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旅行社鼻祖的突然死亡

　　全球旅行社鼻祖的突然死亡

　　一年败光20亿英镑市值，高管给自己发放高额薪水直至公司倒闭，拥有178年历史的托马斯·库克是如何一步步“作”死自己的？

　　杨赛 | 文

　　10月10日，英国第二大旅行社海斯（Hays Travel）宣布收购已宣告破产的托马斯库克（Thomas Cook）旅行社的全部线下门店，共555家。此次收购将挽救托马斯库克的近2500个工作岗位，但是托马斯·库克也将从此更名为海斯旅游。

　　托马斯·库克迄今已有178年的历史，被誉为现代旅行社的鼻祖。它曾是欧洲第二大旅行品牌，在英国更是占据着最大的旅游业内市场。然而，残酷的商业世界并不尊重这样的“长者”。托马斯·库克的轰然倒地让英国国内民众哗然，同时也造成了波及全球的60万旅客滞留旅游地的混乱局面。

　　9月23日，随着托马斯·库克公司正式宣布破产，托马斯·库克旗下的航空公司停飞，约60万游客被困海外，英国迎来了其和平时期最大的“撤侨”行动。到10月7日，700趟由英国民航局组织的航班完成了最后一班次的飞行，总共运送15万英国旅客回到国内。其余滞留海外的旅客将要自己安排旅行中回国的规划事宜，在购买旅行套餐的同时购买有民航局运营的航空旅行机构牌照计划（Atol）的游客将会得到部分补偿。

　　英国民用航空局向CNN表示，这项绰号为“马特洪峰行动”的计划共花费英国政府约7.5亿美元（合计53.5亿人民币）的巨资。

　　作为托马斯库克的最大股东，复星集团（00656.HK）旗下的复星旅游文化（01992.HK）（下称复星旅文）的股价当日应声下跌5%，不过到14日为止，其股价已基本回升至跌前水平。

　　表面上看，英政府拒绝纾困和债权人追讨债务是托马斯·库克资金链断裂的导火索，而实际上，公司在面临互联网时代的新型竞争时转型不力，优势逐渐丧失，才是其失去立足之本的根本原因。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托马斯·库克在陷入破产边缘时曾尝试向英国政府发出申请，以滞留海外的大量游客为筹码，请求英政府为其安排约1.5亿英镑的纾困资金，而英国首相鲍里斯面对这样一家百年老字号的请求仍然选择了拒绝。

　　英国政府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情理之中。英国是一个以市场经济为主体的国家，外交大臣多米尼克拉布表示，除非这家公司有良好的国家性战略意义，否则英国政府不会动用纳税人的钱财系统性地介入并拯救一家公司。首相鲍里斯则认为，一旦政府开先河拯救托马斯库克，就会为其他企业做出错误示范，“将在未来其他公司面临如此商业困境的情况下构成道德风险。”

　　托马斯·库克方面也没有在政府救援上孤注一掷，而是同时把眼光转向了中资企业复星集团拟作出的4.5亿英镑（约合39亿人民币）资产重组计划。然而，这出重组戏码的参与方除了托马斯库克和其最大单一股东复星集团之外，还有公司的核心债权人苏格兰皇家银行等多家银行，正是他们的参与，才使得这项资产重组计划最终胎死腹中，而这也成为了压死这家风雨飘摇的百年老店的最后一根稻草。

　　复星集团曾经看重托马斯·库克的百年老店品牌价值和其旗下Casa Cook 精品酒店、Sunwing晴乐湾家庭度假村等品牌的积淀，通过其附属公司Fidelidade和子公司复星旅文分别持有托马斯·库克11.4%和6.66%的权益，并且与其在中国共同设立了合资公司托迈酷客，寄望于将其英国的品牌和运营优势引入中国市场。

　　今年八月份，复星集团公布了对托马斯库克的救援方案，拟注资4.5亿英镑（约合人民币39亿），分别收购其旗下旅行社业务75%的股份和航空业务25%的股权。根据该方案，托马克·库克的核心贷款银行和债券持有人将以另外4.5亿（约合39亿人民币）英镑的价格买下这两项业务股权的剩余部分。因此，救市计划为复星与其债权人以9亿（约合78亿人民币）英镑共同帮助其渡过难关。

　　但是，就在谈判的关键时刻，主要债权人之一苏格兰皇家银行以担忧托马斯库克的经营存续问题为由，要求在这次9亿英镑基础之上再筹集2亿英镑承销金（约合人民币17.83亿），相当于一次性需求11亿英镑（约合人民币95.59亿）。这一要求使得此次重组谈判彻底决裂，托马斯库克也由于债台高筑而正式向英国政府申请破产清算。

　　面临新形势的竞争，经营优势渐失

　　托马斯库克由创始人托马斯库克在1841年创建。托马斯库克是一名浸信会牧师，希望为维多利亚时代的工薪阶层提供一种具有教育意义的娱乐形式，他利用英国新建成的铁路线，为500名游客提供了一段12英里的出行服务。这项创举在当时具有划时代意义，奠定了现代式旅行社的雏形。

