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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道
栏目主持人：於兴中
□朱悦
3月13日，欧洲议会全体会议初步通过了几乎逐字定稿的《人工智能法》。这是当前世界范围内第一个全面规制人工智能的立法。其主要内容可以概括为四个方面。一是定义了人工智能、通用目的人工智能以及相关责任主体。二是基于发生风险的概率和严重程度，对人工智能进行全面的分类分级。三是基于分类分级的结果，禁止实时生物识别等少数人工智能，对高风险的人工智能施加一整套的义务。四是通过设立监管沙盒，促进人工智能监管健康发展。
鉴于之后剩余的立法流程主要是形式上的，可以说我们现在已经看到了完整的《人工智能法》文本。如何理解这部中文译本长达百余页、十余万字的法律？这部法律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又该如何去应对？从立法过程出发，结合法案历次研究、起草、审议、谈判和酝酿的内容，可以从三个角度初步加以探讨。一是对其整体定位的理解。二是对其域外影响的梳理。三是如何进一步深化理解、提前应对。
整体理解《人工智能法》
整体上理解欧盟《人工智能法》，绕不开这样一个问题：这是一部监管导向、程度严格、阻碍发展的法吗？参照系不同，答案也不同。一方面，这是一部监管严格且全面的法；另一方面，很难说这是一部过分严格、阻碍发展的法。
如果选择的参照系是世界范围内的人工智能监管现状，《人工智能法》相当严格、颇为全面。毕竟，其他国家和地区目前还只有针对特定的场景或者应用的监管。其中人工智能概念的界定相对宽泛，禁止了一些人工智能应用，高风险人工智能需要履行一整套登记、评估和治理义务，针对通用目的人工智能设立专章，等等。凡此种种，相对于几乎不监管来说，都是一个很高的“水位线”。
如果认同人工智能需要一定程度的监管，只是在平衡的尺度上需要拿捏，结论大相径庭。其中既有监管，也有人工智能研发和原型测试的适用例外、人工智能个人使用的适用例外、开源人工智能的适用例外、主要基于合格性的评估义务、以信息披露和自律守则为主的通用目的人工智能监管、允许现实测试且附条件免除责任的监管沙盒、十数个根据技术发展再行渐进明确的具体义务。如果一部人工智能法律包含所有这些条款，很难说这是一部过度严格、阻滞发展的法。
从立法过程出发加以观察，可以印证这一观点。从2021年起草提案、相关立法机关内部征求意见开始，到2023年6月以降的数十次三方谈判和非正式酝酿，所有这些条款都经历了非常深入且激烈的讨论。无论是欧盟各个立法机关的内部，还是各立法机关之间，以支持发展为主线的游说观点都得到了充分的表达，最终体现为婉转曲折的定稿文本。就此，至今还有不少或遗憾或愤怒的声音。
《人工智能法》的域外影响
具体地理解《人工智能法》，总是需要从这一法律的域外影响开始。这是最产生切身关系的问题，也是最需要提早应对的问题。有三点影响尤其值得注意。一是监管制度的借鉴。二是法律的域外适用。三是一些等价性规定。
首先依然还是所谓的“布鲁塞尔效应”。或者说，欧盟的《人工智能法》如何影响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监管制度设计。同样可以从两个角度看待。一方面，通过周密的准备在这样一个时间点抛出一个体系周详的文本，无论如何争议，很难不去研究和借鉴。另一方面，由于相关的立法过程材料前所未有地齐备，我们有可能采取一种穿透法律文本、审视博弈交换的方式，来更好地选择和借鉴。
其次是《人工智能法》的域外适用。从第二条第1款等相关条款可以看到：整部法律域外适用的“臂膀”延伸得相当漫长。实践而言，只要人工智能面向全球投入市场或提供服务，同时不去针对欧盟各国做一些针对性的屏蔽，基本上就要做好合规的准备。进而言之，鉴于部分第二十一条至第二十二条还通过明确公平适用原则和封堵具体规避措施的方式，提前应对了一些看似可以争辩或者规避的安排。
最后是一些等价性的规定。概言之，等价性可以理解为即使人工智能是在域外投放、提供或者使用，依旧不能减损欧盟法对基本权利的保障。有三点值得注意。一是第二条第4款对域外公共机关的要求。二是个人数据的受保护权，分散在本法和其他接近十部法律中。三是版权。鉴于部分第一百零六条明确：“任何提供者都不能通过采用低于欧盟规定的版权标准在欧盟市场上获得竞争优势。”
深入理解和前置应对
在整体地和具体地理解《人工智能法》之后，下一个问题自然就是“怎么办”？也许可（金麒麟分析师）以概括为不疾不徐：这部法律为合规留出了相当的缓冲时间，应对可以逐步推进；这部法律接下来还会有很多重要的展开，需要敏捷地关注和准备。
首先，是法律的时间线。概要来说，通用目的人工智能2024年内就要开足马力合规，其他大部分义务要到2025年至2026年才明确要求合规，欧盟公共机关一些历史包袱比较重的人工智能可以放宽到2030年完成合规。与此同时，相关的授权立法、实施立法、行为守则、合规指南、统一标准、共同规格和法庭攻防有的已经开始，有的甚至在2024年上半年就会看到进展。综合而论，步稳蹄疾。
其次，是主要执行机构的动向。《人工智能法》将最重要的一部分职能集中到设在欧盟委员会的人工智能办公室。这个办公室将有100名专职成员，一部分由欧盟委员会之前从事数字监管的部门调动，一部分正在公开招聘。这个办公室也会配备相当数量的内部和外部技术专家。既负责许多次级立法、守则和指南的拟订，也有穿透技术执行的能力。其接下来的工作策略和优先方向值得关注。
最后，是合规措施的落地。目前来看，各利益相关方重点探索的是四个方向。一是如何将第六条至第二十七条的一整套治理义务转化为一个可实施的治理框架。二是合格性评估及其支撑标准的拟订和实施。三是通用目的人工智能的整套行为守则的拟订、商谈、测试、颁布和实施。四是建设和开放监管沙盒。鉴于一些重要相关方2023年就在着手准备，相信2024年上半年就会看到一些比较成熟的方案。
再进一步，可以提出两点结论。一是立法过程的视角非常重要。将观察起点拉长到2021年，可以说法律中没有哪个条款真是突如其来的，也没有哪个条款不是充分反复、交换的结果。二是这部法律目前更多还是一个坚实的骨架，之后应该还有更丰富的展开。
（作者系同济大学法学院助理教授、上海市人工智能社会治理协同创新中心研究员）
责编：尹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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