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神磊磊：江湖相忘，说易行难

原标题：六神磊磊：江湖相忘，说易行难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馒头说（ID：mantoutalk），作者：馒头大师，头图来自：《射雕英雄传》剧照

今天这期，写六神磊磊。

2016年的时候，写过一篇关于他的采访。但五年过去了，事会变，人也会变。这次再拿出来，加上了新的采访，至少改动了一半以上。

都说“不如相忘于江湖”，但江湖哪有那么容易忘？

1

第一次和六神吃饭，我让他喝酒，他百般推辞。

“我不会喝酒。”

“不喝酒，金庸不是白读了？”

“那……好吧。”

六神磊磊举起面前的那杯清酒，和我碰了一下杯。

我为了不给他制造压力，只是啜了一口。

他却一仰脖，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他看了看我的杯子。

“你大爷的，不是全喝光的？”

2

“六神磊磊”真名王晓磊，江西人，住重庆。

六神磊磊5岁的时候，妈妈带他去小学报名上学。由于年龄不到7岁，学校不肯收。招生人员指着一群等在旁边的六岁孩子家长努努嘴：

“这批六岁的还都不收呢，怎么可能收你五岁的孩子。”

六神磊磊的妈妈对儿子说：

“去，你去黑板上写些你喜欢的字和画。”

六神磊磊走上前去，写了好多首唐诗，又画了诸如孙悟空、黑猫警长等一批动漫形象，撑满一黑板。

招生人员看完后说了一句：

“你们谁能像他那样，无论五岁还是六岁，我们都收。”

六神磊磊的妈妈虽然很骄傲自己儿子的早慧，但对他其实管教很严。

让六神磊磊记忆犹新的一件事情，是这样的：

小学两年级的时候，六神磊磊偷了家里10块钱，去买了几本叫《新魔战兽兵》的日本漫画（笔者注：就是赫赫有名高屋良树的史前巨坑《变身斗士凯普》，又名《强殖装甲》）。

六神妈妈震怒之下要把他捆起来打，但家里没有捆人的地方，结果妈妈不辞辛劳地把家里大门外纱门的纱布拆了下来，把六神磊磊捆在门框上打——六神磊磊家住的是职工小区，当天来来往往的熟人很多，还有停下来为他求情的。

六神磊磊小时候。左边是他的堂弟。

妈妈并非不支持六神磊磊看课外书，但看什么课外书，她有自己的严格把控程序。有一次，六神磊磊都已经高三了，住在奶奶家，他妈妈忽然冲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就开打，说六神磊磊偷看《红楼梦》，但其实他并没有。还有一次，六神磊磊在邮局买杂志，他妈妈冒雨打伞冲过来监督，怕他买一些歪门邪道的读物，结果一看儿子买的是《读者》，大感欣慰，立刻为他报销了买杂志的钱——两块八毛钱，六神磊磊说他印象特别深。

六神磊磊其实小时候最爱的是画画，在5岁的时候就拿过一个全国性的大奖，还上过报纸。遗憾的是他最终没有成为二混子，没有出品一个“半小时漫画”系列。

这一切，可能和他迷上一个人写的书有关。

3

六神磊磊开始读金庸的时间不算早，初中时才读第一套。

那套书是《神雕侠侣》，不仅是盗版，还是删节本，以至于杨过给陆无双解开衣服接骨的那一段，他当时根本没看到——这是多年来一直困扰他的一个遗憾。

不过，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还是让他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只是学校里是禁止看金庸书的，六神磊磊和同学们都是偷着看。有一次，终于东窗事发，六神磊磊侥幸“漏网”，但对他“震慑”也不小。

那一天，隔壁（3）班的几个“金学研究会”的骨干被班主任堵在教室里，搜出了“私藏”的金庸书。

那场面给六神磊磊描述出来，颇有些江湖风范：

班主任要求他们几个写保证书，以后再也不看金庸了，而且要“咬破手指头按手印”。他们咬了几下，没人能（敢）咬破自己手指头，于是老师提议，用铅笔刀割。

那是一把又黑又锈的铅笔刀。第一个拿起刀的，是一个姓卢的同学，六神磊磊的好哥们。一刀见血，那位卢同学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场面惨烈至此，老师自然就算了。

