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困局下的印度现金贷：中国玩家雪崩，逾期暴涨，恶性催收泛滥|疫情_新浪财经

原标题：疫情困局下的印度现金贷：中国玩家雪崩，逾期暴涨，恶性催收泛滥

肆虐全球的新冠疫情冲击到各行各业，现金贷亦不例外。中国现金贷玩家过去两年蜂拥而入的印度正成为疫情冲击下的重灾区。

开通财经了解到，印度的现金贷市场已经雪崩，不少中小玩家被埋；疫情导致逾期和坏账暴增，伴随的则是各种暴力催收。而印度国内也开始反思现金贷泛滥引发的年轻一族过度负债现象。

上亿人失业引发现金贷雪崩

3月23日，印度总理莫迪一声令下，全国学校、办公室和商业机构全部关门。拥有13亿人口的印度仅在4月份，便有1亿人失业。

“封城”和失业让很多印度低收入人群不得不依靠现金贷维持生计。不过，暴增的市场需求并没有给现金贷公司带来利润，很多借款人因为失业根本无力偿还贷款，逾期暴涨。很多印度借款人称，他们遭到了种种暴力催收，例如短信或电话威胁、骚扰亲友，假冒警方、法院或征信机构公文等。

这些现金贷公司里，超过70%来自中国。在疫情冲击之下，曾被视为淘金地的印度正成为中国现金贷公司的火坑。

3月24日，印度人安贾丽工作的美容店关门了，和成千上百万印度人一样，她失去了唯一的收入来源，沦为失业者。

3月25日起，安贾丽开始频频收到催收公司的短信和电话，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催收人员的话术大同小异，都是类似那种“赶紧还钱，不然你会后悔的”。

安贾丽没有想到自己会陷入如此狼狈的境地。安贾丽每个月的工资是15000卢比（约1500元人民币），每月都捉襟见肘。

2019年10月，为了支付父亲的住院治疗费，安贾丽第一次用手机在一个现金贷APP里申请了2000卢比（约200元人民币）的贷款，这笔小额贷款解决了她的燃眉之急。这之后，她开始依赖上现金贷。

安贾丽很清楚，现金贷时间短，利息高，但她没得选择。在印度“封城”之前，她都做到了按时还款。她和现金贷机构之间一直相安无事。

“封城”时，安贾丽在十几个现金贷APP上欠下了30000卢比（约2800元人民币）的借款，这些平台包括Cash Bus、TimelyCash、Y Cash、FastRupee、Cash Mama等。

安贾丽无法按时偿还借款，但催收人员等不及。他们没日没夜的轰炸安贾丽及其亲友的通讯录。

“一个催收人员说，如果我一个小时内还不上，他们就要联系我的亲人。但是我贷款时只提供给他们两个联系人的电话，他们这样做不是窃取我的个人信息么？”

当然，现金贷公司一开始就抓取了安贾丽的通讯录。催收人员曾将通讯录的截图发给安贾丽；另一名催收人员威胁说，要告诉安贾丽的联系人她是一个“贼”；他还打电话给安贾丽的姐姐，让后者帮忙还钱。

有一次，安贾丽收到一条验证码短信，一名催收人员试图从她的谷歌支付账户扣款。虽然最终没有得逞，但这些行为让安贾丽压力山大。

低收入人群成现金贷主要客群

封城后，印度的失业率屡创新高。据印度政府部门统计，仅在4月份，就有1.2亿印度人失业。印度大约45%的劳动力每月收入不到10000卢比（930元人民币），这些人，加上数千万打零工的低收入群体，构成了现金贷的主要客群。

2019年瑞士信贷的一份报告显示，印度成年人的平均债务负担为1345美元，而60%的印度人每年的生活费不到3.1美元，这也是民间借贷在印度非常活跃的主要原因。当智能手机兴起后，原来线下的借款人纷纷转向网上现金贷迁移，和线下借贷相比，线上贷款更加简单快速，这些现金贷APP提供的额度大多介于20美元-200美元之间。

据统计，印度是亚太地区借贷软件下载安装量最大的国家，目前印度有484家活跃的现金贷创业公司，至少有上百个现金贷APP，不少app下载量达到了百万级别。

在谷歌商店印度页面输入“贷款”搜索，你会发现一长串名单：Cash Mama, Cash Papa,Cashe, Cash House, Flash Cash, Cash Now, Cash Pot

苹果商店也不例外，印度的现金贷APP有WiFi Cash, Cash Now,Early Salary, Billion Cash，尽管在这个国家，使用苹果手机的用户根本不可能是小额现金贷的用户。

运营这些现金贷APP的公司大多来自中国。曾在一家中国支付公司工作过的Dhiraj Sarkar称，在印度从事现金贷业务的中国公司有两个选择，一个是自己收购一个放贷牌照，另一个途径是与当地持有非银行金融机构放贷牌照的机构合作。

