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婚姻

　　另一种婚姻

　　对于他们而言，爱情不是必需品，而是奢侈品。既然是奢侈品，就可以被其他奢侈品替代。

　　文/阿龚

　　纸牌屋夫妇

　　慈善晚宴上处处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韩敏亲亲热热地挽着丈夫魏三省的臂弯，间或从侍应的托盘中拿一支香槟，与友人热络寒暄。

　　韩敏年逾五十，在女强人扎堆的场合却完全没输。一身酒红旗袍，衬全套的翡翠首饰，那是最正的帝王绿玻璃种，在明明灭灭的光线里盈然生辉、贵气逼人——单看这行头，就已经把三十年前那个局促的、自卑却倔强的县城女孩完全切割开来。

　　筵席过半，韩敏循例被请上台致辞，讲稿还是熟悉的味道，“近年来，我们成立联盟聚合资源，扶持新兴项目，救助传统企业，也关注弱势群体。公益慈善是企业家精神的一部分，也是企业家不可推卸的大爱与责任……”

　　老魏端坐台下注视着韩敏，偶尔两人视线交汇，他还会嘴角上翘露出笑容。外人不会想到，这对恩爱夫妻就像《纸牌屋》里的总统夫妇那样，早已给婚姻定下更远的边界，事业上互为勾股，情感上又彼此自由。

　　韩敏用了一个更精准的词去定义这种关系：超越式婚姻。这是她从在美国留学的儿子那里学来的新词儿。她觉得用在她和老魏之间很合适，他们早就超越了夫妻这种简单的身份属性，跳脱了常规婚姻的空间框架。对他们而言，结婚就是办企业、签合同，办的是家庭企业，签的是终身的期货合同。

　　虽然乍一听，似乎用战友、拍档来形容夫妻关系，会让婚姻听起来没有那么纯粹，但事实上，他们的婚姻比很多依靠情感维系的夫妻，来得更加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30年前，韩敏和魏三省双双高考失利，家里给俩人安排了工作，安逸稳定，一眼就看得到一生。但两人不甘心在小县城里蹉跎，于是辞职创业。家里当然是气得跳脚，但又哪里拦得住“敢叫天地换新颜”的初生牛犊？何况韩敏豪气冲天的立下“军令状”：不衣锦还乡，绝不回头。

　　要在大都市闯出一番成绩哪有这样简单。没有学历，无一技之长，人脉资源更谈不上，找个工作不如人意，住的地方就像现在印度片里的“贫民窟”——藏在又窄又阴暗的小巷，每天在主妇左邻居的烟熏火燎中醒来，在酒鬼右邻居打骂老婆的噪音中睡去。

　　身处泥淖，韩敏和魏三省成为人上人的欲望却愈发坚定。

　　两人兢兢业业、省吃俭用拼了几年，总算薄有积蓄。加上当时政策利好，市场相对稳定，韩敏和魏三省就决定自己创业，一个开中餐馆，一个做服装批发。

　　因为头脑灵活，又肯拼、肯吃苦，俩人联名户头上的数字越看越顺眼。当存款攒到6位数，他们就去民政局领了红本本。

　　知己与战友

　　韩敏是酉鸡，魏三省属辰龙，精通命理学的叔公说，这是“六合的上上等婚配”。叔公还特别告诫两人，姻缘定则财聚，二心不同则两败俱伤。叔公是乡里远近闻名的“灵算”，十有七八中。且商人最重风水、意头，因此小夫妻对叔公的批命笃信不疑。

　　后来，俩人生意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他们成立集团，涉足地产、金融、化工、文旅品牌等领域，另外还拥有各类控股、参股企业十余家。

　　董事长韩敏，总裁魏三省，两人的身份迅速明确。小韩成了风光无限的韩总，性格愈发强势。尤其是遇到意见相左的局面，韩敏常常“一票否决”。像是在董事局会议，老魏想将接下来的投资方向放在农村电商，她眉峰一扬，直接否定，“政府政策大力扶持，中小型规模投资农村电商有可为，但这不适合我们，我们应该做文旅品牌开发。”

　　韩敏眼里的顺位是——公司、儿子、丈夫。她可以每天只睡4小时，然后将绝大部分的热情、精力和创造力，统统用于事业版图的扩张。老魏深知韩敏性格，不但不反感，还常常在外人面前夸奖妻子的雷厉风行，说是女人里少有的巾帼。

　　虽然在公司的发展上时有分歧，但真要遇上什么难事，两人又能迅速拧成一根绳。2009年，集团同时中标了两个大工程，因为“三角债”及其他不可控因素，中途资金链出现很严重的断裂，两人名下所有的不动产都向银行二押甚至三押，仍然杯水车薪。最惊险的是，通过正常渠道已经很难融资了，是及时止损还是赌那九死一生的机会？韩敏和老魏顶住董事局的施压，以略低于市场的价格卖掉另外一个品牌项目，堪堪补上资金链漏洞，解了燃眉之急。

　　再之后，两个项目陆续完工，连本带息赚了回来。庆功宴结束后，韩敏和老魏在家里开了两支香槟，罕见地醉了一场。他们像一对从漫天战火中冲出来的战友，有赢得胜利的豪迈激荡，也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庆幸，倒真有种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的意味。

