛋黄扔的到处是,还有的孩子把鸡蛋带回家,说是给奶奶吃。所以光理性的讲鸡蛋如何有营养是不行的。后来学校想办法做各种有鸡蛋的菜,比如西红柿炒鸡蛋、黄瓜炒鸡蛋、西红柿鸡蛋汤,孩子们都吃光了。所以要真正理解当地的情况,然后再采取有效的措施。所谓现代技术,就是我们广泛开展了互联网监控和数据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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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谢长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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