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游记里的兰州鱼事
清末渔船及渔民。引自《中国渔业历史》
青海湖渔船旧影。引自《青海湖志》
青海湖湟鱼加工现场。引自《青海湖志》
新年伊始,全国各省纷纷开启土特产大摸底和互赠模式,比如地处西北内陆的甘肃还“隐藏”出产着南美对虾、大闸蟹等,就引起网友热议。其实,甘肃水产养殖业自20世纪50年代末即已发轫,并不是什么新鲜事。而在近代旅行者笔下,兰州不仅瓜果飘香,而且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河里游的、湖里跑的活蹦乱跳的野生鲜鱼,没有科技加持,主打一个纯天然。昔日“驴友”们还纷纷化身美食博主,频频在游记中推送自己在兰州的食鱼体验,不妨从史料中扒一扒那些陈年轶事。
一
清乾隆《皋兰县志》载,兰州地区鲤鱼、白鲫鱼、黑鲫鱼、鲶鱼、五色金鱼均有。据省市渔业志记载,清末民国时期的甘肃渔业主要是黄河、洮河、白龙江一带的零星捕鱼,市场供应品种多系青海湖湟鱼;兰州黄河沿岸百姓多在洪水季节乘羊皮筏子、小木船,用棍棒打水鱼或用小刺网、鱼叉、鱼钩等简单渔具零星捕捞鲤、鲫、白条等黄河鱼类。晚清时期,各路官员或士人西行赴任、谪戍、游历途中,兰州是必经休整之地,有的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其中许多人来自南方,喜好食水产。在兰州特别是冬季的兰州能吃上鲜鱼,颇令他们的味蕾感到满足。
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十一月,官员裴景福赴新疆途中曾寓居兰州,据其所著《河海昆仑录》记载,“东南多水故鱼繁,西北多山故兽育”;西北地区“鱼鲜罕而见珍,然亦颇有佳者”,如兰州黄河之沙椎“其腻在唇”,又如靖远之鸽鱼、西宁之湟鱼、宁夏之冰鱼“悉肥美”,尤以鸽鱼和冰鱼为上品,用于重要公务接待宴会场合,博得旅兰南方人士青睐,“冰鱼至冰结,穿一穴热火冰上,鱼即跃出,官场尤重之”。比较常见的野生湟鱼鲤鱼之类多由青海宁夏向兰州供应,每年冬季黄河结冰后,“西宁宁夏向有湟鱼鲤鱼来,价廉而味美”,但当年正好遇上甘肃“暖冬”,“今年冬温,尚未至也”,裴大人又偏好这一口,遂在兰州黄河中就地捞一条应急,据其十一月初五日记记载,“厨人以大钱四百,购黄河鲤一尾,类江南白鱼”,总算是解了馋。
旧日在兰州吃河鲜,有时也得看水土、季节因素以至当事人身体状况;合适的话大快朵颐、宾主尽欢,不合适的话就是满屏的“翻车”或“社死”现场既视感。光绪三年(1877)中秋节前夕,广东人冯浚光途经兰州,吃过黄河鲤鱼后,夜感风寒,腹泻不止。据其《西行日记》记载,八月十二日,“河鱼疾剧,缘昨作家书及发各路信已至四鼓,秋雨新凉,颇侵寒气,泄泻日十余次”。友人劝其静养数日,待中秋节后再继续西行,虽然“车马俱已齐备,复有耽延,心殊焦灼也”,但也无可奈何,遂改变日程拟于八月十七日出发。其在当天日记中还留下了治疗秋季食河鱼腹泻的药方:“夜服积壳、厚朴、木香等味,痛稍止。”为防万一,八月十四日其又命家人熬制党参膏十斤,以备途中冲服。这也算是前人经验之谈。
二
20世纪30年代初,《申报》记者陈赓雅在兰州游历期间,对金城食鱼和捕鱼放生风俗曾有详细记录。据其《西北视察记》一书载:“又闻兰州本地人,不善食鱼,食者多异乡客,故兰城虽临天然鱼池之黄河,但在城中,欲求一鱼市而不可得也。”“北城俯瞰黄河,尝见沿岸捕鱼者,先以小网捕获,后以大网养诸河中,即有所谓善士,前往购买。普通每网蓄鱼百余尾,其价恒在二十元以上。是日所见之生意,两网共价五十六元。据云小鱼多于大鱼,即待救之生命较多。善士喃喃念经,亲手解网,纵鱼于河中,名曰‘放生’。但下游渔夫,又已张网待捕矣。”陈赓雅感慨放生现场围观者多系贫民,如果这些善士将买鱼放生之资金用于救济穷人,也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抗战时期,兰州餐饮业曾经历了战时繁荣,来自天南海北的各路美食家纷纷在金城街头巷尾开启直播模式,其中食鱼攻略自然必不可少。著名报人萨空了曾于1939年夏秋之际在兰州小住,其所著《从香港到新疆》一书中专门对于“食在兰州”赞不绝口,尤其是黄河鲤鱼印象颇深:“在皋兰谈到吃,我们这一行人都感觉很满意,因为这里有各种各样的口味……这里有很好的羊肉和黄河鲤鱼。”记者丁履进在抗战通讯集《西兰之间》一书中亦写道,冬天在兰州吃鱼,价钱要比西安便宜;市面上流行的是青海湖中捕捞的野生湟鱼,冰冻以后运到兰州。丁履进品尝之后认为,青海湖湟鱼同鲤鱼的样子差不多,但是没有鳞,“虽不如西安的活鲤鱼那样鲜,也还吃得过”。彼时金城坊间食鱼甚至还有粤式做法,金融家李孤帆一行结束考察离兰西行时,八十二军驻兰州办事处主任曾安排丰盛早餐为其饯行。菜谱计有炒菜四碟、鸡汤一大碗,最令人惊喜的是,东道主考虑到客人饮食习惯,饭桌上竟然还有西北罕见之广东咸鱼。在这等“下饭妙品”加持之下,李孤帆一行“立尽大米饭三碗……胃口如是之好,殊出意外”。
如今的黄河鲤鱼和青海湖湟鱼野生种质资源已经受到国家保护。当代科学研究表明,甘肃虽远离海洋、深居内陆,但日照时间长,有利于水生生物繁衍,丰富水中饵料,增强鱼类代谢和加快生长,适宜发展水产养殖业。今日网友所惊叹的甘肃居然出产海鲜河鲜的消息,再过些年月回头看,就跟我们只能从近代游记里羡慕前辈品尝野生鲜鱼趣事一样,既是市井烟火的历史陈记,亦是时代变迁与社会发展的生动写照。
撰文/史勇
史勇
责任编辑:任彩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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