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对话巴菲特：变亦不变︱投资茶话

题记

一边读老子一边读巴菲特是一种奇妙的体验，它让人感觉到顶级智慧之间竟是如此异曲同工。老子和巴菲特虽然年龄相差了2500岁，从事的是完全不同领域的工作——一个是图书管理员，一个是投资家——但是两人所讲的道理却高度相通，毫无时空的隔膜。

基于这种智慧的联通，三年前老子和巴菲特进行了一系列跨越时空的虚拟对话（见文首专辑）。巴菲特的老搭档查理·芒格也参与其中，小舍则是这场对话的聊天助理，协助对话的顺利进行并在每次讨论后记录下了自己的旁听心得。

2020年初，新冠肺炎肆虐全球，股市史无前例大震荡，连巴菲特也遭遇了巨额亏损，伯克希尔一季度净亏损497.46亿美元（约3500亿元），创历史纪录，其投资组合遭遇“账面巨亏”超545亿美元。

5月3日，伯克希尔召开了一年一度的股东大会，为了避免人群聚集，这次会议改由线上进行，与巴菲特一同出现在镜头前的不是他的老搭档、伯克希尔的副董事长芒格，而是57岁的伯克希尔非保险业务副董事长格雷格·阿贝尔（GregAbel）。

新冠之烈，连一向不问世事的老子也隐不住了，三年前的系列对话让老子对巴菲特和芒格这二位忘年交印象深刻，所以今年他也特地收看了巴菲特的股东大会，并在会后要求小舍安排了一次与巴菲特和芒格之间的线上会议对话。

正文

老子、巴菲特、芒格和小舍同时出现在视频会议的画面中。

小舍：系统已设置完毕，李先生、巴菲特先生、芒格先生，你们可以开始交流了。

老子：巴先生、查理你好，三年不见，别来无恙！

巴菲特：李先生你好，感谢关心，我身体很好，你老人家这一向可好？

老子：感谢询问，我已经老的不会产生任何变化了，还是老样子。今年股东会没看到芒格先生，你还好吧？

芒格：我很好，我平常住在洛杉矶，现在疫情在美国仍然非常严重，这个病毒对老年人非常不友好，我今年已经96岁了，所以今年我没有去现场跟巴菲特一起主持股东会，但到明年我还会参加的。

老子：那就好，我想问问两位，疫情对你们的生活和投资有什么影响？

巴菲特：影响非常大，可以说疫情彻底颠覆了生活。你看我的头发已经很长了，都快赶上李先生了，那是因为我已经有七个星期没有理发了（笑）。

老子：我也注意到了（笑）。

巴菲特：这次股东会会场空无一人，这从来没有发生过，我还使用了PPT，以前从来没有使用过这玩意，俗话说“老狗也能会新技能”，我是一只在努力学习新技能中的老狗，哈哈！

老子：这也是一种“为学日益”的精神。

巴菲特：什么是“为学日益”？

老子：“为学日益”是说，做学问需要每天积累，越积累，学问越丰富。

巴菲特：李先生果然言简意赅，比我讲的大俗话典雅多了（笑）。

老子：巴先生的俗语更幽默（笑）。疫情对股票市场的影响如何？

巴菲特：影响非常大，疫情发生后，美国股市在很短的时间内遭遇连续三次熔断，我活了89岁了，也没见过这样的情形。

小舍：李先生，我解释一下，巴先生说的熔断又称自动停盘机制，指的是当股指波幅达到某一个点时，自动停止交易一段时间，以控制风险。因为同“保险丝”在电流过大时自动熔断起到的保护作用相似而得名。

老子：听起来就十分惨烈，谢谢小舍！我也听说你自己的投资在这次股灾里遭遇了不小的损失，尤其是在航空股的投资上。

巴菲特：是的，今年2月27日美股暴跌的时候，我以每股45美元的价格买入了达美航空，投入资金规模4530万美元。到了4月1日和4月2日，我以每股26美元的价格卖出了达美航空。事实上，我最近清仓了持有的全美四大航空公司的全部股票，共计65亿股。

老子：为什么会选择清仓？

巴菲特：如我在股东大会上讲的，在评估航空公司股票时我犯了一个错误，新冠疫情导致几乎全球范围内的旅行停止，它们的价格急剧下跌了。我不知道从现在起3到4年后，航空旅行需求是否会恢复到去年的水平，因为飞机太多了。

