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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刊记者 柳瑛 于江
1. 不是外包商，是媒人
《数字财富》:请问赵行长，担保公司立于企业与银行之间，并在某种程度上与银行分利，这种模式的意义何在？
赵瑞安:银行运用的主要是别人的钱而不是自己的钱，保证存款人资金安全是银行的第一要务，这一本质特性决定了，银行自身吸收风险的能力是有限的(不超过银行资本)。
然而，企业发展一般要经历初创、成长、成熟、衰退四个阶段。在企业发展的不同阶段，其融资的风险是不同的。在初创时期，企业融资的风险十分高，这种融资的风险只有创业者本人承担或者由与其关系密切的亲戚朋友分担。到了成长时期，企业融资的风险也是比较高的，但是由于企业前景看好，风险资本乐于为企业成长提供权益资本。同样，与风险资本运作有相似之处的信用担保机构，也会在企业成长期和成熟期为企业融资提供信用担保。这便使低信用的企业获得银行信贷资金成为了可能。
可见，信用担保机构的出现，扩大了银行可以贷款的对象范围。实际上，银行是将自身无法承担的那部分风险转移给了信用担保机构。
《数字财富》:担保公司的出现，是否相当于将银行信贷风险管理业务外包呢？
赵瑞安:这不属于外包。我认为，风险管理是银行的生命线。信贷风险管理是银行赖以生存的核心技能，银行无法将其核心业务外包给担保公司。
花旗银行前总裁华特·瑞斯顿在总结20世纪90年代银行业的特点时指出：“事实上，银行家主要从事风险管理。简单地说，这就是银行业务。”金融业是一个以经营管理风险并从中获取收益为主要特征的行业。其中，银行业通过承担其能够承受的风险来获取利息收入，担保公司则是通过承担其能够吸收的风险来获取担保收入。二者并非竞争关系，而是合作互补的关系。
目前，全国由担保公司提供担保的银行贷款金额已达2000亿元，这就意味着，在银行业20多万亿元的信贷资产里面，已经有超过1%的信贷风险转移到了银行系统之外，即转移给了担保业。
《数字财富》:担保业的作用体现在哪些方面？
赵瑞安:首先，担保业的出现和发展有利于银行业长期稳健发展，有利于增强金融体系的安全性。
资本是最重要的生产要素之一，在发展中国家，资本也是最稀缺的经济资源。企业在不同的发展阶段都面临资金短缺。到了成熟阶段，企业可以利用银行贷款，还可以通过资本市场发行债券或者股票。
企业处在不同的发展阶段，需要不同的金融机构为之服务，也需要采取不同的金融工具融资。然而，对于这一基本融资规律，却一直被国内银行业忽视了，并错误地认为，对于企业从出生到死亡不同阶段的融资需求，银行应一包到底。
实际上，银行是包不了这么多的。该分出去的风险，银行一定要分出去。目前，银行业积累的大量不良信贷资产，多数都是由一般企业所担保的贷款。担保机构的出现以及担保业的发展，对于提高银行贷款的担保质量，提高贷款第二还款来源的可靠性，防范新的信贷风险，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和意义。
其次，担保业通过提高市场交易主体的信用水平，扩大了借贷交易对象的范围，增加了借贷交易规模，促进了风险的合理配置，从而增加了社会总财富。
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交易的一方在不损害交易对手利益、也不损害社会公共利益的前提下，所进行的改变自身处境或福利状况的交易，都会带来社会总财富或总效用的增加。如果没有担保机构，当需要资金的企业的信用水平较低时，它和希望贷出资金的银行可能就无法达成借贷交易，这只能形成一种潜在的交易。而担保机构的出现，可使这种潜在的交易转化为现实的交易。
对于需要资金的个人或企业来说，缺乏资金的痛苦或损失，可能是难以用货币来衡量的。例如，对于一个因缴不起学费而面临失学的大学生来说，3000元钱能够改变他一生的命运。但是，是否应让他等到自己挣到3000元后再去上大学呢？
金融业的功能就是满足社会成员在时间上合理配置资金的需求。因此，担保业的社会价值及其创造社会财富的功能是不容置疑的。
2. 有风险就有赚钱的机会
《数字财富》:担保公司的商业模式是什么？它靠什么来盈利？
赵瑞安:担保公司的商业模式是：通过承担风险来获得收益。凡是有风险的地方，就有担保公司开展业务的机会。
担保公司的盈利是：从被担保人那里收取的担保费收入超过其所承受的风险的那部分。担保公司收取的担保费一般为担保金额的0.5%～5%。担保费率的高低取决于担保风险的高低、担保期限的长短以及反担保措施等多种因素。
