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雷的“门面”

许雷再次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这次他是以反面典型出现在云南反腐警示专题片中，与向他行贿的商人鲁逸荣隔空对话，将过往受贿细节一一道出。镜头中的他，双鬓微白，架着副黑框眼镜，一身藏蓝圆领监服，形神委顿。

在一年多以前，许雷还是云南城投董事长，无论走到哪，都是政府官员、商人的座上宾。彼时，他也戴着黑框眼镜，却西装革履，谈笑自如，颇有上位者风范。

一切在2019年5月戛然而止。继云南省委原书记秦光荣主动投案15天后，许雷也主动投案。

一朝落马，他再没有了当初的光鲜亮丽，同时给继任者留下了一个债务压顶的烂摊子。卖子、断臂、混改，一年多以来云南城投一直处在动荡中。

要面子的许雷

重庆商人鲁逸荣早在2002年就与许雷结识。彼时，鲁逸荣公司转型做房地产，进军云南，在一次酒桌上，他通过朋友认识了许雷。那时候的许雷还在云南建工集团总公司总经理助理、海外部经理任上，二人并无业务来往。

此后，许雷向鲁逸荣借了50万元，答应半年内偿还，不过这笔债至今都未还。

2005年，许雷进入云南城投集团，双方有了业务交集。鲁逸荣为表“忠心”，当着许雷的面撕毁了借条。

借条撕毁了，许雷也一步步滑向深渊。2003年至2017年间，鲁逸荣为许雷输送利益1600余万元。许雷也对鲁逸荣“关怀备至”，给他项目及资源，有求必应。

相识18年，鲁逸荣眼中的许雷，“非常想当官，官做大一点，总是去做政绩”。

许雷则称自己毁在了女人手上。他说自己对钱有欲望，因为要应付女人和庞大的关系网，又“要面子”“讲义气”，要撑住大门面。

颇喜“门面”的许雷，爱打高尔夫，还出资建了红酒庄园、雪茄屋，“十八大”后依然流连庄园，大宴宾客。

而在企业内部，许雷掌舵云南城投十余年，俨然将其视作自己的领地。曾有一份云南城投宣传资料，称许雷为企业创始人。内部无人敢提，还是外部的人议论说，国有企业什么时候冒出个创始人？许雷才意识到不妥，让人将资料收回。

如今忏悔的许雷复盘过往，或才发现，正是“门面”害苦了他。

许雷痴迷官位和政绩，攀附两任云南省委书记，一步一步往上爬，同时收受贿赂，以金钱维持门面。也正是为修饰“门面”，云南城投在他治下大举扩张。

但门面豪华库内虚。云南城投“一路高歌”的背后，是其畸形的成长史。

门面豪华库内虚

许雷祖籍为湖南岳阳人，1988年进入云南省第二安装工程公司工作，从此，他的人生与云南紧密连接在一起。

1999年，秦光荣从湖南调往云南，出任云南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不久后，许雷就经人介绍结识了秦光荣。借着湖南老乡这一层关系，许顺利攀附上了秦，彼时许雷还只是云南建工集团的一名中干。

2001年，秦光荣转任云南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就在当年，许雷出任云南建工集团总经理助理。此后数年，秦光荣步步高升，从常务副省长到省长，再到省委书记。

期间，许雷的官位也不断进阶。2005年，年仅38岁的许雷出任云投集团副总经理兼任云南城投集团董事长，两年后又同时兼任云南城投党委书记，执掌这家国企十余年。

许雷治下的云南城投集团给外界的印象是“买买买”。秦光荣主政云南期间，曾提出省属企业营收千亿的目标，云南城投集团也被囊括其中。为了达到这一指标，云南城投集团疯狂融资、并购，举债扩张。

曾有媒体报道称云南城投集团，是“最像民企的国企”。许雷对这个说法颇为得意，他认为云南城投有民企的冲劲。在云南城投集团的并购史中，有些大手笔并购案颇为著名。

2015年，云南城投集团出资12.35亿元，收购莱蒙国际27.62%的股份，成为第一大股东。2016年12月和2017年5月，云南城投分别斥资18.6亿元和25.88亿元，收购沈国军旗下银泰16家公司股权。

更著名的是成都会展收购案。2016年6月，云南城投集团以3.08亿元的出资比例持有成都环球会展51%股份，成为实际控制人；2017年11月，云南城投集团旗下上市公司云南城投发布公告称，拟以236亿元收购成都会展100%股权。

彼时，这一“蛇吞象”公告引起颇多争议，还引来了监管层的关注和介入。经过两年的拉锯战，云南城投最后选择中止这笔收购。

此外，云南城投集团还乐衷开发“形象工程”。比如昆明滇池会展中心，占地约2300亩，总投资约300亿元。这个项目也是秦光荣主政时期力推的省级项目。“形象工程”建好后，收益却不如人意。

过去十余年，云南城投集团在许雷的执掌下发展迅猛。截至2019年12月31日，集团总资产2794亿元，累计收入逾1800亿元，利润170亿元，融资约5132.1亿元、投资约3074.6 亿元。

资料显示，云南城投集团收入主要分为房地产开发、商业管理、物业服务、酒店运营等板块。其中，云南城投为云南城投集团旗下重要上市公司，主营业务为房地产，包括房地产开发、商业管理、物业服务和酒店管理。

