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言峭语书生为什么要变成刺客

韩松落

中年人的生活有多尴尬？一件“狗咬狗”的小事，或许都会毁掉你的生活，吴楠编剧导演的《狗眼看人心》就是这样一个故事。

片中，黄磊扮演的余峰在门口遇到了邻居家的藏獒，当无人看管又没有拴绳的藏獒扑过来的时候，他家的小狗妮蔻迎上前去，给主人留下了逃命的机会，自己却被咬成重伤。为被咬伤的小狗和受惊的家人讨还公道，维护尊严，成为必然的行动。但藏獒的主人，住在别墅区的四合院里，面对这样一户高墙大院、高深莫测的人家，余家人有点气短。更有意思的是，余峰这个人，是个有意气的书生。他相信文明，相信契约，相信法律是有用的，就连他的剧本，写的也是书生刺杀袁世凯的故事，在剧本里，还几次引用塞万提斯《堂吉诃德》中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句子。

但在另一面，他其实比任何人都知道真实的世道是怎样的。他既希望“用文明的方式解决”，又担心对方能不能文明地表达自己的权力。他一面报警求助，一面却不相信警方会公正处理，担心对方随时动用力量，把他们最大的证据也是最大的底牌——那只藏獒从警方那里拿走。纤毫毕现，入木三分。多少中年人，无非如此，如履薄冰地期待着，生怕对方不配合，生怕对方不相信文明、公平和善意。最终，怂人终于决定不再软弱下去，余峰念着“书生冲进了袁世凯戒备森严的宅院”，走向了那个大四合院，却发现，事情比他想象的要简单多了。

《狗眼看人心》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

一是对中年人状态的精准描绘，余峰和妻子亮亮，小心翼翼地筑起自己生活的护城河，生活看上去富足和稳妥。但只要一件小小的偶发事件，他们的生活就全部被打乱，家里的龃龉，人性里的软弱，都被强行晾晒出来。

二是用“不写”的方式，写出了社会现实，《狗眼看人心》其实并没有真正地、直接地写出社会的残酷一面。最可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矛盾都停留在小打小闹的阶段，但故事里的人，余峰和亮亮，都有一种大难当头的恐慌，作为观众的我们，也在等待一出惨烈的悲剧。这个预测就来自社会现实的教育，也是我们对社会的看法。

三是点到为止的隐喻，比如人和人之间的交流。作为藏獒主人的留美博士刘博和他的母亲，始终没有真正露面，刘博只有一个背影，老太太只是朦胧的侧影，从头到尾，他们都是通过国内的代理人，来帮他们说情、论理、签约，而代理人的表达，很可能是失真的。余峰和亮亮只能靠有限的、扭曲失真的信息，去了解和揣摩藏獒主人的意图，正是这些扭曲的信息，和这些信息带来的恐慌，把事情推向混乱。所以，故事的结局和他们揣测的不一样，他们的如临大敌，很可能是多余的反应。

四是余峰正在写的剧本，以及他生活的互文，他的生活很窝囊，但他写的却是《绝不妥协》这样的英雄故事。在最后阶段，他又喊出：“今儿这个剧本我改定了。”剧本的修改权，成为权力愿望的代表。

五是狗的视角的存在。小狗的单纯、无惧无畏，和人的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形成了对比。借助小狗的眼睛，看到了我们生活中的所有尴尬，所有残酷，所有无能为力。

正如片名那样，在狗眼里，看到了人心和人世，看到了自己的荒谬、胆怯，自己的如临大敌，是何等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