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春、夏韵：香港ESG生态系统的构建与发展

　　来源：海通国际宏观研究

　　鉴于ESG（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投资理念与实践在全球快速崛起，特区政府及本地各类机构对此高度重视，在过去一年推出一系列举措，努力在香港打造一个ESG投资的生态系统，推动香港发展成为亚洲乃至全球的ESG投资枢纽与绿色金融中心。原文发表在《信报财经月刊》2020年第10期。

　　2019年下半年始，香港经济即深陷衰退之中。今年以来，疫情冲击令经济进一步恶化，上半年GDP同比下滑9%，失业率攀升至6.2%，已超过2009年金融海啸时期的高位。近期，美国又宣布了多项对港制裁措施，给香港经济前景蒙上更多阴影。

　　短期压力之外，香港经济还面临很多长期结构性问题。产业结构缺乏宽度，经济高度依赖金融、地产、贸易等服务业部门，稳定性不足。同时，来自新加坡和上海的竞争，也令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受到威胁。在英国智库Z/Yen最新公布的国际金融中心指数（GFCI）排名中，香港已被东京、上海和新加坡赶超，从第3位跌至第6位；今年上半年，新加坡更是取代香港成为亚太区最大的外汇交易市场。

　　面对内外交困的艰难局面，特区政府推出了两轮财政纾困措施及一系列政策来稳定经济，同时为中长期的结构转型寻找突破口，培育新产业、新模式、新平台、新生态，逐步调整香港在全球和区域经济中的国际定位。鉴于ESG（环境、社会和公司治理）投资理念与实践在全球快速崛起，特区政府及本地各类机构对此高度重视，在过去一年推出一系列举措，努力在香港打造一个ESG投资的生态系统，推动香港发展成为亚洲乃至全球的ESG投资枢纽与绿色金融中心。我们认为，香港在构建ESG投资的生态系统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这些举措将巩固和提升香港作为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为香港经济的长期可持续发展注入新的动力。

　　全球ESG生态系统加速扩张

　　自2006年联合国“负责任投资原则组织”（Principles for Responsible Investment， PRI）成立以来，得益于PRI等国际组织和具社会责任感的大型企业和金融机构的积极推动，ESG投资的影响力不断扩大，逐渐成为全球资产所有者（asset owner）和资管机构（asset manager）主流的投资理念。由于气候变化、贫富差距等可持续发展问题日益严峻，ESG议题也愈发受到各国政府和监管机构的重视，ESG原则也愈益获得企业认同。在各方共同参与和推动下，ESG生态系统在全球范围内逐渐形成，日益完善。

　　ESG生态系统的市场参与主体由资产所有者、资产受托机构、金融中介、相关专业服务机构和实体企业构成，形成一套环环相扣的投资流程：

　　1． 养老基金、主权财富基金等资产所有者提出ESG投资需求；

　　2． 基金公司等资产受托机构进行ESG投资活动；

　　3． 评级机构、认证机构、数据服务商和合规服务商等第三方机构提供与ESG相关的信息披露、评级、指数编制、产品认证等专业服务；

　　4． 投资银行、商业银行等金融中介提供ESG研究，设计推出ESG相关的金融产品和服务（如发行或承销绿色债券、社会影响债券、ESG主题的ETF及各类衍生金融产品等）；

　　5． 企业（包括金融机构自身）是ESG的实践主体，也是接受ESG资金的被投资方。

　　这一套投资流程连通了ESG投资中的各参与方，形成了完整的ESG市场生态系统，引导资金流向支持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领域。政府、监管机构及市场平台（如交易所）作为政策、法规和交易规则的制定者，既是整个ESG生态系统的重要参与者，也是具有一定外生（exogenous）决策权的、可以影响ESG市场生态系统发展和演变的特殊主体。