自2009年至2019年，云南城投资产从不足百亿增长至近900亿，规模增长近10倍。但与总资产一同飙升的是负债。2009年，云南城投负债总额仅57.52亿元，到2019年已增至883.25亿元，负债率由2009年的61.45%增长至2019年的93.75%。

体量看似增长了不少，但实际业绩却没有那么“靓丽”。从许雷落马前云南城投的财报数据看，2015-2018年，云南城投净利润分别为2.8亿元、2.4亿元、2.6亿元和4.9亿元，但扣非后，净利润仅-1.8亿元、-3.6亿元、1.1亿元、-8.2亿元，除2017年外均亏损。

“豪华门面”下，其内生动力并不足。随着房地产市场趋于理性，云南城投集团负债式扩张的后遗症开始显现，现金流吃紧。随着许雷落马，云南城投集团也麻烦缠身。

后许雷时代的“自救”

许雷落马后，云南城投集团发生人事“大地震”。3个月时间内，5名高管先后被查。

2020年1月，云南城投集团原总裁、云南城投置业原总经理、董事长，云南物流产业集团原董事长刘猛因涉嫌受贿被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另外，云南城投集团党委副书记、副董事长、总裁杨涛也被党纪立案追究纪律责任。

与此同时，云南城投集团债务压顶，资金链濒临断裂。为自救，云南城投意图引入保利集团推进混改。

2019年10月，保利集团还未入主，由其推荐的卫飚就已被任命为云南城投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然而仅7个月后，卫飚就匆匆离场，由云南国资委副主任杨敏取而代之。保利参与云南城投混改事项搁浅。

失去了保利集团，云南城投继续卖子求生，寻找合作伙伴，同时加速转型。

今年以来，云南城投集团及上市平台云南城投在不断出售资产。上半年，云南城投对外转让了昆明欣江合达城市建设有限公司60%股权、东莞云投置业有限公司90%股权、西双版纳航投置业有限公司80%股权、西安云城置业有限公司51%股权等。

7月，云南城投又披露，旗下西双版纳沧江文旅100%股权与西双版纳云辰置业51%股权，以总价约5亿元转让给版纳融创。这两个子公司共同指向橄榄坝傣族水乡特色小镇项目，这是澜沧江国际生态文化旅游度假区的子项目，也是云南省政府公布的26个特色小镇之一。

此外，云南城投还有更大规模的资产出售。5月，云南城投公告，计划一口气向控股股东云南城投集团出售18家子公司股权。上述资产的来源，正是云南城投2016-2017年收购的“银泰系”资产。

不过，在近日披露的正式方案中，由于其中6家公司涉及云南城投的商业房地产抵押贷款支持证券融资，出售资产由原来的18家减少为11家。调整后，交易对价为30亿元。

缩减20亿交易金额也要出售资产，足见云南城投回笼资金的紧迫性。

这确实是不得已之举。2019年，云南城投营业收入 62.48 亿元，同比下降 34.52%；归属于股东的净利润-27.78 亿元，同比下降 665.35%。今年上半年，实现归母净利润-7.63亿元，仍在亏损。

此外，截至三季度末，云南城投剔除预收款项的资产负债率约为95.13%，净负债率约为785.5%，现金短债比为0.08，三条红线全踩。而三季末在手现金约15.9亿元，短期有息债约192.6亿元，现金缺口高达176.7亿元。

云南城投还期待通过转型文旅、康养产业，寻找新的突破口。

在卫飚卸任仅一周后，云南省国资委对云南城投集团的股权进行了一系列变更。云南省国资委持有的50.59%的股权划转注入云南省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简称“云投集团”），而此前国资委下属公司持有的40%股权回划至云南省国资委。

变更后，云南城投集团重回云投集团“怀抱”。

今年9月，云南省将云南世博旅游控股集团有限公司49%股权和云南文化产业投资控股集团有限责任公司49%股权注入云南城投集团。而这两大集团另外的各51%的股份则在华侨城集团手中。由此，云南城投集团正式“搭”上了华侨城。

紧接着10月16日，云南城投集团更名为“云南省康旅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从更名来看，康养文旅应为其未来主要方向。事实上，其上市公司云南城投近年来正逐渐从房地产开发向康养与文旅产业转型。

房企贪腐

执掌云南城投14年的掌门人落马，显然不是一次小“地震”。云南反腐警示专题片称许雷是云南城投集团政治生态严重塌方点，而如果从行业角度来看，许雷案又引出另一个典型问题——房企贪腐。

房地产是一个高利润的行业，催生无数财富神话，但背后也隐藏无数贪恶。

有业内人士称，如果将房企形容为“漏水的快船”，腐败案件就是船上的漏洞，虽然不大，但对企业的产品质量、品牌形象、利润、商誉等都会造成影响。

为此，近年来不少房企开始“铁血”对待腐败，中粮置地、雅居乐、朗诗、保利地产、万达、复星、美的置业等多家房企内部高管贪腐事件均被公开举报或通报。

反腐行动在头部房企中更为严厉。今年7月底和8月初，碧桂园在短短几日内连发多份监察通报文件，剑指虚报工程量、收受贿赂等贪腐行为。

此外，新城控股爆出集体贪腐案。8月，新城控股发布了关于一起集体违纪贪腐事件的处理决定。南京区域公司采购合约经理袁海峰、招采管理高级专业经理赵虎利用职务之便，收受多家供应商巨额好处费，内外串通舞弊，造成重大经济损失，被公安机关采取强制措施。

房企反腐之路，任重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