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周小川全文|WTO改革之艰 汇率形成机制走向

　　新浪财经讯 博鳌亚洲论坛2019年年会今日继续举行，尽管已经卸任央行，但央行前行长周小川的媒体会，仍成为瞩目焦点。

　　以下为对话摘编：

　　周小川：各位朋友、各位记者上午好，非常感谢大家对博鳌论坛的支持，感谢大家对论坛各种议题的报道，我现在也非常愿意跟大家做一次交流，谢谢大家。

　　提问：27日上午您提到维护多边贸易体系，除了对WTO进行改变，为应对单边主义还需要第二、第三套方案，请问第二、第三套方案具体是什么？谢谢。

　　周小川：其实没有那么具体的方案。最近一段时间，我们跟一些智库，特别是欧洲的一些智库进行讨论，大家都有一种感觉，认为WTO的改革正处在出方案的阶段，这时候发现有一些共识，可能大家容易达成，另外有一些还距离非常大，因此如果准备出一套方案，经过什么样的过程，最后形成结论性方案，也还不是很清楚。

　　因此，大家都觉得还有一种可能性——最后这个方案出来，假如说大多数都同意了，但是还有一个或者几个重要的WTO成员国不同意，怎么办呢？可能就还要有方案B、方案C。

　　最后大多数国家同意，可能会有个别国家会说我不同意、我不参加，这样的话这个方案就需要调整，我们在考虑个别国家不参加的情况下应该怎么谈。甚至还有可能更困难一点的结果，分歧很大，共识不能全球性的达成，也不是差一两个国家，那就有可能出现另外一种局面，可能在某些区域搞一个自由贸易圈，另一个区域再搞一个自由贸易圈，全球有若干个自由贸易圈，但这些自由贸易圈至少都是希望搞自由贸易的。

　　让这些自由贸易圈先工作起来，然后逐渐的在自由贸易圈里达成新的共识，这个过程可能会长一些。

　　像这样的后备方案也是需要抓紧进行研究的，因为你要是不研究的话，必须考虑理想预期没达成的话下一步该怎么办。在这个前提下，大家在研究要讨论几种方案。其实也有先例的，我们看英国脱欧的过程并不是有一个明确的设计，顺一条路走下来，如果走错了再说，两条路还是三条路，这是在过程中逐渐演变的。

　　提问：28日李克强总理在演讲中提到，中国将持续扩大金融业对外开放的水平，在您看来中国金融业对外开放已经达到了什么样的水平，未来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是较为合理的，在开放过程当中，中资金融机构又该将如何应对呢？谢谢。

　　周小川：各个产业全面比较来看，中国金融业对外开放的程度到目前来看确实还不是太高，但是金融开放是很早的，从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就有很多外资机构进入中国，在中国设立分支机构。

　　其中一个因素是我们在九十年代末期遇到了亚洲金融风波，亚洲金融风波的原因也很复杂，各个国家的原因也不是完全一样，当时很多人迷惑，是不是金融开放会有可能导致危机的发生。

　　我们在那个时候开始谈判中国加入WTO，大家也记得中美WTO谈判，中欧WTO谈判，在2001年中国正式加入WTO，在那种背景下金融业对金融机构的准入开放程度不太高。因此我们应该说是有很大空间的，要看到金融是一个竞争性服务业，通过竞争，引入竞争，也参与国际市场竞争，对于改进服务、对于更好的服务实体经济都是有好处的，对自己也是锻炼成长。因此，应该说有很大的空间。

　　会不会产生巨大的动荡或者使国内的机构生存有困难呢？我看也不会，我们可以看一看百分比，外资在整个中国商业银行中占多大百分比，我们看看保险业外资占多大百分比，看看投行或者基金类，都可以分门别类的来看看，中国市场确实非常大，中国的金融机构在很多层面都已经站稳脚跟了，有很多机构在海外扩张运行，扩张的速度还都挺快的。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中国金融业在市场准入方面扩大了。扩大的同时还要允许这些金融机构做的业务范围扩大一些，金融机构的业务范围往往是它经营范围里有专项许可的，外资商业银行八十年代末就进入很多了，但是他们可以做外汇业务，不能做储蓄业务，所以外资业务只能是外国人来做，不能是中国人，像这样的单项区分也要考虑，该放开的都放开，这方面也有很大的空间。

　　最近中国有几个方面发展比较快，比如说公司债市场，公司债市场放开以后，外国的机构就希望他们能够做这项业务，特别是公司债的承销，像这样的市场可以放开。我个人很赞成易纲行长说的，这对竞争有好处，同时现在来看，不会对我们市场、不会对金融机构造成实质性的损害。

　　提问：从去年开始，您担任博鳌亚洲论坛副理事长，在现在国际局势剧烈变化的当下，您认为博鳌亚洲论坛可以为国际社会贡献怎样的智慧，在维护自由贸易方面，博鳌论坛可以发出怎样的亚洲声音呢？谢谢。

　　周小川：首先博鳌论坛是依靠大家的参加，不是博鳌论坛自己本身去贡献的，而是依靠大家的参与、大家的讨论，可能有多种渠道，最后对于这些问题做出贡献。博鳌论坛在我脑子里，首先我们要选好主题，选好各个专题讨论的议题，哪些是当前大家所关心的，而且当前也有一些疑难问题、不同观点需要讨论和沟通才能产生共识。

