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互联网是在抢菜贩的生意吗？

　　在防止一些问题出现的同时，不应该采用一刀切的办法或过度的措施去对待互联网创新企业，更应该发挥包容精神，使得中国的互联网应用市场继续壮大，从需求侧推动科技创新。

　　来源：财经E法

　　文 | 李铁       编辑 | 朱弢 

　　最近有观点从不同角度批判互联网行业进军蔬菜、水果和副食等零售业，或者是认为互联网企业不去搞科技创新，而是通过投机取巧换取市场，进而形成垄断地位。

　　几年前，人们还在为互联网带来的几乎足不出户的方便生活而庆幸，但现在有人站出来指责，甚至认为中国的互联网应用是科技创新的低端市场，应该重点去搞硬核科技的研发。

　　从近二十年互联网市场情况看，国人绝大部分都是互联网的受益者。在生活和工作中几乎处处离不开互联网，特别是面临着大灾大疫的时候，由于社区封锁，小摊小贩几乎无法经营，如果没有各种互联网应用的支持，人们的生活肯定会受到严重影响。

　　当我们为中国近几十年高速城镇化发展而自豪的同时，更要明白，中国基于全球化创新技术，充分利用城市化的后发优势，在各种利益结构尚未完全固化的时候，基于海量人口形成了世界最大的互联网市场应用空间，具有巨大市场潜力和创新潜力。

　　互联网创新能推动科技创新

　　很多人为中国的一部分高科技产品和技术被卡脖子感到纠结，甚至因此认为，不该把创新重点放到互联网上，而是要下大力气去进行前沿科技的研发和竞争。看起来似乎有道理，但显然对需求和创新的关系缺乏更深刻的了解。

　　追寻历史，在市场需求有限的情况下，很难会激发科技创新。如果没有地理大发现，没有开辟和发现新大陆的市场，那么欧洲就不会发生工业革命，仍会停留在中世纪的行会时代，每家严格限制产品的产量。当市场需求急剧扩大时，必然要求技术变革，提高产量，这是工业革命发生的根源。

　　互联网应用市场也是如此。基于9亿多网民的中国互联网在不同领域的应用，是世界上最大的互联网应用市场。而且伴随着城镇化水平的提高，还会不断增加新的消费需求。如果未来中国的城镇化率达到70%，总的城镇人口将达近10亿人。拥有巨量的人口规模，以及要求互联网提供最基本、最方便的服务，使得市场规模越来越大的时候，就会形成激烈的竞争，而且会涉及到不同的领域，甚至会颠覆或者替代传统领域，带来更为广泛的市场需求。

　　可以说，没有互联网应用的变革，无现金支付、网约车、共享单车、网络外卖等就不会迅速出现，城市生活就不会如此方便，更别说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实际上，这些互联网应用已经在低碳、绿色和智慧的城市发展理念及实践上，得到了国际上的广泛认可，而且规模还在继续扩大。

　　表1  2020年6月中国网民及手机网民数量

　　数据来源：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4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表2  2020年6月网民主要互联网应用的用户规模

　　数据来源：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46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巨量市场需求会激发科技创新。这是经济学的基本规律。市场需求会激发应用创新团队利用算法和现有数据规模，提供更为方便、稳定和优质的服务。如果没有这些应用的变化，没有产生各种经营创新模式，也就不会带动更多人口充分享受互联网的便利和收益。

　　同时，为了满足各类互联网应用的需要，手机、ipad或电脑等终端基础化技术革新要求也会提高。各类厂家会不断提高基础性的技术研发和创新投入，以适应激烈的市场竞争和变革。无论是手机微型化和功能多样化，还是从2G到5G的更新，都充分说明了产品和基础设施正在不断进行技术更新。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斯蒂格利茨曾经说过，中国的城市化与美国的高科技将是深刻影响21世纪人类发展的两大主题，可谓远见卓识。

　　从中美贸易战中，我们看到了美国高科技的强势，也看到了中国的短板，但是由于中国城市化进程中互联网应用的迅速普及，各类民营企业及时借鉴国际上的先进技术和经验，开辟了独具中国特色的、全世界最大的互联网创新浪潮，使得中国成为全球最大的互联网应用市场。

　　即使在面临着各类科技限制和打压的情况下，这个市场在不同领域内激发的各种应用创新，对于美国和其他国家的高科技企业何尝不是一种反向约束，而对于我们自身实现科技创新的突破何尝不是一种激励。对于美国来说，如果失去了中国市场，那么他们的科技产品收益就会大大下降，这等于在全球化体系中把中国市场和国际科技创新牢牢地绑在一起。可以说，中国的市场需求不仅推动了全球科技创新，而且也激发自己的创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从互联网应用端开辟的中国14亿人口大市场对世界上高科技创新的价值，说有多大都不为过。