手指是不割了，但金庸的书还是要看。在这一点上，六神磊磊比较感谢他的父亲。

“我爸爸比较散漫，有点玩世不恭，但是给了我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奠定我的三观。读金庸的书，我妈上班去了我都不敢在家读，怕她什么时候就冲回来了，但我爸即便在客厅看电视，我也敢在房间里看。”

1999年，六神磊磊读高二，为远在香港的金庸做了两件“两肋插刀”的事情。

一件事，是当年杂文家何满子在《光明日报》上发表文章炮轰金庸，说金庸是在为旧文化续命。六神磊磊气得手脚发凉，茶饭不思，在教室里写了洋洋洒洒一篇文章反驳何满子，放到一个信封里，信封上写着：“声援金庸，批驳何满子！”寄去了《光明日报》社——结果自然是石沉大海。

另一件事，是高二那年学校的文艺晚会，六神磊磊决定唱一首《倚天屠龙记》的主题曲《刀剑如梦》。当时他穿了一件大人的风衣，戴了一双黑手套，上台后，非常冷酷地背对舞台，前奏放完，他猛一个转身，高唱“我剑，何去何从……”结果评分全校倒数第一。

当时他还敷衍了事地为隔壁的高二（3）班写了一个快板的文稿，叫《如此新潮》，人家拿去演了，结果得了个全校冠军。他的班主任专门找他谈话：

“你咋回事呢？给别人班弄个正数第一，给自己拿个倒数第一？”

中学时期的六神磊磊，右边就是那个拿刀割手的卢同学，似乎食指还无法忘记那场噩梦……

高中分班的时候，六神磊磊没有悬念地选择了文科班，但其实他那时候的成绩非常差。差到什么程度呢？差到自己必须要去打印店打印假的成绩单回家给妈妈看。有一次六神磊磊的一个同学晚上出去玩，回来爸妈问他到哪里去了，同学如实回答：“和王晓磊去网吧玩游戏去了。”同学爸爸狠狠揍了他一顿：

“你都跟什么人一起玩？不学好！”

终于有一次，老师找到了六神磊磊，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要不你还是去理科班吧。文科学了没什么用，反正你也考不上大学。”

老师摆出一种推心置腹的姿态，为了显示自己说的话有信服力，他还举了一个例子：

“你看我弟弟，就去学了修摩托车，一个月2000元，挺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话激发了六神磊磊体内的天罡之气，到了高三，他的成绩忽然爆发了，成绩在全校名列前茅。

不过六神磊磊的第一次高考，却失败了。

2000年的高考，江西卷出了两道立体几何，让考生二选一，六神磊磊没看到“二选一”，把两道都做了，以为自己做够了六道大题，但到最后临交卷才发现最后有一道圆锥曲线大题漏看了，其实他会做，但来不及了。

那一年他的成绩是他们县全县第二，但离填的报考大学分数线差了几分，所以他决定复读。

然而，第二年的高考，又出现了一个电影里才会有的场面：

英语考试前，考生们在校门口等开门的时候，有一个参加考试的女生被一个无端纠缠他的男人，当着诸多考生的面，浑身绑满炸药与她同归于尽，血溅满地——六神磊磊第一次对小说里“尸块”这个词有了如此深刻的认识。那天的英语听力考试，六神磊磊说自己脑海里一片空白，一句单词也听不懂，旁边的一个女生边做题边抽泣。

第二次高考，六神磊磊的成绩全县第一，但还是没到想报考大学的录取分数线，还是差了几分。后来，他进了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

若干年后，有一次，他喝完酒团在沙发里，忽然对我说：

“如果没有微信公众号，我是不是活得非常失败？”