　　另外定了一些专题议题以后，你要争取选择在这方面确实有见地的人参加专题讨论，这个也很重要。大家都知道，我们博鳌论坛的主场领导人输送的信息我认为也是非常重要的，昨天上午，李克强总理和外国的一些首脑都发表了重要的讲话，此外总理还和企业家进行了对话，做了非常重要的论述，解答了大家的问题。

　　这些东西汇总起来，最后是利用博鳌论坛的平台向外输送各种信息，有个别的成熟的信息，大家有共识了，有的是讨论中互相启发，还不一定能够最后形成什么结论，但是通过讨论，很多参与者都感觉有收获，感觉有很多东西可以带回去继续研究、继续讨论，同时也有很多的实业商业界的参与人从中看到了商业的机会，他们也把这些机会都带回去，这些都是从论坛的角度所能够产生的效果，所以我个人在这里也代表论坛的理事会，非常感谢各界的参与，也感谢媒体的报道。

　　这里面有很多很多的问题，其中一个问题就是自由贸易，去年的博鳌论坛，习近平主席非常鲜明的讲到了中国自由贸易化和便利化的主张，强调中国支持多边主义，反对单边主义，同时愿意和各个国家共同合作，把这个框架往前推进。

　　今年正好大家对这个问题也很关心，涉及到的议题也有很多是基于这种关心的，包括刚才大家提到的像WTO的讨论，关于自由港的讨论等等，论坛就是通过这些形式向大家传播，同时鼓励对这方面进一步的探索，形成共识。

　　提问：您认为海南自贸区、自贸港建设应该如何推进制度创新？另外您认为博鳌亚洲论坛对海南建设自贸区、自贸港有什么影响和促进作用？谢谢。

　　周小川：去年博鳌论坛期间，习近平主席讲话给出了一个明确的信息，随后他在海口讲话中对这个问题进一步明确了，因此从论坛的角度，我们希望也开辟一个探讨、争论的机会，让大家去提出自己的看法，你觉得自贸区和自由港应该怎么建设，建设中有哪些国际经验可以借鉴，同时国内也有些经验可以借鉴。我个人认为，用词可能不一样，但是从八十年代初中国就开始这种探索，那时候叫特区，后来又有了经济贸易开发区，后来又出现了自贸区，在上海试点。所以经验交流也是通过这个平台会产生积极的作用。

　　博鳌论坛为了促进这些方式的讨论，博鳌论坛秘书处、博鳌研究院也联合其他的一些北京的研究机构做一些基础性工作，主要是帮助大家汇总思路，提出哪些问题会有争论，哪些问题正面、反面怎么分析，我觉得在这次博鳌论坛上就有了一些专题讨论，这些专题讨论就像刚才大家说到的，既是要明确概念，同时又讨论了国际国内的经验，同时对政策设计各自提出了一些新想法，可能对于下一步形成自贸区的规则体系、制度规则，包括政策在内，会有一定的借鉴作用。博鳌论坛非常荣幸在海南以博鳌为永久会址，我们每年都会做一些题目，特别是为海南岛的经济、社会、环境、发展战略等方面有帮助的议题。

　　参会者每年都有很多人是第一次来到海南、第一次来到博鳌，他们对海南、对博鳌一定有很多兴趣。我们发挥好这个作用，既是机会也是理所当然。

　　提问：我的问题跟金融有关系，尤其是跟人民币有关系，最近人民币的汇率增长，人民银行的行长也提出市场主体越来越适应浮动的汇率，请问您认为人民币的形成机制下一步会怎么样？谢谢。

　　周小川：我现在不做人民银行的行长了，我不知道你前两天是否抓住易纲行长问他这个问题。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走向有管理的浮动汇率是很早就有的，2003年，十六届三中全会文件中明确讲了实行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以供求关系为基础，参照一篮子货币有浮动，保持人民币在合理均衡水平上的基本稳定等等。这个方向是清楚的，但是大家也知道，不管是中国经济还是全球经济，特别是新兴市场是比较错综复杂的，我们在这个过程中遇到了两轮危机，一个是亚洲金融风波，一个是全球金融危机，在这种情况下，可能这条道路不是平坦的，是曲折的，但是总的来讲是朝着这个方向走的。

　　我们克服了两轮危机，在这个基础上，我们有信心人民币的汇率机制会更加市场化，更加符合国际上认可的方式，浮动也是范围会更大，从而更有效的反映市场的供求关系。与此同时，我们也认为有灵活性的浮动的汇率，对于经济达到更好的平衡是有帮助的，对于市场资源配置是有帮助的，对于国际上的认同，中国作为全球经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世界第一大贸易国和重要的投资国家，以及我们未来还要在“一带一路”中更好的发挥中国在全球经济、区域经济中的作用，汇率机制都要求我们在这个方向上不断前行。

　　媒体：我想问一下小川理事长对这次博鳌论坛有什么评价？

　　周小川：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感谢大家的参与，这次博鳌论坛还是很成功的，我们既有领导人传递重要的信息，同时又有若干个重要的课题的讨论，我本人并没有都参加，但是我也参加了一些专题的讨论，会场也非常热烈，我在下面听到的大家的反应也挺好，目前媒体的报道各方面反应也都很好。当然了，博鳌论坛在整个过程中还要不断的提高质量，提高影响力，提高大家的关注，提供更多的实业界、商业界的交流，提供他们寻找商机的机会，这个方面还要进一步的不断推进。

　　主持人：本场媒体见面会到这里结束，非常感谢媒体，也非常感谢周小川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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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梁斌 SF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