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师生们的壮怀：物质上不得了 精神上了不得

　　西南联大师生们的“壮怀”

云南师范大学内的西南联大教室旧址。  视觉中国

　　冯用军

　　11月1日，正值西南联大在昆建校暨云南师范大学建校80周年。多位老校友再次回到昆明，与云师大青年学子一同回望联大时光，讲述联大精神。

　　从1937年8月开始筹建，到1946年7月31日停止办学，西南联大实存8年零11个月。8年间，西南联大真是“辛苦备尝”，天津南开大学校舍被日军炸毁、北京大学因事发仓促损失惨重，仅有清华大学提前在长沙左家垅修建校舍、运输部分图书仪器到湖北汉口。

　　从长沙临大到西南联大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中华民族全面抗战开启，华北告急，摆不下一张书桌。为保存中华教育文脉，8月28日，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分别密函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与北京大学校长蒋梦麟，指定三人分任长沙临时大学筹备委员会委员，原在平津的三校在长沙合并组成长沙临时大学，4个月后再迁往云南昆明，这趟中国教育史上的“长征”辗转大半个中国，前后行程近万里。

　　长沙临大于1937年11月1日正式上课，这一天也被确定为西南联大校庆日。长沙临大校舍分别在长沙城东的韭菜园和衡阳南岳圣经学校（文学院），并借用湖南大学校舍上课。陆军第四十九标营的三座营房作为学生宿舍。长沙临大虽然开课，但长沙局势却更加恶化，11月24日后，敌机开始空袭长沙。

　　1937年12月13日，民国首都南京陷落，日寇更是发兵武汉，长沙危若累卵。14日，义愤填膺的长沙临大师生在韭菜园校本部沉痛集会，集体致电蒋介石，拥护抗战到底。对于是否按国府命令西迁入滇，长沙临大师生还爆发了激烈争论，有半数学生签名“反对文化逃避”，不想当“叛徒”和“懦夫”，热血学生纷纷欲报名上前线，要以血肉之躯保卫中华，这也掀起了学生投笔从戎的第一波热潮，当时便有300位学生奔赴前线，很多人成为抗战脊梁。

　　在全面抗战、全民抗战、全国抗战大时代背景下，为了把有望成长为国家栋梁之材的学生“移栽”到边地保护起来，免受日寇摧残，积蓄民族未来希望，经过各方反复沟通做工作，最后仅有820名学生填写表格，愿意入滇继续学业。

　　1938年1月20日，长沙临大举行的第43次常委会作出即日开始放寒假、下学期在昆明上课的决议，并规定师生3月15日前往昆明报到。1938年2月中旬，长沙临大被迫分三路西迁。

　　同年3月18日，由于昆明校舍紧张，时任北大秘书长的郑天挺作为先期筹备人员到达蒙自，以蒙自海关税务司署、哥胪士洋行、周家宅院、法国领事府、王家旧宅等为基础筹建西南联大蒙自分校，文学院、法商学院师生使用到8月结束。

　　1938年4月2日，民国教育部正式发电将长沙临大改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设文、理、工、法商4个学院26个系，8月增设师范学院，总计5院26系，两个专修科一个选修班。1940年11月13日，西南联大第161次常委会讨论后，决定借文庙、春秋祠、帝主宫、南华宫、天上宫、城隍庙等成立叙永分校，由杨振声任分校主任。

　　1941年10月，叙永分校的1940级文学院、理学院、法商学院、师范学院和先修班师生迁回昆明。长沙、衡阳、昆明、蒙自、叙永等皆为山城，联大师生“笳吹弦诵”、为国学习，积极开展抗日救亡宣传活动，支持帮助当地发展文教事业，广泛传播爱国主义、民主思想与科学文化，留下了宝贵精神财富和物质文化遗产。

　　1945年8月15日正午，日本宣布接受无条件投降，抗日战争取得完全胜利，西南联大师生与全国人民“同艰难，共欢悦”，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地域“大一统，无倾折”，西南联大师生相继返回平津，继承先烈遗志，中兴华夏伟业。

　　1946年5月4日，西南联大举行结业典礼，7月31日宣布结束，北大、清大、南开迁回原址，为感恩云南人民，师范学院留昆独立设置，改称国立昆明师范学院，即今云南师范大学。西南联大旧址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全国首批百个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等，也是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师生“重走西南联大之路”必到的圣地。

　　“物质上不得了，精神上了不得”

　　长沙临大、西南联大虽“辛苦备尝”，但广大师生斗志昂扬，胸怀必胜之心，身行坚韧之志，既有投笔从戎舍身报国者，也有无问西东潜心学术者。抗战8年间，西南联大从军学生多达1100人，其中镌刻在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背面的即达834人，联大常委梅贻琦之子梅祖彦便是其中之一。

　　除了担任翻译外，西南联大学生还参加了中国远征军和空军，“飞虎队”牺牲者中就有联大学生。与此同时，需要“天官赐粥”“穷得连抢劫犯都懒得多看一眼”的西南联大师生，把悲愤之情都化作了做学问的专注、求学问的拼命。

