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调查：公路工程层层剥皮 国家和民工最受伤

　　经济调查

　　交通厅：资金全部到位、包工头：还有60万没结、农民工：拖欠100人50万元

　　桂衍民 唐光明 记者 狄多华

　　本报兰州8月4日电

　　“这两万多块钱，让我跑了整整3年。为了给手下20多个民工发工钱，我借了1万元高利贷，每月光利息就是300多元。”55岁的郭玉亮用浓重的陕北口音讲述他辛酸的讨薪之路。

　　2001年7月，郭玉亮承揽了甘肃打庆公路华池县路段一涵洞的砌石工程，协定工程造价2.7万元，约定竣工时一次付清。然而直到现在，除了施工期间支付的5000元伙食费，其余的均未结算。

　　郭玉亮组织的砌石民工，大多是自己的陕北老乡，“他们的家境都很贫寒，每到逢年过节就上我家讨工钱，讨不到就恶语相加。3年了，我没敢回家过年。没办法，我只得托人借了1万元高利贷。”而他念大学的三儿子，已经一年多没收到父亲寄的生活费了。

　　在甘肃的庆阳市庆城区，记者见到了十几位像郭玉亮一样讨要工钱的人。

　　他说，打庆公路总共11个标段，拖欠民工工资的就有9个。工程量最小的四标段，两公里左右的工程拖欠100多名民工工资50多万元。整个四标段拖欠的人数超过300人，数额在百万元以上。

　　打庆公路是甘肃省批准立项的公路改建项目，属省道202线的一段，全长80.5公里，总投资2.3亿元，其中国债资金8500万元，属国债扶贫贷款项目。甘肃省交通厅负责该项目的官员告诉记者，工程的全部资金早已到位。

　　“现在，我们的工资没地方讨了。西峰公路段说给了包工头曹正丕，而曹正丕却说西峰公路段还欠60多万元没有结算。”第四标段民工小队长屈恩正说。

　　据屈恩正介绍，第四标段本来是酒泉公路总段中的标，后来不知怎么变成西峰公路段负责施工。四标段总长7公里，曹正丕仅负责其中两公里。屈就在曹的这两公里路上干活，到现在曹还欠着屈4万多元工钱。

　　记者找到曹正丕，他的说法是：“工程设计造价160多万元，我们实际支出了244万元。可西峰公路段总共给我们结了180多万元，还欠我们60多万元。”

　　曹正丕认为，西峰公路段通过压价、少算或者不算，推卸本该承担的责任。他举例：“施工中民工一死一伤和一村民受伤，花去12.9万余元，西峰公路段没承担一分钱。我找过杜志成(原西峰公路段段长)80多趟，他说总段将60多万元都扣光了。我们找到总段，他们说给解决却一直没解决。”

　　庆阳公路总段的副段长李涛告诉记者，打庆公路的工程款是由他们发放的，但除了第三标段，其余标段均已结清。

　　然而杜志成对此有另外一种解释：“我们压低某些工程的价格是合理的，原来设计工程含石量仅为5%，但实际施工中却达到了55%，而整个第四标段的费用就是中标时的那个数，所以就只好将价格压下去。”

　　杜志成讲，他和曹正丕的账在今年1月已经结清。曹正丕负责施工的两公里路实际结下来才160多万元，而曹正丕已经从他这里取走了150多万元，再加上30多万元的材料费，还多给了他20多万元。

　　至于曹正丕和民工有没有结清，杜不清楚。他否认有少算、漏算或错算的现象，说该补的都已补上了。至于事故，“我们当初在协议中都说好了，出现事故他们自己负责，协议中有这个条款”。

　　但是一位知情人士却向记者道出了这样的内幕：“第四标段本是酒泉公路总段中的标，但酒泉方面中标后按工程造价609万元的一定比例抽取几十万元，转包给了西峰公路段。西峰公路段开始准备将四标段全给曹正丕，但后来发现曹正丕的人手和设备都不够，只好将四标段分成3段分包出去。现在民工工资结不了，就是因为层层剥皮，到下面的工程款太少，只好压低价格。”

　　西峰公路段一位工作人员证实了西峰公路段转包工程的事实。尽管杜志成否认酒泉公路总段有提成，但承认酒泉方面从施工款中提走了48万元，他说那是“挪用”。他认定西峰公路段与酒泉公路总段在这一工程中是“共同管理”的关系。

　　杜志成告诉记者，四标段总造价为813万元，实际施工量为820多万元，西峰公路段亏了10多万元。“现在我们正在与酒泉谈这个事”，杜志成说。

　　“绝不存在转包和抽成的事情，也不存在挪用工程款的事。”对于西峰公路段的说法，酒泉公路段负责该工程的项目经理田庆业说。田庆业同时否认与西峰公路段“共同管理”的关系，称西峰公路段的人员是他们雇用的。

　　杜志成说，曹正丕说他亏了40多万元。那都是他经营管理不善、效益不高导致的。

　　曹正丕则说，许多材料都是西峰公路段的，他们在总工程款中直接扣去了材料费。

　　一个干了多年的工头说，工程转包、分包，层层剥皮，偷工减料不足以谋利，就只有克扣民工工资了。

　　同在202线揽过活的一个工头带记者到与打庆公路相接的庆西公路一座新修的涵洞前，记者看到，在不大的水流冲击下，新修的涵洞两壁桥基被水侵蚀了一大半，水泥抹的石缝正一块块脱落。

　　据知情人讲，修这种涵洞，应先清出地基，将土和风化石清干，挖至地面以下80厘米深，再用石头、水泥砌起来。施工中应先用大方石块围成墙体，再填入石块、水泥拌沙子。做好一块填一层，水泥、沙子的比例和石块都有严格的要求。

　　“但我们的铲车将地基上的风化石推走后，没有再向下挖就在上面砌墙。用的水泥、沙子比例也不对。这样的活儿晚上是不让干的，但我们却在晚上偷着干。”这位工头给记者算了一笔账：64米的涵洞做下来，用300多方风化石替代好石料，省了3万多元；600方桥基没有挖，又省了两万多元；再加上少用的水泥、沙子和少付的民工工资，一共省了10多万元。

　　他说：“算下来，这项工程偷工减料后的投入不到造价的4成。”记者走访附近村民，参与过施工的村民证实了这个工头的说法。

　　“但就是这样的涵洞，在最后的验收中却通过了验收。”这位工头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