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裸的WTO谈判

　　王伟 财政部关税司司长

　　中国入世已有五年，为人们熟知而又陌生的WTO谈判，其幕后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作为财政部关税司司长、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办公室主任，王伟亲历了WTO谈判期间多个反复较量的回合，各国之间为了寸土利益锱铢必较，其惨烈艰难之状，甚至可以用赤裸裸来形容。

　　近年来，关税降幅最大的是汽车，它超出了业内人士的估计。入世前，中国小轿车的进口关税由最早的200%逐渐降至80%，当时有人说降到40%以下就是极限了。结果美国跟我们不断要价，最后关税谈到25%。当时我们说，“尽量把汽车关税减让的时间拉长吧，多一天都好”，最后汽车承诺表谈成了，比别的货物关税减让多了半年的时间，2006年7月1日才到期。

　　在工业品减让问题上，至今还没形成一个最终结果。大家基本同意了一个工业品减让模式，它最初是由中国提出的理念，被吸收进WTO秘书处的提议。它没把低税的发达国家逼到绝路，另一方面它也照顾了发展中国家。但美国极力推行维护发达国家利益的公式，2005年美国在釜山APEC高峰会上突然提出，APEC成员都要支持用瑞士公式。我说，这不行，这等于是发展中国家失败了。很多东南亚国家也抵制美国的提议。美国说，你们必须得同意，不断要大家签字。最后这些国家都不吭声了——美国把大家就逼到了这个程度。

　　这时，一个跟我们非常友好的国家、每每在关键时刻支持我们的全天候朋友——巴基斯坦站出来了。它说，美国非要坚持这个公式的话，可以；但是发展中国家和发达国家要适用不同系数的公式，发达国家用发达国家的平均关税水平作为系数，发展中国家用发展中国家的平均关税水平作为系数。这还不是中国公式？当然中国公式是细化到每一个国家，现在的提议是粗一点，粗到发展中国家平均水平。发达国家用5做系数，发展中国家用30做系数。

　　我说，那行。第一，它大致还是中国的思想；第二，给美国一个台阶下。美国一琢磨，人家答应你，提出修正，你不同意，人家再也不会答应你了。这就是谈判的技巧。美国当时也犯难了，它骨子里不同意，但也得退一步。后来直到多哈回合谈判搁置，成员国基本上同意了削减工业品关税的趋势和模式：两个系数——发达国家用低系当选，发展中国家用高系数。现在主要的争论是，系数是多少。

　　谈判的日子很艰苦，它是各国维护利益的一种博弈。我们在日内瓦的谈判时，熬夜是家常便饭。最近给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10+1”东盟贸易区的会议。有一天吃完饭后，11国的代表开会，某一个国家代表突然说“不行了，目前的条件我们不能接受”，我们花了两年谈判的结果又翻车了。我们从晚饭后5点多钟开始，一直谈到第二天早上6点，我早上8点的飞机。当时因为饮食问题引起胃疼，直冒冷汗，只能按着肚子坚持了一个晚上。

　　对外谈判的困难非常多，有时还特别复杂：这边美国压着你，那边发展中国家拉着你。

　　今年7月拉米宣布中止谈判有两个原因：一是确实很难谈了；二是，如果不制造一点危机的话，谈判会无限期地拖下去。现在WTO农产品谈判只是同意分层削减，但是，怎么分层，每一层按什么削减，离最后达成协议还差很远。所以，多哈谈判是否无限期搁置，还很难说。(红云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