　　后院无刀光

　　老魏的绯闻在江湖上时有流传，韩敏都不以为意。每次有线人向她通风报信，她都会不动声色地问老魏，“你想跟我离婚吗？”老魏常常一愣，“你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想法？”韩敏听后只淡淡回一句，“好，我知道了。”

　　这算是敲个警钟。老魏一般都能琢磨出妻子的意思，检点自己是不是花名太盛，于是暗自收敛，减少了“逢场作戏”的频次。若是之后有什么生日、纪念日。老魏还会循例包场，鲜花、礼物、烛光晚餐一样不落。韩敏也不计前嫌，很赏脸地拍个九宫格照片发朋友圈，只言片语透露情比金坚，“21年爱情纪念，老魏又搞老三样，好没新意，欢迎大家帮忙批评声讨。”

　　这倒不是演戏，是彼此给对方一颗定心丸，让对方知道我没有变，你放心。但爱打听八卦的外人，却是带着看戏的心情猜想：老魏风流，韩敏当真对外头那些莺莺燕燕毫不介怀？正宫气度博大如斯？

　　韩敏不介意老魏的花边，却十分介意别人同情的目光。她会有意识地在外人面前传播自己的婚姻观，比如“没有永远的夫妻，只有永远的利益。夫妻间的利益交换才是维系感情的最佳方法”“婚姻是人生的一部分，第三者只是婚姻的一小部分，为了一部分的一小部分浪费时间和精力，性价比太低”之类的。

　　只有一次，韩敏感觉到了危机。老魏的某个女友跟了他一年多，早已不满足当个见不得光的二房，野心勃勃的要戳破情人这段同床异梦的合约式婚姻。她想方设法怀了孕，并试图让哥哥的团队用“国舅爷”的招牌，狙击老魏集团的绿化项目。

　　韩敏希望老魏只是河边湿鞋惹了麻烦，但也担心他这次是动了真心。那天她破天荒地早早下班，定了餐厅约魏三省共进晚餐。席间韩敏有说有笑地聊起了往事，魏三省有些讶异，但也没有多问。

　　直到临睡前，韩敏才说起了自己听到的传闻，然后冲着他哂然一笑，“老魏，你不会到这个地步跟我谈爱情吧？我一直以为你是聪明人，有分寸，没想到你还是做了愚蠢的事。我只最后提醒你，我的耐心有限，属于我和儿子的东西，希望不会有人再觊觎。”

　　后来，魏三省亲自打电话给甲方解释了这件事，并再三道歉；韩敏托人打听，得知甲方的一位领导正打算送孩子出国，就把自己送儿子出国时积攒的人脉搭上，解决了这位领导的烦心事，最终保住了项目。

　　主线任务

　　没有腥风血雨，没有手撕小三打压封杀的豪门桥段，不管是燕红柳绿的情人，还是把酒言欢的红颜知己，此后连丁点消息都没有。韩敏更加坚信，自己和老魏是同一种人：活在流光溢彩万众瞩目里，决不允许出现一丁点跌落的风险。

　　韩敏跟姐妹聊起这件事时说，“当初创立集团，我和老魏就达成共识，比起做一个浑浑噩噩无能为力的普通人，我们更想对这个世界有所改变。集团没上市，距离首富还有一条天堑，开发的项目有没有可能写进教科书，做的公益影响了多少人的命运，我们能不能推动行业发展甚至社会进步——主线任务太多，还有很多关要闯，怎么可能因为这一点点小波折拆伙。”言语间，透露出她进退取舍的自信和壮志未酬的雄心勃勃。

　　对于他们而言，爱情不是必需品，而是奢侈品。既然是奢侈品，就可以被其他奢侈品替代。老魏有莺莺燕燕，韩敏也有约会的男伴。只是这场风波之后，她也收敛了许多。

　　有社会学家曾经断言，“婚姻制度和人性有一种内在的紧张关系，一夫一妻制终将消亡。”婚姻是否会走向消亡，韩敏不会武断的下结论，但他们正在尝试亲密关系的多元选择，也就是比开放式婚姻更冷静的一种婚姻形式：超越式婚姻。

　　这不是将“各玩各的”“不负责任”的行径进行合理化和美化，而是承认——基于利益捆绑、共同理想不变下的超越式婚姻，会更稳定和克制。

　　在双方的默契中，婚姻不是一对一的牢笼，婚姻之外允许多角存在。在人前，两人依然是模范夫妻，专一深情、相知相守；于事业，他们是最合拍的黄金战友，是坚固联盟中的不可分裂原子。

　　夫妻是利益攸关的共同体、合伙人——基于这样的大前提，婚姻之外的多角关系只是调味生活的“小小插曲”，而非谈之色变的“中年危机”。

　　会不会害怕未来有变数？韩敏没空细想，此时她正焦虑地挑首饰，今晚，她将出席一场盛大的企业家峰会，这套鸽血红宝石行头够不够排面？哎呀，老魏最近有些发福，不知道那套最衬这件晚礼服的西装是不是还合身……

　　婚姻危机，也许只是平凡男女的专属烦恼吧！

　　编辑：王颖 wyingdyl@163.com

　　链接：没有腥风血雨，没有手撕小三打压封杀的豪门桥段，不管是燕红柳绿的情人，还是把酒言欢的红颜知己，此后连丁点消息都没有。韩敏更加坚信，自己和老魏是同一种人：活在流光溢彩万众瞩目里，决不允许出现一丁点跌落的风险。

责任编辑：万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