目前，担保公司的核心业务为融资担保业务。具体又区分为对中小企业贷款的担保和对个人贷款的担保。
截止2002年底，我国共成立了848家以为企业贷款提供担保为主业的各类担保机构，共为28717家企业提供了51983笔贷款担保服务，累计担保金额598.2亿元。另据建设部统计，截止2003年底，除西藏、重庆以外，全国已经有29个省、自治区、直辖市成立了93家个人住房置业担保机构，累计担保金额超过650亿元。
除此以外，一些担保公司的担保业务已经扩展到了许多新的领域。概括起来说，这些新的担保业务可以分为合同担保和其它金融产品担保。合同担保包括投标担保、履约担保、付款担保、维修担保；其它金融产品担保是指除贷款以外的其它金融产品的担保，其中包括保本基金、企业债券、信托产品。例如，2003年下半年由中关村科技担保公司提供本息偿还保证的中关村高新技术企业集合信托计划，一面市就受到了广大投资者的追捧。究其热销的原因在于投资者对中关村科技担保公司信用的认可。
今后，担保公司还可以在被担保人范围、担保内容、担保方式、担保期限等方面进一步进行创新。例如,对城市个体工商户、对农村农户、对大学生、对自农村新移居城市生活的新居民等提供各种信用担保。这些市场的空间应该说是非常巨大。
《数字财富》:担保公司的运作机制与银行是否相似？
赵瑞安:是与银行有相似之处。包括风险分散化、风险识别(客户资信调查)及风险控制(反担保措施)在内的一整套风险管理技能，都是担保公司赖以生存的基础。
担保公司在提供担保的过程中，首先就是要对客户违约的可能性做出判断，然后要对信用风险进行定价，即应向被担保人索要多高的担保费率。信用风险是指债务人不履行合同给债权人可能造成的经济损失，它以损失的期望值来衡量。例如，损失发生的可能性是1%，担保金额是100万元，那么损失的期望值为1万元。担保公司向被担保人收取的担保费率可能就是2%，即担保费用为2万元，那么担保公司的经济利润为1万元。
风险有一个特点，就是可以分散。担保公司是通过对为数众多的企业和个人提供担保来分散风险的。即通过大面积的收取担保费来弥补小面积的损失。风险的分散则包括：行业分散、地域分散、客户分散、金额分散、时期分散等等。
中小担保公司更应该采取分散化的策略，而且越分散越好。我个人建议，担保公司不要为了一时赚大钱而承担超过自身承受能力的风险。因为一旦出现巨额代偿情况，就可能危机担保公司的生存。
3. 银行不伸手，更有利可图
《数字财富》:既然担保公司可以从这些有风险的业务中获利，银行为什么很少涉足这些业务？
赵瑞安:实际上很久以来，无论是国外银行还是国内银行，都在经营担保业务。但是，银行担保业务与担保公司的担保业务，在担保性质、担保金额等方面都是有区别的。
银行担保属于银行信用，担保公司担保则属于公司信用。一般而言，银行信用较担保公司信用高。当对担保人信用要求比较高时，一般采用银行担保。例如，国内上市公司发行可转换债券的担保一般是由银行提供；国际投标担保一般也是银行提供。
银行现在为什么很少涉足担保公司所从事的担保业务？我认为，要从二者从事此类业务的比较优势来分析：
一般来说，担保公司都是专门做一种类型的担保，业务可以做到非常精细，实行程序化操作，能够对特定行业、特定地区、特定企业的风险信息有更深刻的把握，可以采取对被担保人进行量身定制的反担保措施。
银行主要经营存款、贷款、结算等业务，因此与担保公司相比，银行在从事对中小企业及个人的小额担保方面并不具有更多的优势或更高的效率。
就像我们自己一样，我们的主要工作是银行经营管理，我们可以自己亲自去买机票，也可以让票务公司送票上门。我们自己去买票要花费时间和交通费，算起来可能要几十元钱；让票务公司送票不过几块钱，我们何必亲为呢？
《数字财富》:如果对风险的经营管理完全和银行一样，担保业就很难有生存空间。在这方面，担保公司和银行的差别是什么？
赵瑞安:银行作为一类特殊的机构，受《商业银行法》等有关法律法规的限制很多，比如，银行不能持有公司股票。但是担保公司则不受此限制。在代替被担保的企业偿还银行贷款后，担保公司可以根据反担保合同的有关约定，直接获得公司股权，甚至可以控制该公司直至改组公司管理层。
再如，在反担保措施上，担保公司的做法更灵活，控制力度更大。担保公司目前已经采用了将法人机构信用与自然人信用相结合的方式。在现实中，中小企业老板拥有属于自用的房产、车辆等私人财产，担保公司不仅要求将公司财产设置为反担保保障，而且还可以要求公司老板把自用私人财产也设置为反担保保障，还可在法人机构不守信用的情况下，直接追究自然人的无限连带责任。如此一来，法人机构的违约成本就高多了，逃债的动力也就下降了。