4

其实无论有没有微信公众号，六神磊磊都不能算个失败者。

大学毕业后，六神磊磊进的是一个令当时无数新闻学子都梦寐以求去的地方：新华社。

新华社给六神磊磊的，不仅仅是“新华社记者”这个头衔，更是一次偶然触发的机遇：

2013年底，新华社重庆分社在房山组织一次培训。六神磊磊和几个同事在闲暇时，都在讨论刚刚兴起的那个叫“微信公众号”的玩意儿。六神磊磊决定自己做一个，并取名叫“六神磊磊读新闻联播”，但后来寻思了一下，读“新闻联播”，要天天读，那就把自己给套牢了，倒不如还是捡起自己的爱好，叫“六神磊磊读金庸”。

那是王晓磊第一次用“六神磊磊”作为自己的笔名，原因是他特别招蚊子，一到夏天，就浑身散发着“六神”花露水的味道。

六神磊磊曾说他这个名字取得太随意了，有点后悔。但现在回过头来看，“六神磊磊读金庸”这个名字远比什么“书剑恩仇”或“武侠天地”要取得好，让人过目不忘。更重要的是，六神磊磊可能自己也没意识到，他决定做这个微信公众号的时间，正好赶上了微信公众号兴起的红利期末尾。

“六神磊磊读金庸”的开篇作是《教主最不虔——读<笑傲江湖>之一》，但他的成名作却和金庸无关，是关于唐诗的。

那篇诞生于“杜甫很忙”时代里的文章名字，叫做《猛人杜甫，一个小号的逆袭》。在这篇文章里，六神磊磊用现代化但不做作的语风，以杜甫为线，把唐诗鼎盛年代的诸多顶级诗人都串联在了一起，第一次让不少人记住了“六神磊磊”这个名字。

当然，六神磊磊并不认同杜甫这篇是他的第一篇“爆款”，他认为的“爆款”应该是《金庸、古龙、鲁迅会怎么写爸爸去哪儿》。但在一些旁观者眼里看来，正如两篇标题所显示的那样，杜甫这篇文章的意义，在于让六神磊磊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枯燥且相对小众的唐诗世界，居然可以这样写，而且写出来可以有那么多人看。

即便加上《越女剑》，金庸也一共只有十五部武侠小说。哪怕有华人的地方就会有金庸武侠，但翻来覆去讲一年，也足以让读者产生审美疲劳。所以六神磊磊很聪明地——或许也是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让不断发生的时事热点，和金庸里的人物和情节开始挂钩。以评论郭美美事件的《大人物战斗过的地方》为标志，六神磊磊开始书里书外，春秋笔法。

六神磊磊的另一个感悟，是不要钻进金庸世界，却跳不出来。六神磊磊有一次写过一篇推送，原标题叫《金庸世界的四种最美的爱情》。草稿写完以后，上床睡觉。但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他又起床，把标题改为《世上最美的爱情，金庸四个故事就写尽了》。很显然，前一个标题，只有非常关注金庸的人才会去看，而后一个标题，立刻就上升到了整个受众层面。从读者那里得到的反馈也是如此：很多读者，其实没有完整看过金庸的一本书，甚至连“凌波微步”“乾坤大挪移”这种入门级名词都不知道，却并不影响他们读六神磊磊的文章，因为他的文章只是用金庸的小说做一个引子，谈友情，谈爱情，谈世界。

六神磊磊对自己的写作能力应该还是有自信的。

有一次，他被邀请去一个微信公号创作者传授经验的讲坛，站在台上，他摸了摸后脑勺说：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主办方为什么要找我来说，因为我是个外行。如果要谈写作，写作是讲天赋的，这个怎么传授经验呢？”

他曾说过的另一句话是：

“内容创作，是有一条金线的，金线以下，价值为零，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但有时候，六神磊磊对自己却也不那么自信。他说他和人打交道，最怕的是听到这样一句话：

“啊！六神磊磊！我一直读你的文字！我是你的大粉丝！”

对此，六神磊磊有自己的看法：

“我知道我的粉丝数量，不可能那么多人都读我的文字，所以有些时候，只是客套话，我就非常怕会有尴尬的场面发生。”

5

但不管怎么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六神磊磊的文字，以及他的公号。

凯文·凯利说过：

“注意力在哪里，钱就在哪里。”