　　随着ESG生态系统的不断完善，ESG投资与实践近年来呈现加速发展的态势。根据全球可持续投资联盟（GSIA）的统计，2018年初，全球ESG资产的规模已达31万亿美元，约占全球资产总量的三分之一。而联合国“负责任投资原则组织”（PRI）的签约机构数量也从初始的100家增加到3200多家。其中，仅2019年就增加了660多家，增幅超过30%；而今年年初至今，其新签约机构数更是超过570家。换句话说，超过1/3的签约机构是在过去1年半左右的时间里签约的。在绿色债券发行领域，根据全球气候债券倡议组织（Climate Bonds Initiative，CBI）的统计，2019年，全球发行绿色债券金额达2589亿美元，较2018年增长了51%。在ESG投资领域，据晨星（Morningstar）统计，2020年1季度，ESG基金获得了456亿美元的净流入，而同期全球基金市场净流出3847亿美元。这些数据表明，ESG理念的影响力在快速扩大，全球ESG生态系统在加速扩张。

　　香港ESG生态系统的现状

　　与欧美日相比，香港在ESG领域起步较晚。2016年，香港的ESG资产规模在全球占比仅为0.06%。得益于近年来特区政府和监管机构自上而下的推动，以及全球ESG投资热潮的引领，香港在ESG领域的实践不断扩大，本地的ESG生态系统也日趋完善。

　　截至目前，香港的PRI签约机构共50家，占全球总数的1.5%，占亚洲区（不含中国和日本）签约机构总数的44%。这50家机构中，16家是2019年签约，10家是2020年签约，也就是说，超过一半以上的香港签约机构是在过去1年半左右时间签约的，显示了香港在ESG领域起步虽晚、但正奋起直追的现象（图1）。

　　香港的绿色债券市场也是后起之秀。2018-19年，香港绿色债券的发行规模连续两年达到或超过100亿美元，为2017年的三倍多，领先于新加坡（62亿美元）（图2）。但绿色债券占香港债券市场整体发行规模（4.2万亿港元）尚不足2%，未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在资产管理领域，香港市场上获证监会（SFC）认可的ESG基金共有31只。根据证监会2019年发布的对资产所有者和资管机构的ESG调查报告，有超过八成接受调查的公司表示曾在投资过程中考虑过至少一项ESG因素，但将ESG因素系统性纳入投资和风险管理中的资管公司较少；大多数公司未能满足资产所有者对ESG投资的期待，包括提供ESG投资理念阐述、分析工具、实证数据等关键信息。可见，香港资管领域在ESG投资实践方面也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信息披露是ESG投资流程中的重要一环。港交所（HKEX）自2012年始就发布了ESG披露指引，（非强制性）要求上市公司发布ESG相关信息披露，并于近年来逐步扩大强制披露的范围。目前，香港上市公司中披露ESG报告的比率已接近80%，信息披露质量比较高，披露标准与国际标准接轨，成为香港的一大优势。但这并不意味着香港上市公司对ESG的认知和实践水平普遍较高。港交所的调研指出，有些企业将ESG信息披露视为例行公事，还有企业认为披露ESG报告会给中小型上市公司带来负担。

　　香港在ESG领域已经具备较好的政策法规基础，有助于推动ESG方面的信息发布和数据整合，与ESG相关的认证等专业服务也逐步建立并得以发展。在数据和专业服务方面，恒生指数公司早在2010年就推出了恒生可持续发展企业指数，一些国际领先的数据服务商和评级认证机构（如MSCI、富时罗素、彭博等）也都在香港设有分支机构。而香港本地的一些非营利组织、智库、协会（如香港绿色金融协会）等也表现活跃，在宣传ESG与绿色金融理念、交流业界实践等方面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总体而言，香港的ESG生态系统尚处于起步阶段，虽然各种参与主体已基本具备，但本地市场还需培育，ESG理念有待更深入地普及、落实到企业和投资机构的实践层面。从全球范围看，ESG生态系统处在相对早期发展阶段，在数据质量、标准制定、专业服务、ESG研究、教育和人才培养等各个环节都有待发展成熟。因此，香港在当前大力推动ESG生态系统的建设为时未晚，仍可大有可为。

　　加速构建香港的ESG生态体系

　　最近一年来，香港本地机构在加速推动本地ESG生态系统的构建，努力将香港打造为ESG投融资中心，重塑和提升香港的国际金融中心地位。

　　在2018-19年度的财政预算案里，特区政府宣布推出绿色债券发行计划，并于2019年发行了10亿美元5年期的首笔政府绿色债券，以市场参与者的身份，给香港的绿色债券市场提供一个无风险利率的基准。香港金融管理局（HKMA）作为外汇基金的管理人，也身体力行实践“负责任投资原则”，将ESG要素全面纳入外汇基金投资管理的各个环节，对市场起到引领作用。特区政府还推出“绿色债券资助计划”来补贴发行机构的绿债认证费用，吸引发行人来港发行绿色债券，创造有利的市场环境。

