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七都岛：那些在美国设立标会的温州商人

　　本报记者沈柬贝发自温州

　　如果你不是温州人，可能你从来没有听过“七都”这个名字。

　　但在温州，七都岛却是人人皆知的侨乡。

　　按照七都镇镇长郑光亮的说法，只有9200名在户人口的七都，仅2004年年底，就有5500万美元的外汇进来。

　　这个数字意味着，在2004年年底，每个七都人平均收到5978美元外汇，大约合5万元人民币。

　　一位知情人士透露，不少岛民都出国了。从七都镇派出所提供的人口数据来看，自1994年以来，七都岛上的人口就一直呈递减趋势。

　　在七都，家里没有人在国外谋生，是会让人笑话的。这里90%以上的家庭都有直系关系亲属在国外。

　　华侨多过在户人口

　　2005年2月19日，美国江浙工商总会主要负责人一行走出温州机场。这批活跃在美国贸易、房地产、金融领域的温州人，是第一次带着回国投资实业的想法回来看看的。

　　“我已经十几年没回来了，现在我们整个家族200多人全部都在美国。”美国江浙工商总会一位主要负责人说。他是温州七都人。

　　现任美国江浙工商总会秘书长的戴中方也是温州七都人，到美国已经15年了。

　　“七都有‘吃洋饭’之说，很多人早年都是替洋人驾船奔走的。1967年，我姨夫也在香港跑船，他老板是美国人，经常让他去美国。后来他就随船去了美国生活，开了一家餐馆。”戴中方说。

　　“那会儿去美国很方便，只要一封简单的劳工介绍信就成。1984年，我母亲去美国的时候，难度有点加大了，她一直申请了4年才获准移民。1991年，我也去美国读书了。”

　　像戴中方这样全家移民国外的情况，在七都很普遍。

　　“从总体上来说，温州在外面的华侨有40多万人，而七都的官方统计是15210人。”郑光亮表示。这个数字远远多过七都现在的在户人口9200人。

　　自古以来，七都岛由于生存条件不理想，四面环江，屡遭台风大水的破坏，岛上居民有着出去谋生的传统，又由于水路发达，还有许多外国海轮从瓯江进入，随洋船“出走”的人也不在少数。早先通过非正式渠道出国的人士在亲友和邻居中的示范效应是巨大的，而且他们还经常带上一批人如法炮制。

　　最早到国外的七都人，没有合法身份，又不懂语言，但几乎都能呆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冒被抓的风险去打黑工，或是以散兵游勇的方式活动和赚钱，也不易被警察抓到。

　　到了60年代和70年代，早期的移民已经经营自己的酒店、餐馆、制衣工场、皮包店和皮工场，虽然还是小规模的，但是已可以给其他人提供就业机会。

　　在雇工方面，“当然是先考虑自己老家的人”，记者采访中接触到的数十位七都老板都承认。“雇用同乡好交流”是大家的共识。

　　越来越多的早期七都移民当上老板，为后来者的生存和发展编织了一张相对独立的社会关系网络，也意味着后来者成为源源不断的廉价劳动力，并利用劳工输入和家庭团聚政策，带出越来越多的七都人。

　　七都人比较钟情于美国、法国与意大利。他们走的路线通常是从俄罗斯经捷克进入欧洲大陆。

　　另一条就是从云南偷越边境，进入缅甸，再从缅甸步行，穿越泰缅之间的山林，进入泰国，再坐车到曼谷，在那里等蛇头给他们日本或韩国护照，然后坐飞机或火车直到目的地。

　　“标会”的角色

　　“我们这里的农民并不是因为贫穷而铤而走险。”七都镇政府宣传办公室的邹安宁说。

　　曾有研究数据表明，在中国现阶段，收入比差在1∶1.5以上，即可促成劳动力的跨企业流动；1∶2以上，就能促成跨地区流动；1∶10以上，则跨国境流动不可避免。

　　而在七都，情况有些不一样。

　　根据七都镇政府经济办公室统计的《2004年乡镇社会经济发展基本情况》显示，2004年七都镇农工经济总收入在43947万元，人均收入在6166元。这6166元还没包括海外华侨汇过来的那部分外汇。一般来说，七都的老人每年都会有一笔8000美元左右的进账。

　　“我们这里的人出去的资本金比较足，而且出去的费用也很快可以补上。”一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

　　华侨翁受飞向记者透露了其中的奥妙。

　　“大部分在美国的七都人都会参加一种叫‘标会’的组织。”