当越来越多的人不叫王晓磊“王老师”而开始叫“六神老师”的时候，广告商就找上门来了。

六神磊磊至今仍记得他的第一次接广告的经历。

当时他给广告主开的价格，是文末贴一张广告图片，500元，如果要专门订制写一篇文章，8000元。对方说那就写一篇吧，没问题。于是就六神磊磊就认真构思，然后精心写了篇现在被称为“脑洞广告”的文章，并且先推送了出去。

文章的效果非常好，于是一段时间后，六神磊磊问对方什么时候打款，对方也很爽气，马上把钱打了过来。

看着“支付宝”上显示的500元钱到账，六神磊磊有些发愣：

“不是说好8000元的吗？”

对方随即表示，当时完全不是这么说的，压根不知道一篇文章是要付8000元，一直以为一篇文章是500元——当然，也很有可能，对方完全无法想象：微信公众号上发一篇文章，居然要收8000元!

当然，这是微信公号早期的事情了。到了后期，公众号文章发布价格体系已经完全被商家接受并认同，但六神磊磊依然会遭遇第一次接广告时的尴尬。

有一次，一家客户想在“六神磊磊读金庸”的号上投一个广告，向六神磊磊的助理询价。当助理在电话里报了一个价格之后，她按住了听筒，转身对六神磊磊说：

“对方在电话里骂我们。”

那家客户现在的心情不得而知，反正之后没太久，“六神磊磊读金庸”的广告价格，已经是“被骂”的那个价格的两倍以上，而且客户还得排队，六神磊磊的公号没档期，得挑着做。

在这一点上，六神磊磊并不掩饰自己的一些欲望，无论金钱，还是其他。在他看来，世间没有绝对的纯净，而“老顽童”周伯通，是最高境界。

在金庸的小说世界里，“老顽童”应该是一个纯净的代表，但在《射雕英雄传》中有这样一个情节：

老顽童和郭靖被困在一个山洞里，洞外，“东邪”黄药师故意吹了一首颇为淫邪的曲子，想挑逗他们。郭靖毫无反应，但老顽童却心有涟漪。郭靖难道不是更纯净吗？但六神磊磊认为老顽童的纯净更可贵：

“没有经历过诱惑的纯净，不是纯净，那叫不懂事。”

大学时代的六神磊磊——右边仰脖吹瓶的那一个

也正是基于此，六神磊磊甚至不避讳对金庸本人的一些看法：

“老顽童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金庸自己的反面，或是他的理想。金庸很希望做到老顽童这样，但很难做到。金庸挺看重名声的，所以会很在乎自己的作品如何流传后世，以至于一遍又一遍地修改自己以前的作品——当然，这都是可以理解的。”

六神磊磊特别强调：

“他虽然读佛，但有时候，也做不到超脱。”

而随着广告收入的增多，六神磊磊自然而开始面临一个当初很多自媒体人都会面临的问题：

是不是该辞职了？

6

六神磊磊很珍惜自己的这份工作，这也是他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

但当他意识到自己写作的收入已经能够养活自己，乃至养活全家的时候，他必须面对一个问题：

这份“国社”的工作，该如何取舍？

玉树地震时，六神磊磊作为新华社记者在震区采访

在离开新华社前的最后一年时间里，六神磊磊拼命地在总社蹲坑值班写稿，积攒“工分”，因为当时“六神磊磊读金庸”已经声名鹊起，他怕社里会有一些杂音，就希望用拼命工作，证明自己能两头兼顾。

但在2015年年底，六神磊磊还是递交了辞呈——他发现，确实做不到两头兼顾。

辞职后不久，六神磊磊就去土耳其玩了一次

六神磊磊的辞职，瞒住了大部分的家里人，而他的妈妈是在一年多之后才知道真相的。六神磊磊认为自己有瞒住她的理由：

“老一辈确实很难接受：居然会有人会舍弃一个在他们眼里的‘金饭碗’，而去做一件他们完全不能理解的，没有保障的事情？！”

而对于老东家新华社，六神磊磊一直心存感激，而且和老同事们的关系也一直保持得很好，“到现在我也会去社里玩，和老同事一起吃饭，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但也并非没有插曲。