当然担保公司还可以在风险管理和控制方面继续进行创新。这就使得担保公司的担保产品差别化于银行担保产品。而产品的差异化，则构成了担保公司的相对竞争优势。
《数字财富》:企业有了贷款需求时，它们一般是先找银行，还是先找担保公司呢？
赵瑞安:两种情形都有。一般情况下是企业先找银行申请贷款。银行经审查，如果认为企业资信水平不高，还款保证不符合条件，会建议企业寻找担保公司提供担保支持。也有一部分企业先找到担保公司申请担保支持，担保公司会建议企业利用其业务合作银行的贷款。
目前，银行与担保公司一般都签订了业务合作框架协议，实行了包括相互推荐客户、平行开展客户信用调查、风险分担、信息共享、见保即贷等内容的以便利企业融资为目的的业务流程。
所谓见保即贷就是建立了长期稳定、相互信任关系的银行与担保公司，在担保公司同意提供担保的情况下，银行简化贷款调查手续和贷款审批程序，在较短时间内向客户发放贷款的业务做法。见保即贷业务金额一般比较小，期限比较短，企业信用比较好。
《数字财富》:银行在选择担保公司的时候，怎么选择呢？
赵瑞安:银行选择担保公司的标准主要是看担保公司的资信水平。借款人是第一还款来源，担保人是第二还款来源。借款人及担保人的信用级别越高，还款的保障度就越大。
衡量担保公司资信水平时，通常采取公司信用评级的方法。西方银行一般从以下10个方面进行分析和评价。
1. 公司所有权结构；
2. 资本充足性(资本总额、担保总额与总资本比率)；
3. 担保资产质量(资产总额、资产风险度、分散程度、损失准备、担保资产增长速度)；
4.公司管理水平(专业与经验);
5. 财务报告(会计报表的全面性、真实性)；
6. 业绩；
7. 流动性；
8. 同业比较；
9. 外部支持的可能性；
10. 外部环境(经济、法律、监管、政策)。
首先,不能简单地从业务规模来判断担保公司的资信水平。目前，担保业尚处于发展初期，担保业总体的担保资本比率还不高，即担保业超能力担保的情况还不明显。但是,今后这一问题会逐步显现出来。业内一般认为，担保公司对外担保总额与担保公司资本总额的比率以10/1～12/1为适宜。调查显示，部分住房置业担保机构的担保总额已经超过资本总额的30倍。其中包括一些担保业务规模达到数亿元的担保机构。这些担保机构所承担的风险已经超出其承受能力。
其次,也不能简单地以所有制性质来判断担保公司的资信水平。因为市场经济是交换经济、信用经济、法制经济,等价交换、格守信用、侵权赔偿是市场经济基本的规则。无论是国有制的,还是股份制、民营、私人性质的担保公司，只要它公平交易、守信、履约，它就是一个受市场尊重的好企业。
4. 中小银行与担保公司
相依相伴
《数字财富》:目前我们看到中小型股份制银行、地区性城市商业银行都对担保贷款比较积极，北商行在这方面的情况如何？
赵瑞安:北京市商业银行在北京金融市场上的担保贷款业务处于领先地位。在本行企业贷款中，中小企业贷款占到50%以上，其中由担保公司担保的中小企业贷款约占4%。
北商行以中小企业作为主要的金融服务对象，在北京市38万户中小企业中，北商行已为其中的13万户中小企业提供了金融服务，占有1/3的市场份额。北商行与政府部门、担保公司等合作开展了一系列便利中小企业融资的业务创新。
再从担保贷款的质量来看，我行担保贷款的逾期率和代偿率都很低，在1%之内。所以，北商行把担保公司担保贷款作为一项盈利前景看好、风险分散度高、可以重点发展的贷款业务。我想，这也是其它中小型股份制银行、地区性城市商业银行对担保贷款比较积极的原因吧。
担保公司担保贷款是为中小企业特别量身订制的一种贷款。银行和担保公司需要配置专门的人员、设备、营业场所，需要在银行、担保公司、中小企业之间建立沟通平台和信息渠道，才能实现多赢的结局。
现在，大银行主要以服务大客户为主，而大公司信用级别高，不需要担保公司担保就可以贷款，所以大银行开展中小企业担保贷款业务较少。当然，如果大银行也投入一定的人力、物力、时间，我认为大银行也可以做好对中小企业的担保贷款业务。
《数字财富》:有人说,国内目前3000多家担保公司太多了,您如何评价？
赵瑞安:目前国内有3000多家担保公司，这个数字看来不小。但是,国内有370万家小企业，还有2790万的个体工商户，二者合计为3160万户；即1家担保公司要面对1万家潜在的担保需求客户。总体而言，目前担保公司担保贷款的深度和广度还很不够，今后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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