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着火车去拉萨

　　本报记者 郭娟 拉萨报道

　　经过第一天的昏睡和暴饮暴食，旅行进入青海省境内后才有了点意思，风景显示出了和第一天沿途典型的北方农村风光的不同，黄土白沙，低矮的植物一蓬蓬分散在山坡上，绿色是不连贯的，拼了命地和干燥的天气斗争，几米深的河沟里只有水曾经流过的几道白色的印记。

　　手机信号时断时续。

　　7月2日从北京出发的T27次列车可能算是第一班真正意义上的旅游观光列车，没有沿途热烈欢迎的少数民族兄弟，也少有长枪短炮地在车厢里辛苦奔走的各路电视台记者。虽然从北京出发时几个旅行社竞相打出了诸如“首班”、“体验之旅”的标语，但是前一天节日般的热烈隆重气氛已经不再，观光客们的激动大致都来自风景——高原地区的蓝天白云，昆仑山脉白雪覆盖的山顶，以及偶尔出现在视野里的野驴和藏羚羊。

　　不过比起首班的精准，这趟列车命运可谓多舛，还没出河南省就遭遇大雨，在无名小站停留了三个多小时，之后又因为若干次的临时停车而耽搁行程，本来应该晚上九点半到达拉萨的旅客们，踏出车门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他们中的很多早在半年前看到电视新闻时就开始策划这次的旅行。普通人，操着各地口音——河北、山东、北京、东北……鞍山来的几个女士带了几箱子的水果上车，因为事先听说上高原最好多吃蔬菜、水果。

　　孙先生早年间走南闯北，有点大咧咧的作派，尽管知道上高原应该戒两天烟，这个老烟民还是时不时跑到车厢连接处过过瘾，说起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旅游，跟这会儿可不一样，哪有这么好的条件？那会儿住在青海的西宁宾馆里，大半夜门“啪”地被一脚踹开，武警查房，“武警都是拿着冲锋枪冲进来的，咱在北京哪儿见过这阵势啊，吓坏了”，他说，“干吗这么赶着去西藏？赶早不赶晚呗，咱们可是第一批。”

　　这个“第一”的吸引力不仅在旅游者，媒体们也是挤破脑袋地想插上一脚，国内的自然不必说，国外媒体也是一样。

　　《纽约时报》的报道字里行间愤愤不平，说中国政府“钦点”(handpick)了40个国外记者体验首班进藏列车，没有他们的份儿，“像《纽约时报》这样自己独立购票的没有机会进入西藏。”文章里还提到三个外籍女士在北京火车站的抗议活动，大牌子上写的是，“中国

青藏铁路，为了破坏而设计”(China's Tibet Railway, Designed to Destroy)，这话让设计者们听了伤心，这条铁路线要穿过多年冻土层，克服低温、风沙、强紫外线，还要兼顾旅客欣赏风景的视野，技术难题一大堆。

　　不过女士们也有她们的立场，火车开通，圣城拉萨难免要被更多的人打搅，是非好坏，还在争论。

　　除了为适应恶劣自然环境而做的特殊外部设计，T27的内部也和普通列车有所不同——汉、藏、英三种语言的标示；卧铺车厢的枕头的厚度比得上普通的两个，垫得高有利于呼吸通畅；每个铺位附近都有供氧口；车厢可以充电，乘这趟车的人几乎人手都有一个数码设备，电源从来也没有空闲下来。

　　最让人头疼的是一到饭点就出现的餐车，车厢过道设计太窄，推车的姑娘一过来，守着窗子看风景的旅客就得起身相让，还免不了磕磕绊绊。二十块钱的盒饭实在称不上美味，不过两天的行程，再加上多多少少的高原反应，吃上点儿热东西还是舒服的。

　　格尔木是进藏必经的一站，青藏铁路建成之前，这里被称作“进藏码头”，过了这个关口才是真正的高原，之后列车要在4000米以上的海拔高度上运行大概十个小时的时间。从格尔木开始，列车开始持续地供氧，空气里的氧气浓度由21%提高到25%左右。列车员给每个人发了吸氧工具，看起来类似

医院里常见的输液管，一次性使用。有些人还是不放心，伸手把插氧气管的接口也打开，车厢里一片“滋滋”声。

　　过了沱沱河站已经七点多钟，太阳还是又高又亮，西藏地区和北京有大约两个小时的时差，一直到九点钟，天才差不多能完全黑下来。

　　虽然之前听说列车员们受了严格的训练，但是面对旅客五花八门的问题和要求，她们也有点儿招架不住；播音员大姐亲切热情地介绍着沿途地貌，修建铁路的不易，如何克服了种种技术难题，私下里一聊其实也不过是第一次在这条线路上工作，风景也是第一次看到。

　　唐古拉山口的吸引力就让列车员们相当头痛，路过这个世界上海拔最高的站台，众人纷纷要求下去拍照片，几位老先生表现得最为积极。“唐古拉”在藏语里的意思是“高原上的山”，海拔5072米，也是沿线惟一一个无人驻守的站台。

　　“看好了，千万不能让人下去，一下去肯定就倒下了”，列车长嘱咐几个列车员。虽然第一班列车的确在这里停留，但是在正常情况下，这一站是不允许旅客走出车厢的，因为出现危险的几率太大。这时候有些人已经开始嘴唇发青，歪在铺位上，插上管子吸氧，纷纷掏出红景天、高原安等等药物；另外一部分反应稍轻的，也开始经历轻微头痛和胸闷，大家苦中作乐，拿“缺氧”开玩笑：广播声音不清楚是广播“缺氧”了，某人说了句错话那就肯定是因为“缺氧”而智商下降。

　　过了这一段，高原反应开始减弱，拉萨的海拔3000多米，火车反倒是在往更低的海拔走了。

　　其实青藏线是进入西藏的几条主要线路里风景最平淡的一条。植被变化不明显，几个小时几个小时相同的风景。但这也是相对最为安全的一条线路，虽然有海拔最高的唐古拉山口，但是比起川藏和滇藏公路线沿途经常出现的塌方危险，已经算是最稳妥的进藏线路，毕竟普通的旅游者没有背包客们的胆色和时间。

　　来源：经济观察报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