有一次，六神磊磊后的工作邮箱接连收到同一个人发来的邮件，各种辱骂，极尽污言秽语之能事。他后来一查，是当初外分社里的一个同事。

六神磊磊那次觉得很委屈，因为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而且平时只要看到社里同事生病，但凡有募捐渠道的，他都捐款，没有一次低于2000元的。于是他就把那些辱骂的邮件挂到了推送里。

后来他了解到，那位同事心理出现了些问题，不光骂他，也骂其他同事。听到这个，六神磊磊又有点后悔挂他的留言了，因为对方的精神状态是不稳定的。

曾有人让六神磊磊用金庸里的一个武学门派来形容一下他的老东家，他想了半天，最终选择了“少林派”。不知是否是为了契合“天下武功出少林”这一说法，但按照六神磊磊自己的说法：

“我希望我的老东家是少林派，而不是全真派。全真派历史上非常牛，但因为没有搞创新，后来就垮掉了。”

就在不久前，一位老领导约六神磊磊吃饭，席间说了一段话：

“六神这家伙，我觉得还不错。有好多离开新华社的人，一出去就吐槽新华社，这不好，那不好，但六神从来没有说过老东家一句坏话，那么多年了，一句也没有。”

7

虽然离开了体制，但六神磊磊说自己并没有想过“躲进小楼成一统”。

他曾经总结过自己和“侠”还算沾点边的一个性格：会为事不关己的事愤怒，并且做些什么。

但他又似乎总想否认自己有这样的性格。

曾有人问他自己最像金庸世界里的哪个男主角，他的回答不是郭靖，不是乔峰，也不是韦小宝，而是一个标准跑龙套的人：寿南山。

在《倚天屠龙记》中，寿南山是一个武功低微，且贪生怕死的人。他被赵敏谎称点中死穴，乖乖地护送重伤的张无忌和赵敏一路，尽心照料。使命必达后，因为听信赵敏关照“一生不能见雪”的叮嘱，一路南行，最后安居岭南，颐养天年，高寿而终。

但真的能做一个寿南山吗？他曾评价过《笑傲江湖》里的“江南四友”：

“越是想脱离现实，过清净的生活，越过不到。想找个地方门一关，两耳不闻窗外事，世间哪有这样的地方？”

六神磊磊在中学时代曾参与过唯一一次学生的斗殴，“因为觉得自己是好学生，去和坏学生一起做坏事，就会很酷。”当时的那场斗殴，同伴告诉六神磊磊，自己这边的人数绝对占优，但真正到了“战场”，六神磊磊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对方明显更人多势众。然后后面的画面，就像默片时代的电影一样，充满各种画面杂质，却也非常真实：

一个对方的混混抓住了愣在当场的六神磊磊，直接拿一把刀一样的东而捅向了他——或许是质量不佳，或许是六神磊磊穿得太厚，那个东西折断了。

随后，六神磊磊就跑了。

那场人生唯一的和“江湖”有些接近的斗殴，让六神磊磊现在无比热爱真实的世界，以至于他一直抗拒别人问他“穿越到武侠世界想当谁”的问题：

“我穿越回那些江湖，肯定连第一章都活不过去，直接被人打死，我又不会武功，还话多。”

六神磊磊始终记得一句话，这句话是他当初的语文老师宋老师当着他面对他妈妈说的：

“这孩子啊！以后出事就出在这张嘴巴上！”

有那么段时间，六神确实陷入了这种困扰，比如金庸去世那天，他被迫陷入了分裂：

一批读者说，金庸去世了你居然不停更一年以示哀悼？而另一批读者留言说，金庸都去世了你居然不发文章哀悼？

和菜头知道后哈哈大笑：

“一部分人要六神丁忧，另一部分人却要六神夺情。”

疫情期间，六神磊磊奔走张罗，自己带头，给襄阳募捐并送去了防疫物资——为什么选择襄阳，因为金庸武侠里有很多关于“守襄阳”的故事。

当时能把物资都送到襄阳，六神磊磊也费了很大的周折

在那段时间里，六神磊磊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员工们都放假了，他一个人呆在办公室，每天到凌晨才回家，饿了就叫外卖，只做两件事：看书，还有写小说。