　　对互联网创新应具有包容精神

　　很多人认为，当企业的数据规模不断扩大，就会产生数据垄断。而忽视了只有实现数据规模化，才有可能通过海量数据总结出需求规律，开发出更为方便和简洁的产品。从某种程度上说，互联网应用的结果之一就是数据规模化。

　　比如，滴滴在经历了种种困境后，不仅通过数据规模化实现定位和各种监控措施，防范安全风险。因为有了规模化的数据，无论是三大通讯运营商，还是腾讯、阿里巴巴等互联网公司，都在新冠疫情的大数据统计和轨迹跟踪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并开发出健康码这一便捷安全的工具。其实在此之前，很多城市都投入了大量资金推进社区网格化管理，覆盖几千人到几万人不等。但为什么在疫情期间没有发挥作用？就是因为数据规模过小。在开放的社会，传统封闭式的网格化管理已经严重过时。

　　互联网市场应用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许多传统产业。例如，大量的网上店铺取代了传统门店，快递使得邮寄物流的效率更高。这是科技发展的趋势，也是互联网应用的大趋势，更是在市场需求催生的适时创新。如果种种受到数亿人欢迎的市场创新，却被归结为所谓低级的应用方式，何谈基于互联网和大数据的创新应用引发未来技术变革。例如，新能源汽车的优势之一在于蓄电池对传统化石能源的替代，但更大的潜力是与互联网应用联系在一起的各种应用模式和自动驾驶技术的创新。假设脱离了互联网，新能源汽车的优势就会大大减少。其实，新能源汽车已经成为中国在汽车领域弯道超车的最大机会。

　　那么，互联网应用深入到水果和卖菜的领域，会抢小摊小贩的生计吗？其实真正影响到小摊小贩就业的，是城市的传统管理手段。过去走街串巷的小商小贩，早就被各种城市治理政策挤压得几乎无处容身。生鲜水果蔬菜的经营方式是否会被改变，具体还是要看市场的选择。为了买“放心菜”，还有出于价格的考虑，亲自去菜市场挑选，也仍是很多城市居民的偏好。在淘宝和京东等电商平台发展中，虽然影响到了传统的门店经营方式，但是也催生了门店经营的变革，同时在市场上，各种经营方式因顾客的不同需求而会长期并存。

　　有人担心互联网公司会产生垄断，基于我个人的了解，只要有一家公司拥有一定规模的数据，就会产生所谓垄断。经营方式不同，数据来源不同，那么拥有规模化数据的公司绝不会只有一两家或者几家。真正的数据垄断应该是三大手机运营商，共16亿的手机用户，几乎囊括了绝大部分城乡居民。而同样达到上亿级用户规模的公司，如腾讯有12亿全球用户，10亿的中国用户；阿里巴巴有8亿用户；今日头条有6亿多用户，滴滴用户已突破4亿，只要能做到广覆盖，为广大城乡居民所欢迎，达到上亿级规模的互联网企业还有很多。而且绝大部分的互联网企业都存在着各自的竞争对手。

　　这些企业的问题是还不完全理解数据的价值，甚至在保存和利用数据方面还存在着严重的行业短视。其实这些数据在一定程度上向公众开放，甚至实现有偿服务，可以为中国的互联网创新发展提供更好的数据基础。至于一些通过不正当竞争来挤压同行的恶意行为，是可以进行约束和限制的，并不应成为扼制互联网创新的理由。

　　表3   三大运营商的用户规模

　　数据来源：中国联通、中国移动和中国电信各自发布的2020年6月运营数据

　　表4  主要互联网应用的用户规模

　　还有观点提出，某些互联网企业通过补贴的方式对传统经营方式进行打压。其实现在所有的互联网应用，哪一个不是在资本力量介入的情况下，通过补贴占领市场呢？如果这种补贴无法适应市场的变化和需求，会因为成本过高而难以持续。例如当年的共享单车和网约车进入市场，通过补贴展开竞争，结果一些企业因为补贴投入过大，最后难以为继而退出市场。互联网企业的经营模式是否成功，关键在于是否方便了用户，是否能找到自己的盈利方式，而且最终要经过市场的检验。

　　其实，完全可以建立各种规则来约束一些已经实现数据规模化的企业，防止它们打压新生的创新企业，也可以对一些存在垄断和不正当竞争的企业采取惩罚性措施。但要特别注意的是，在防止一些问题出现的同时，不应该采用一刀切的办法或过度的措施去对待互联网创新企业，更应该发挥改革开放以来各级政府的包容精神，使得中国的互联网应用市场继续壮大，从需求侧推动科技创新。

　　作者为独立经济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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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张亚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