　　在美国，这种“标会”也叫自助会或者互助会，实际上是一种现金运作方式。由会首发起，约定本金的规模往往在1000~2000美元之间，人数一般在60~80人，具体办法是采用竞标的方式，使资金发生流动。

　　在标会里，一般约定每个月举行一次开标。以60个人参加为例，标会之前的会上，60人要交足约定的本金，这些钱由会首管理。会首可以不是会员，但有责任管理会员，承担风险。

　　竞标那天，参标者每人提供一个标价(在45~150美元之间)，标最高者算得标。那么其不仅可以把起先自己交给会首的1000美元拿回来，其他会员还必须交给得标者标价与“基标数”(通常是500美元)之间的一个差价。但是，本次中标的人从下一轮开始，需要在每月交纳给每次的得标者500美元。只有每个会员都“重会”(即中过标)后才算完成一个周期，这样，60人参加的标会如果每月标一次，需要5年完成一个循环。

　　“有时候一次发生的流动资金额就会高达20多万美元，”翁受飞表示，“一个急需用钱的人，可以先在这样的资金流动中取得资金，他就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出去的费用先偿还了。”

　　“由于七都人的海外网络十分丰富，凭着一种诚信，一些会员有时候也会把自己标得的钱转让给七都那些想出来的人，等到了外国以后，就由这个人在以后循环里支付其他会员‘基标数’。”同样参与了标会的戴中方如是说，“往往这些转让的协议也就在电话里达成了。”

　　按照戴中方的说法，不少七都人就通过这样的资金流动，买了房产，还做成很大的生意。在欧洲一些国家，七都人也是这样做的。

　　靠着这个资金链，很多七都人到了国外。

　　郑光亮说，七都的青壮年都在国外打工，前几年“出国风”使镇上的几个村子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村里很难看到青壮年。

　　七都的未来

　　缺少青壮年七都岛颇为冷清。即使是那些建得很漂亮的欧式洋房，门里门外也没有过多热闹繁华的痕迹。

　　已经开发的“岛中岛花园”里价格在700万~800万元不等的58套别墅据说都已经成“四手房”了，但是入住率还不到20%。

　　现在岛上人气最旺的就属吟州村的老人亭，休息室里每天都会聚上一批打麻将的老人。

　　据政府部门统计，七都岛上年龄在70岁以上的老人就有2210人。

　　“我父母亲不愿意出去，这里他们有一帮老人做伴，还有他们的根啊。”翁受飞表示，而且去了国外，语言的障碍就会变成这些老人难以逾越的天堑了，“他们喜欢留在家里串串门，种种地，而且又没了经济生活压力。”

　　从镇政府提供的《2004年乡镇社会经济发展基本情况》可以看到，不论是就业比例情况还是经济收入，农业依然是七都岛的生命本钱。

　　但是据镇政府农业办公室的瞿成德讲，七都岛上有7746亩水地与2350亩的旱地，61户种粮大户中只有4户是七都人，其他都是来自河北、湖南的外乡人。而在这边受“出国风”影响，不甘继续土里“刨食”而出国的也有27人。

　　镇长郑光亮说：“昨天还在的人今天就突然不见了，这些现象我们想管也管不住。”对于这些流动人口的管理，他表示应该需要派出所方面来加强。而镇派出所的贝杭临则认为，对于反偷渡这类问题，镇派出所的权力相当有限。

　　这里2004年只发生刑事案件13起，都是不超过500元的入室盗窃案件。

　　“由于岛上外来的1881人全部都安排了就业，各家的生活资金都有保障，其他农民的家里更是富裕，乱子就少了。”贝杭临表示。

　　根据郑光亮透露，温州以后将会把七都这里作为休闲度假的中心，建成温州最高级的别墅区，留下来的老人尽可以在这里安居乐业。

　　“七都岛并没有很积极地向外商引资的动作。”镇上宣传办公室的邹安宁说。

　　据说，一批旅美侨胞价值6000万美元的侨资项目在1999年报浙江省委立项后，到现在手续还没办完。

　　镇政府一位官员说：“2001年七都镇从永嘉县划到鹿城区，区域调整后一切在建项目都被冻结。而永嘉县有关部门又不承认先前与侨胞签订的合同。”

　　令镇长担忧的是，本来计划2005年动工的七都大桥，投资需要5.5个亿，但是资金到现在还没有到位。

　　“我之前也想过投资这里，但是我提出换1000亩土地，镇上没答应。”美国江浙工商总会的一位成员说，“这里的程序有些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