　　此后，库克将眼光投向了海外市场。他试水巴黎取得成功，之后便发展了其他欧洲国家的旅游线路，并且向美洲，亚洲和中东等地扩展自己的营业版图。至2019年破产之时，旅行社共走过了178个年头，公司已经成为了英国人的国民记忆，旅游评论家艾玛考瑟斯特评论称“英国人是与托马斯·库克一起成长的”。

　　除了时间上的跨度悠久，该旅行社也创造了许多成绩。鼎盛期，托马斯库克的年销售额达90亿英镑，每年1900万客户，成为在16个国家拥有2.2万名雇员的全球旅游集团。其麾下还拥有199家酒店、四家航空公司及总计约100架中长途飞机。托马斯库克将旅游业从传统的小作坊手工艺转向流程式工业化的现代化经营模式，其为人们提供的一站式旅游计划和酒店度假村等旅游形式，更是一度代表了全球旅游业的发展进程。

　　随着21世纪的到来，信息技术的发展给旅游行业带来了深刻变局。这家曾经在历史中无数次引领时代的旅游业龙头企业应对乏力，继而在竞争中渐渐失去优势。

　　总体而言，托马斯库克施行的是将分销，酒店和飞机的代理机构联系在一起，集中介绍给顾客的综合型旅游服务模式。在工业化时代，这样的模式大大提高了人们的旅行效率，因此大受欢迎。 

　　随着信息技术的进步，信息鸿沟缩短，新兴的旅行社们提供网上预定等服务也随之更为便利，这使得旅游行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接近大众。尽管人们对于出行仍然热衷，但随着信息的普及，大众比任何时候都对价格更为敏感。线上旅行社和廉价航空的兴起使托马斯库克的市场份额和利润空间均受到挤压。在服务没有本质化差异的情况下，托马斯库克作为包机包食宿的一站式公司的重要性被磨灭。

　　管理不当加剧债务累计

　　2018年初，托马斯·库克的市值超过25亿英镑，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其市值竟大幅下滑至5.5亿英镑，2018年录得1.63亿英镑的亏损。然而，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公司高层仍不顾成本大肆扩张。艾玛考瑟斯特指出，托马斯·库克在各大城市的繁华区共有560家门店，并且这些门店都人员冗杂。线下门店过剩的同时，其在线上的经营力度却不够，无法与其他机构竞争。

　　雪上加霜的是，近些年公司高层主导了一系列收购项目，大举消耗资金的同时，却没有带来正向收益。事实上，托马斯·库克近年来一直在盈亏线上挣扎，资产负债率也达到了95%以上。

　　进入2019年，在英国无协议脱欧和英镑贬值的形势下，英国出境游大幅萎缩，托马斯·库克的经营颓势难以逆转，上半年出现了近15亿英镑的巨额亏损，负债也超过了20亿英镑，资产负债率攀升至126.76%。

　　托马斯库克的高管层却在这一系列问题发生的同时使自己获得了高额酬劳。据英国《每日镜报》报道，该公司高管们在过去10年内获得共计5000多万英镑的报酬和福利待遇。鲍里斯更是对托马斯库克的高管们在公司出现经营不善和严重财务问题的同时给自己高额报酬感到愤怒。

　　据《卫报》报道，英国议会和相关监管机构已经开始着手调查其公司的高管和财务人员，而负责审计财务状况的普华永道和安永两家会计事务所也会出面解释这家公司的实际经营状况。

　　改头换面或将焕发生机

　　托马斯库克的收购方海斯旅行社曾是前者的竞争对手，成立于1980年，是英国最大的独立旅行社。在与破产管理署及毕马威会计师事务所签订了协议后，海斯于10月10日宣布收购托马斯库克旗下全部555家门店，并且会尽可能多地雇佣2500名托马斯库克的前员工，具体收购金额并未披露。

　　作为英国第二大旅行社，海斯目前在英国拥有190家门店和1900名员工，去年的年销售额为10亿英镑（约合87亿人民币）。40年前和妻子一起创业的约翰海斯表示：“这对我们来说是千载难逢的改变游戏规则的机会，此次收购能使我们的门店增加3倍，员工人数增加1倍，因此收购能让我们汇集一大批最有才华的员工。”

　　如《旅游周刊》的新闻部主编艾米基利所言，托马斯库克倒闭的主要原因可以理解为：“当人们纷纷开始转向互联网的时候，公司仍在扩张线下门店”。因此收购方海斯旅行社面临的主要问题是如何使如此多的线下门店转亏为盈。

　　该公司管理层表示，由于采取了独特的管理方法，海斯的员工可以自由地控制每个分支机构的独特性，每家门店分别通过社交媒体来建立，因此店铺的繁荣发展是乐观的。约翰·海斯补充说：“我们生活在一个数字世界中。网络是他们（托马斯·库克）的敌人，而如果您问海斯的工作人员，他们会说网络是他们的朋友，因为我们与之进行了积极的互动。” 

　　约翰海斯的妻子艾琳·海斯也不认同瑞安航空老板迈克尔·奥利里所说的“旅行社和旅行社的商业模式已经消亡”的说法。她表示，海斯的数据显示了出不同的结果。

　　从海斯作为独立旅行社的经营模式，以及其在信息化上所具备的优势来看，此次收购或将使百年老店托马斯库克的线下门店网络重新焕发生机。

　　作者为《财经》实习生

责任编辑：刘万里 SF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