在手机软件商店里，这些现金贷APP展示的贷款条件看似公平且优惠：例如，贷款通常为60天-90天，利率通常为33%-36%，平台不会泄露用户个人信息等等。但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

小额现金贷的客群都是收入最低的阶层，他们的偿还能力有限，经常处于入不敷出的困境。即使是正常还款，高昂的利息也常常压得他们喘不过气。一旦逾期，现金贷APP便会露出丑陋的一面。

催收人员扬言"射杀你"

今年上半年，印度现金贷暴力催收的投诉暴增，借款人投诉内容大同小异：短信或电话羞辱、威胁，上报征信机构、报警或诉诸法院。不少借款人称，催收公司往往伪造警方和法院的文书吓唬他们还钱，甚至还有人伪造盖章的印度央行文件恐吓逾期借款人。

在全世界，现金贷放贷方和借款人都是冤家。借款人认为现金贷是吃肉不吐骨头的高利贷商人，让无数穷人陷入债务陷阱；而现金贷机构则认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能以疫情或利息等借口赖账。

封城后不久，印度央行曾发布建议，银行和非银行金融公司暂停催收3个月。但现金贷机构很清楚，失业率这么高的情况下，一旦出现大批量逾期，又不允许催收，意味着系统性崩盘。

更糟糕的是，4月16日，印度媒体Zee Business大篇幅曝光了十多家头部现金贷平台的暴力催收行为，其中包括CashBean、Wifi Cash、Y-Cash以及 OCash等。

随后几天，数千名借款人在推特“印度现金贷暴力催收”话题下，讲述各自遭遇的不法催收行为。不少人还上传了短信、电话截图和录音等证据。

借款人维尔马上传了他和一名现金贷平台Moneed的催收人员的对话录音，后者在电话中威胁说，如果维尔马不能按时偿还1500卢比（约20美元）的借款，就等着被射杀吧。

另一名借款人上传图片投诉称，Mad Elephant在他的借款合同上写上“违反印度刑法420条诈骗罪”的字样，然后拍照发给他的通讯录联系人。

还有不少借款人称，CashBean的催收人员通知他们“印度央行会冻结你们的银行账户，你们会被逮捕”。媒体就此询问印度央行，后者回应称，央行不会代表任何借贷平台向借款人发送类似信息。

有细心的借款人发现，这些通知都是伪造的，有一封通知最上方盖着是印度中央调查局的印章，但最下方盖的却是印度央行的印章。

但大部分印度现金贷借款人文化水平不高，知识有限，他们无法分别其中的细微区别，一旦收到盖有国家机关印章的公文，他们就被吓坏了。

催收人员除了催促借款人之外，通常也会骚扰借款人通讯录里的联系人。

一名借款人称，“3月10日，我从CashBean借款15000卢比（约1500元人民币），在到期前一天，我爸爸就接到了催收电话。我很无语，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爸爸电话号码的？我借款时只提供了两名紧急联系人电话，他们显然滥用了我给予APP的授权。”

遗憾的是，对此类暴力催收行为，印度也处于监管空白，借款人的救济渠道几乎为零。

印度央行不负责监管现金贷平台，这些平台通过与印度本地的持牌机构合作，具有合法身份。有不少借款人选择报警，但警方和政府部门也很少采取打击行动。

另一个投诉渠道是谷歌商店，因为谷歌商店不允许无资质、掠夺性借贷APP上架，所以现金贷平台APP一旦被举报有违规行为，就会被下架。

被讽刺的是，印度的现金贷借款人发现，向谷歌投诉比向本国警方投诉有用多了。

不过，现金贷平台也很狡猾。一旦被谷歌商店下架，它们会立刻改头换面，改一个名字重新上线。

例如，一名催收人员说，他此前曾在中国现金贷公司运营的CashMax干过一段时间，今年初，CashMax因为投诉被谷歌下架，随后，CashMax改名CashTok再次上线。

该催收人员称，实际上，很多催收员根本不懂催收基本规范，也不清楚自己的很多行为是违法的。催收人员的工作压力很大，月薪只有12000卢比-20000卢比（大约1100元人民币-1800元人民币之间）。

印度封城后，很多人被裁员，但没有拿到任何补偿。留下的人也面对巨大的催收压力，他们被迫在家用自己的手机，每天跟数百名借款人交涉。公司方面也不会管他们如何催收，只要能催回两倍本金就算完成任务了。

被曝光后，CashBean回应称，公司对暴力催收“零容忍”，已经开除了一名违反催收规范的员工，并且正在调查其他涉嫌向借款人发送假公文的催收人员。

Moneed则在回应中直接否认骚扰或威胁过任何借款人，并表示，其催收人员仅仅是“善意提醒”借款人按时还款。Moneed还宣称，其催收人员没有使用过诸如“射杀”这样的词语，而且经过他们沟通，在推特上发帖的借款人已经把“射杀”帖子删除了。

