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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银香港高级经济研究员 戴道华
国际油价飙升最大的牺牲者并非美国，而是印度尼西亚，颇为出人意料。8月30日印尼货币卢比一度急跌至1∶11600的水平，较前一天收市价贬值8.1%，较前一天高点更贬值11.7%，不仅跌至自2001年4月以来的低位，而且其跌幅还令人回想起亚洲金融风暴时期的情景，媒体充斥了对其触发另一轮金融危机的忧虑。
印尼是东南亚最大的产油国，也是欧佩克在东亚惟一的成员国，油价飙升理应是得益者之一，但它在5年前从原油净出口国变成净进口国之余，还需要进口大量的石油提炼制成品。这一逆转意味着印尼的受害程度会随油价提升而加深。为应付此轮货币危机，印尼当局加息、汇市干预、调高银行储备金及收紧商业银行外汇交易等措施迅速出笼。从目前看，市场的主流意见未预期印尼会因此陷入衰退，只是经济增长可能放缓，但亚洲开发银行最新预测仍达到5.7%。以此看来，局面失控的风险偏低。
然而，上述措施并未触及更为深层、且杀伤力更大的与油价补贴相关的财政问题。最新估算是今年印尼油价补贴会达到146亿美元，且卢比越贬，该金额会越高，这相当于今年估算的名义GDP约5%，超出去年3%(约77亿美元)的比率。该巨额补贴将占去今年政府开支预算约1/4。印尼政府原来预计今年财赤相当于GDP的1%，但在去年赤字已达到GDP1.3%的情况下，今年油价补贴将不可避免倍增，财政赤字很可能会达到甚至超过GDP的2%。
以现时汇率计算，8月印尼国内1加仑汽油在当地平均约售24美分至26美分，仍是亚洲区最便宜的，各种成油品价格中仍有占40%至80%接受补贴的。价格补贴扭曲了需求，造成印尼每产出一美元要消耗3.7倍于发达国家的石油。印尼政府在没有同等财政实力之下继续执行补贴在高油价下无异于自杀。但取消补贴说易行难。亚洲金融风暴后IMF虽然力促印尼取消补贴，但收入极低的低下阶层的游行示威是结束当年苏哈托政权的原因之一。现任总统许诺10月份后考虑如何削减补贴，即使能成功，通胀势必进一步提升，为稳住汇率持续加息便要以经济大幅放缓来作为代价，这还不包括政局可能动荡的后果。因此，印尼局势的解决将陷于两难，最终可能要付出较大的经济代价。
半年前，印度尼西亚还是亚洲的榜样。当时其汽车销售以50%的速度增长，外来直接投资合约金额增长更以倍计，印尼股市也屡创新高。但油价10多美元的额外升幅迅速扭转了这一大好形势，也说明印尼经济表面蓬勃下的脆弱性。依靠外来投资，靠价格补贴刺激内部需求的政策在并不算雄厚的财政下很容易无以为继。加上忽略了通胀对其货币的影响，当市场情绪发生逆转时便立即呈现危机的症状。
这一危机蔓延并形成冲击亚洲的另一轮金融风暴的风险有多大呢？从亚洲开发银行最新预测来看，根本看不出危机的存在，但也不可掉以轻心。最理想的是油价从此进入下跌轨道，不仅为印尼，也为全球经济解除一枚定时炸弹。美国风灾逼出了国际能源组织释放石油储备这一招，是继增产以外压抑油价的有效手段，从短期市场反应看可谓立竿见影，油价从高位回落至64美元水平。但其潜在的隐忧是在这最后一招也动用以后，若油价再度飙升，各国有效应对的手段已经不多。印尼更是对油价只能听天由命。假如油价未来不再大幅飙升，那么印尼本身也并非无药可救，可在削减补贴方面有可行的政策和行动，但要防止社会骚乱和动荡。
如果最坏情况出现，印尼陷入危机，出现政局动荡及货币危机的话，会对亚洲区在金融风暴后重建的经济和金融秩序带来考验。但是，可以列出许多理由说明今时之不同往日，包括各国远高于金融风暴之前的外汇储备，普遍降低了对外债尤其是短期外债的依赖程度，普遍存在顺差的国际收支，已浮动或是增加弹性的汇率机制，加上投机力量的运作规模并非巨大，这些改进理应可以帮助亚洲各国在印尼局势出现最坏情况时抵御危机并渡过难关，这还未计及在金融风暴后亚洲各国建立的区域货币联盟及货币互换机制的投入使用。不过，若认为如此可以高枕无忧也是不明智的。如前所述，油价并非亚洲国家可以控制，一旦无止境飙升，印尼必然无法控制局面，其后便是亚洲高能耗及以制造业为主体的其它经济体，这始终是潜在隐忧之一。
隐忧之二是跨境资金的撤离。虽然亚洲各国对外债的控制己远胜于当年，但不能否认的是美国过去几年的超低利率及美元贬值令在亚洲寻求投资机会的跨境资金规模庞大，亚洲也见证了一轮由充裕资金带动的资产升值及经济增长。印尼股市去年一枝独秀劲升45%，今年至今危机之下仍升6%就是例证。美国继续加息及美元反弹将会淡化这一诱因，亚洲各国将被迫加息以留住资金和稳定汇率，但若以经济放缓为代价，恐怕同样留不住资金。同理，高油价动摇经济的话，跨境资金就算不掉头进行投机冲击，光是撤资已影响广泛。这些隐忧既与印尼有关，也与印尼无关，是亚洲各国都要共同面对的。有鉴于此，亚洲区内的有效合作对自卫尤为重要，而且要尽量将危机控制在爆发的第一线，而非像亚洲金融风暴一样因自顾不暇而被逐个击破，形成危机的蔓延。
尽管难度高，且补贴制度不可能彻底废除，但削减补贴规模恐怕是危机消退后亚洲各国必须做的一件事。以往石油危机过后，西方发达经济体的转型包括节能和发展服务业等，也成为这次油价屡创新高但并未引发经济衰退的一个原因，那么亚洲各国也应在危机过后积极考虑相关转型问题：即降低油耗及削减补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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