“那个时候，我觉得时间流淌得很慢，是我自己效率最高的一段时间。看书和写小说给了我平静。疫情对人心的冲击很大，幸亏这两件事能让内心收获一点平静，尤其写小说，能把你和现实稍微隔绝开来一些。”

六神磊磊以前会把一些他认为非常奇葩的言论挂在留言区，并就着他们的“痛处”使劲戳，比如有读者开口就是脏话，然后说“你凭什么腆着脸在这里大言不惭？”六神磊磊直接挂出来，并且回答：

“凭我读的书可以把你火化三遍。”

但六神磊磊在文章中的一些表现，和现实中截然相反。

“二混子”陈磊其实一直挺喜欢看六神磊磊的文章，但却一直不敢和他打招呼，甚至不敢加他微信好友。尤其是六神磊磊有一次“手撕”洗他稿子的一个以“影像声色”命名的公号，更让陈磊看得胆战心惊。

对此，陈磊曾坦陈过原因：

“我一直觉得六神会很‘刺’，不好打交道。”

但有一次因为一起参加一个保护野生动物的公益活动，陈磊加上了六神磊磊的微信，打过交道后，发现这人私底下特别随和，特别好说话，一点都不“刺”。

六神磊磊后来也和陈磊解释过：当时发现那个“XX影像声色”的公号洗稿后，自己曾客气地发私信希望对方做出解释，对方反应强烈，坚决否认，还发了律师信，最终六神磊磊决定发文直接揭露。

不过，六神磊磊现在连文章也没那么“刺”了。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不挂一些读者的奇葩留言了，甚至连读者的留言都很少“精选”了，因为他看读者留言也相对少了，“这样能更平静些”。

这背后，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7

六神的太太昵称叫“龙龙”，如今，他们有了自己的“小龙女”。

在即将为人父的时刻，六神承认自己是有点恐惧的。他曾经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准备付出，准备风险，准备战斗！

但孩子出生后，他很快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就在今年4月，六神磊磊夫妇带孩子去参加鲁豫的新书发布会，在商场停车库里发生了一个小意外：孩子被反锁在了车里，车钥匙也在车里。虽然六神磊磊很快从家里拿来了备用钥匙打开了车门，只是虚惊一场，但孩子从哭到笑，反而倒过来安慰紧张的爸爸妈妈。

在那一刻，六神磊磊感慨万千：

“把她带到这个陌生、未知的世界上来，我从未征求她的意见。至于我养她、教育她，那是应该做的，是法定的义务，何来什么恩？

相反地，不是孩子要感恩我，而是我要感谢孩子，感谢孩子的成全和陪伴，感谢她都是宽容。”

没多久，他在自己的一篇推文里写道这样一句话：

“有了孩子了，许多东西变化了，要牵挂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

和女儿在一起

确实，孩子的到来让六神磊磊会去想一些以前从没想过的问题。有一次，他去一个朋友家，朋友两个孩子刚学会走路，正在饭桌前蹒跚学步，全家其乐融融。

但六神看到这幅温馨场面后，忽然又有一种感慨：

“孩子长大后，终究还是会离开你的。”

那么，对于自己的未来，六神磊磊是怎么打算的呢？

他认为，自己会慢慢脱离目前这种类似“杂文”的写作，专心写小说。

“杂文会让你的内心变得粗粝，因为你总和世界上粗粝的对象进行摩擦，自己也会变得粗粝，让你静不下心来去总结和盘点。相比之下小说就很好，有小楼成一统的感觉。我已经规划了一些小说，希望能够完成。”

不过，六神磊磊是否能真的“躲进小楼成一统”，恐怕他自己也没有把握。因为作为一个读武侠写武侠的人，他一直很景仰一种境界——金庸曾经用八个字评价过那种境界。

袁隆平去世的那天，原本不更新的六神磊磊推了一张袁老的照片，配了那八个字：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馒头说（ID：mantoutalk），作者：馒头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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