印度千禧一代的债务陷阱

随着经济放缓和储蓄率的下滑，印度年轻的千禧一代正陷入线上贷款的债务危机。印度的借贷违约失信记录会在个人征信记录中保留7年，这意味着很多年轻人因为现金贷沦为长时间的征信黑名单群体。

2017年，19岁的拜贾还是一名大学生，他第一次从一家金融科技公司借了一笔现金贷，本金500卢比（约50元人民币），一个月后还550卢比。动动手指就能从网上借钱，这个新鲜的东西吸引了很多像拜贾一样的印度千禧一代。

两个月后，因为没钱和朋友去看电影，拜贾再次选择借现金贷。这次是1000卢比（约100元人民币），一个月后还1100卢比。之后，现金贷公司将他的额度提高到2000卢比（约200元人民币）。第三次，拜贾借了2000卢比，分期三个月偿还，总共要还2600卢比（约250元人民币）。

就这样，拜贾越陷越深，步入了借新还旧的无穷循环。

诱惑拜贾的这个金融产品并不新奇，它最早发源于美国，叫发薪日贷款。但在中国和东南亚等国，发薪日贷款逐渐演变为小额贷款。印度有两家针对大学生的现金贷平台：分别为mPokket和UGPG。

mPokket给18岁以上的大学生发放小额现金贷或者工薪人士发放薪水贷，最低500卢比，最高20000卢比，期限为1-3个月。mPokket自称为“最好的大学生贷款平台”，其官网数据显示有500万用户。mPokket的借款费率为月息3.5%，折合年化利率52%；如果逾期的话，平台会收取一笔罚金，但未披露具体金额。

UGPG则向学生提供的则是“线上预授信”贷款，即申请人首先在线上申请信用额度，然后可在需要时随时支取，这其实就是线上虚拟信用卡，有点类似于蚂蚁金服的“借呗”。UGPG提供的信贷额度通常为3000卢比-40000卢比，最低提款额度为1000卢比，利率通常为2%-3%，折合年化利率24%-36%。

借过几次现金贷之后，拜贾慢慢了解到，他身边很多朋友竟然都是现金贷用户，而且不少人因为逾期遭到暴力催收。“他们借钱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么高的利息，越滚越多，他们最后才发现还不起。而且，他们在网上借钱的事，家长都不知情。”

拜贾加入了WhatsApp的一个学生现金贷群，里面大部分人都欠了现金贷平台的钱，他们在群里互相交流被催收公司骚扰的经历。拜贾看到那些逾期学生遭受的痛苦，立刻关闭了自己在现金贷APP的账户，卸载了软件。他决心远离现金贷。

但其他人没有拜贾这么清醒和果断，有些年轻人已经深陷借新还旧的循环中无法脱身。聊天群里有一名叫凯舍尔的学生刚刚21岁，已经是一名现金贷的重度用户，他常常在现金贷平台借钱，用于支付和朋友外出消费，或者叫外卖等等。他目前一共欠了7000卢比（约700元人民币）。

到期后，拜贾发现他已经无法按时偿还欠款。但催收公司并不担心。催收人员告诉他，不还钱就会通知他的所有联系人，包括他的父母。拜贾非常震惊，他并没有提供父母的联系方式，但借钱时，他授权APP可以查看自己的通讯录。

过去几个月里，拜贾每天都会接到三四个催收电话。他已经不敢接催收电话了，但他很担心，有一天催收人员会直接找上门。他曾试图和催收人员协商，免掉利息，给他几个月的时间把本金还掉，但对方不同意。最后，拜贾决定先拖着。毕竟，他不是唯一一个逾期的，仅他所在的聊天群里，就有几百个逾期的大学生。

拜贾的遭遇，正是印度千禧一代的缩影。

据统计，2015年-2018年，印度25岁-30岁之间的年轻人，也就是“千禧一代”成为现金贷增长最快的客群，大学生在其中占了很大比例。另一方面，截至2019年6月份，印度现金贷的客群中，大约45%属于次级或准次级人群；2018年，这个比例只有36%。

这说明，现金贷的客群正在加速下沉，向信用资质更差、违约风险更高的客群渗透。

这个趋势不仅让现金贷机构面对更大的坏账风险，也引诱更多的年轻人靠借贷度日。如果年轻人从学校开始就不断借钱超前消费，未来他如何能认识到储蓄对于人生的重要性？

印度对现金贷的利率没有明确的要求，但通常来说，一般非银行金融机构的年化利率上限为48%，但这并不包括放贷机构收取的手续费、服务费、逾期罚金等，因此，实践中，现金贷机构的综合年化费率大多介于50%-365%。在短期现金贷平台上，放贷机构往往只列出利息金额，而不告诉借款人真实的年利率。如果直接告诉借款人，借款年化利率高达50%以上，很多借款人可能就会放弃。