　　可以说，即使国家多难、国运殷忧，也难以折断北大、清华、南开“三户”“一成”的西南联大师生的“壮怀”——多难兴邦，保家卫国，驱逐仇寇，还我山河，它“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凝聚了一大批“前哲”，“动心忍性”以担“天降大任”，培养了一大批“人杰”，“千秋雪耻”以助“华夏中兴”。

　　“西山苍苍，滇水茫茫。这已不是渤海太行，这已不是衡岳潇湘。同学们，莫忘记失掉的家乡！莫辜负伟大的时代！莫耽误宝贵的辰光！赶紧学习，赶紧准备，抗战，建国，都要我们担当，都要我们担当！同学们，要利用宝贵的时光，要创造伟大的时代，要恢复失掉的家乡！”西南联大“物质上不得了，精神上了不得”。

　　告别了常驻扎的“渤海太行”和“暂驻足”的“衡岳潇湘”，不远万里来到了西山之下、滇池之畔的昆明，北大、清华、南开的学子并未“忘记失掉的家乡”，也未“辜负伟大的时代”，更未“耽误宝贵的辰光”，图书馆开门前一小时已有大批学生排队等着抢座位、青云路文林街茶馆闭门时复习做作业的仍座无虚席、周末民主草坪上来听报告的各学校学生济济一堂。

　　西南联大的同学们甚至在“跑警报”的时候还在“赶紧学习”“赶紧准备”，他们要担当起“抗战建国”的时代重任，他们也兑现了“抗战建国”的历史使命，“西南联大”人“创造伟大的时代”影响深远。

　　西南联大是一所“伟大的大学”，无论是投笔从戎用“枪杆子”奋勇杀敌的师生，还是潜心书斋用“笔杆子”保家卫国的师生，都是中国的英雄、国家的脊梁。西南联大师生与全国军民一起，同心同德、外御其辱，使“五胡乱华”“衣冠南渡”等悲剧未能重演，“仇寇”如“樯橹灰飞烟灭”。

　　西南联大办学教育经验

　　抗战时期，是中国高等教育史上“最难年代”，西南联大是中国历史上“最穷大学”，但地处西南边陲的西南联大，薪火相传、弦歌不辍，给人民当家做主、给国家抗战胜利、给民族伟大复兴、给世界和平发展带来了希望，成为“中国教育神话”。

　　11月1日，西南联合大学在昆建校暨云南师范大学建校80周年纪念大会在昆明举行。在会上，西南联大校友、中国科学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郑哲敏希望，中国教育界能借鉴西南联大办学教育经验，为培养一专多能的新型人才而努力，希望全社会继承发扬西南联大不朽精神和优秀传统。

　　实际上，西南联大成功因素中最值得借鉴的是坚守大学理念引领。从巴黎大学的教学、到洪堡大学的教学与科研并重、再到威斯康辛大学的社会服务、再到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国际化，以及西南联大肩负的文化传承与创新使命等，都引领着大学发展潮流。

　　西南联大坚守“刚毅坚卓”的校训和“学术自由、教授治校”的办学理念，以此全面引领人才培养、科技研发、社会服务、文化传承、国际交流与合作，扎根中国大地办大学，全面适应和局部超越国家和民族的需要。

　　其次就是打造一流本科教育。一流大学持续培育一流人才，即持续培养人格健全、情操高尚、引领未来的人（伟大校友）。西南联大坚持通专结合、以通识教育为主打造一流本科教育，培育了两位“诺贝尔奖”获得者（杨振宁、李政道）、5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黄昆、刘东生、叶笃正、吴征镒、郑哲敏）、8位“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赵九章、郭永怀、陈芳允、屠守锷、杨嘉墀、王希季、朱光亚、邓稼先）、174位院士及100多位人文大师等。

　　再次，专注前沿科技研发。一流大学不仅持续产生推动国家和人类社会进步的创新思想、前沿科学和未来技术，而且持续引领世界科技研发前沿，如冯友兰《贞元六书》、钱穆《国史大纲》、华罗庚《堆垒素数论》、吴大猷《多原子分子结构及其振动光谱》、孙云铸《中国北部寒武纪化石》和许宝騄在统计学中多元分析数学理论等方面作出了若干处于世界前沿的工作等。

　　最后，提供卓越社会服务。一流大学在一流校长的带领下，全校师生员工为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提供全方位智力支持与技术支撑，如西南联大为了适应战时需要，师生上前线当翻译或参军抗敌，院系广泛开设军事课程、翻译军事教参、研制军需物品等。

　　此外，西南联大的成功教育经验还包括，传承创新民族文化、增进国际交流合作、运行现代治理体系等。

　　80年，弹指一挥间，西南联大已成绝响，其校不存，其神可鉴。在新时代，北大、清华、南开等中国“双一流”大学建设标杆高校，生逢其时、重任在肩，更要继承和弘扬西南联大的“刚毅坚卓”精神，将国家的命运与大学的命运扭结起来，不忘初心、砥砺前行，拉高标杆勇争先，创新发展永向前，早日建成若干所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批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学科高水平大学。   （作者系唐山师范学院教授、北京师范大学博士后，中国历史名校研究专家）

责任编辑：梁斌 SF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