　　ESG相关标准的制定和认证，是ESG生态系统中的重要一环，对提升市场的透明度和公信力至关重要。特区政府和相关机构在这方面也做了大量工作。2018年初，香港品质保证局（HKQAA）推出“绿色金融认证计划”，为绿色债券等绿色金融产品提供第三方认证服务。2019年4月，香港证监会（SFC）发出了对资管机构的ESG信息披露指引，并于4季度在证监会网站建立了受其认可的绿色基金或ESG基金的数据库。2019年5月，香港金管局宣布将制定衡量银行业绿色及可持续发展水平的评估框架。

　　在上市公司信息披露方面，港交所在2019年最新修订的ESG披露指引中，对上市公司的ESG披露要求进一步升级，新增了对董事会ESG管治策略的强制披露规定，旨在推动ESG成为董事会的主流议题。

　　今年以来，疫情冲击之下，特区政府及相关机构更是加大力度推动香港作为国际ESG投资枢纽的地位：

　　• 年初，特区政府在财政预算案里明确提出，未来5年将发行总值660亿港元的绿色债券，并计划拨款2亿港元，成立“低碳绿色科研基金”；

　　• 5月5日，金管局与证监会及其他5家机构联合成立绿色和可持续金融跨机构督导小组；

　　• 5月份，香港品质保证局将“绿色金融认证计划”扩展至ESG基金领域；

　　• 6月18日，港交所宣布将成立亚洲首个可持续金融资讯平台“可持续及绿色交易所”（STAGE）；

　　• 6月30日，金管局发布了《绿色及可持续银行业白皮书》；

　　• 7月8日，香港金融发展局（FSDC）发布题为《推动香港成为亚洲的环球ESG投资枢纽》的咨询报告；

　　• 7月24日，港交所对来港上市的IPO项目也明确要求在招股时即披露ESG方面的风险。

　　香港有望成为全球ESG

　　生态网络的核心结点之一

　　作为国际金融中心，香港在发展成为ESG投资枢纽和可持续金融中心方面，具备得天独厚的优势。香港拥有稳健的金融体系、开放自由的资本市场环境、以及与国际接轨的法律与监管制度，大量的金融机构和专业人才汇聚于此，可为全球各地的企业和金融机构提供优质的ESG投融资服务。整体而言，香港已具备了支持ESG生态系统发展的各项基础设施，有条件成为全球ESG投融资生态网络的核心结点之一。

　　香港背靠内地、面向亚洲、辐射“一带一路”，区域优势令香港有潜力发展成为亚洲乃至“一带一路”沿线的ESG投融资枢纽。2019年发布的《粤港澳大湾区规划纲要》明确了香港作为区内绿色金融中心的定位，为香港发展绿色金融提供了强大的政策支持。目前，香港已成为内地企业赴海外发行绿色债券的首选平台。2019年，内地企业成为香港绿色债券市场发展的重要推力，发行规模涉及80亿美元，占比达79%；其中，大湾区企业发行增长强劲，规模64亿美元，占比达64%，增幅高达54%。据估算，未来内地每年的绿色融资需求约为3-4万亿人民币；根据经合组织（OECD）预测，2016-30年，“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每年的绿色基建投资需求达1.5万亿美元。香港可以发挥桥梁作用，对接国际ESG资本对中国内地和“一带一路”沿线经济体的投资需求，创造多赢的商业机会和发展机遇。

　　此外，香港优质的专业服务达到国际领先水平，具备国际公信力，也是香港成为ESG投融资枢纽的一大优势。ESG投资将创造大量的相关专业服务需求，如ESG评级、认证、研究、咨询等。ESG专家在全球范围内仍是稀缺人才。香港可以发挥自身在专业服务领域的核心竞争力，依托本地高等院校优质的教育资源，努力发展成为亚洲乃至国际的ESG专业服务中心、教育中心和交流中心，向其他国家和地区输出ESG专业人才、服务和教育，也为香港创造更多的本地就业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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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樊文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