致力于为印度女性和学生普及金融知识的“安全金融”负责人阿加瓦尔称，“很多金融科技公司喊的口号是‘普惠金融’，但他们的所作所为最终只会将年轻人排斥在金融之外。对年轻人来说，真正健康的金融理念应当是，先储蓄再消费，先投资再消费，消费时要量入为出。”

印度现金贷的“中国军团”

2017年至今，中国奔赴东南亚淘金“现金贷”的机构很多，但经过了市场的残酷淘汰，如今剩余的要么是先行者，要么是互联网巨头。以下部分中国机构投资或创立的印度现金贷机构：

1、复星投资的Kissht

Kissht是印度的一家消费分期平台，主要为用户提供电子产品消费分期贷款，有点类似于捷信消费金融。Kissht成立于2016年，该公司官网显示，其APP下载量超过1000万，客户超过350万。其合作客户包括三星、戴尔、OPPO和VIVO等。

2017年11月，Kissht获得750万美元融资，领投方为复星国际旗下的复星锐正，北京知新资本以及Endiya和VentureEast跟投。公司在2016年曾获得Venture East和Endiya Partners共计200万美元融资。2018年，Kissht 获得3000万美元C轮融资。Kissht母公司全资控股的Si Creva持有印度央行注册的非银行金融机构放贷牌照。

2、360和昆仑万维投资的CashBean

CashBean为浏览器巨头Opera旗下的产品。2016年初，奇虎360与昆仑万维联合收购了Opera。Opera的主要业务包括浏览器、新闻APP和金融产品。2019年，其月活用户为3.5亿元，当年营收约23亿元人民币，净利润约4.7亿元人民币。因此，CashBean只是Opera在全球的现金贷产品之一，后者在肯尼亚和尼日利亚还运营OKash、OPesa等借贷产品。

CashBean与印度的持牌非银行金融机构PC Finance合作放贷。

3、WiFicash

WiFicash与Chadha Finance合作，据悉，WifiCash其实是国内某家打着电商招牌、实质从事现金贷业务的“浙江××信息技术公司”的海外产品之一，该公司在东南亚和非洲都有布局现金贷，规模一度做得很大。

根据WiFi cash官网披露信息，其放款金额在3000卢比-30000卢比（约300元-3000元人民币）之间，利率不超过36%，但是除了利息外，平台还会收取本金20%的服务费，逾期罚息每天1%，贷款延期费用为本金的10%。计算下来，WiFi cash的综合费率不会低于60%。

4、Moneed

Moneed官网显示，其注册地为印度新德里，在印度拥有上百人的当地团队。但实际上，Moneed是一个纯正的中国现金贷机构，公开资料显示，MoNeed由卖好车前高管Fiona、ClubFactory前高管Leon联合创办，并在杭州设立总部，在香港设有办公室。

Moneed是一家现金贷公司，但其印度官网介绍显示，其业务覆盖甚广，包含了短期现金贷、贷款平台、P2P、赚钱平台（金融平台）、资产管理等。

2018年12月，Moneed获得初心资本天使轮融资，金额不详。2019年5月，Moneed获得韩投伙伴提供的近千万美元A轮融资。

5、CashMax（现名CashTok）

CashMax为中国现金贷机构在印度运营的一款APP，今年初，CashMax因为借款人投诉被谷歌下架，随后，CashMax改名CashTok再次上线。据悉，CashMax背后的中国运营方为上海利全信息科技服务有限公司。

公开信息显示，上海利全成立于2010年09月23日，法定代表人虞云龙，其英文名字“cashmax”，2018年前，其在国内的7-14天现金贷产品为“现金侠”或“超级现金侠”。

2017年的一则公开报道显示，现金侠时任CEO彭某称，现金侠从2017年1月上线以来，累计放款近100亿，日放款达7000多万。

在聚投诉上，“现金侠”2018年以前有部分投诉，称其实为“714高炮产品”。2018年以后，“现金侠”改头换面，以“有米管家”的名字继续发放714高炮。聚投诉上，跟“有米管家”有关的投诉234起，最近的投诉时间为2019年9月。企查查显示，“有米管家”的主体为上海蕊瀛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9月，法定代表人为虞伟林。

企查查显示，虞伟林名字从事借贷类公司多达9家，其中4家已经注销。值得注意的是，上海棕牛信息科技有限公司前法定代表人为杭州上市公司华星创业的实控人朱定楷，2018年4月，虞伟林接替朱定楷成为上海棕牛的法定代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