老子：我记得我们三年前有一次对话的主题是“不失其所者久”，当时你说过“如果你不愿意拥有一只股票10年，那就不要考虑拥有它10分钟”，你还说过“我们偏爱的持股期限是永远”，你这次在航空股上的快进快出好像跟你的投资理念很不相同，这如何解释呢？

巴菲特：李先生好记性，我的确说过那些话，我们也的确持有一些股票，而且在可以看得到的未来内不打算卖出。“但我们没有承诺伯克希尔将永远持有任何有价证券。”

其实我和芒格并非只会做长期投资，相反，“战术应按实情灵活调整”。查理，你说呢？

芒格：是的，“当条件变化了我们也要变化”。

老子：这个“事情”或者“条件”指的是什么？就当下而言，是指新冠疫情吗？

巴菲特：对于股票投资而言，新冠疫情只是触发因素，还不是条件，在我和芒格看来，真正变化的条件是当价格不再低估的时候。我们的操作可以总结为：“在适当的价格买入那些真正优秀的公司，并且持有到它的股价不再被低估为止。”

老子：所以说，长期投资是建立在“股票价格低于内在价值”这个条件之下的？

巴菲特：是的，正是如此。

老子：所以，大家只看到你们操作上的变化，事实上你们的投资原则并没有变。

巴菲特：可以这么说。

老子：变亦不变，高明！

巴菲特：李先生过奖，还请先生从哲学的角度予以指点。

老子：其实拙作《道德经》通篇都在讲变化与不变的关系，我列举了很多相对立的概念，比如有和无、难和易、长和短、高和下等等，它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永远处于变化和相互转化之中。但是在这变中又有不变的东西，那就是“反者道之动”的运动规律，用现代的话讲就是物极必反。换句话说，事物总是在变化之中，不变的是变化的规律。我把这规律叫作“常”。

巴菲特：“常”字用得好。

老子：“知常曰明。不知常，妄作凶。”

巴菲特：这句话怎么理解？

老子：这句话是说，认识了自然常理就叫做明道，不认识自然常理，而轻举妄作，往往得到灾难凶险。

巴菲特：妙极了，就跟投资一样，投资中最珍贵的就是常识，常识其实就是规律，不尊重常识往往要栽跟斗。

老子：看来我们再一次达成了共识。祝愿巴菲特先生和芒格先生平安健康，后会有期！

巴菲特：祝李先生平安，后会有期！

芒格：后会有期！

小舍心得：变亦不变

相传孔子向老子问礼之后，回来对弟子们说：“鸟，吾知其能飞；鱼，吾知其能游；兽，吾知其能走。至于龙，吾不能知，其乘风云而上天。吾今见老子，其犹龙也！”

神龙见首不见尾，孔子将老子比喻成龙，说明老子的思想是十分灵活而不僵化的。这一点对投资格外重要，通过今天的对话，可以看出巴菲特和芒格身上的这一特质同样十分明显。朋友形容芒格：“查理的头脑是原创性的，从来不受任何条条框框的束缚，也没有任何教条”。

芒格十分重视达尔文的学说，在他看来，能够生存下来的物种不是最强的，也不是最聪明的，而是最能适应变化的。

一旦发现自己看错了，巴菲特和芒格可以坦然认错。5月3日的股东大会上，89岁的巴菲特更是两次认错，一是错估了油价走势，二是错投了航空股。其坦诚精神令人感佩。可见，在投资中，真理比面子重要。

但是变亦不变，策略因时因势而变，不意味着放弃原则。对于价值投资的几条原则，比如买股票就是买企业的一部分所有权，安全边际和能力圈，巴菲特和芒格从来都没有改变过。

本次股东大会上，首次亮相的伯克希尔哈撒韦副董事长格雷格·阿贝尔也表示，不管巴菲特或芒格在不在，公司投资文化不会有任何的转变。变亦不变。

新冠疫情使当代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如何走出困境，老先生们的智慧同样有助于我们破解认知的迷雾。

有时需要看到不变中之变或者相同中之不同。比如都是航空股，巴菲特看空美国航空股，是否意味着中国航空股也同样前景不妙呢？其实不然。中国航空渗透率仍较低，行业集中度和竞争格局有望优化，负债率合理以及旅客量因国内疫情得到有效控制而回升等均与美国航空业有显著差异。

又比如，每次经济危机时，舆论常常将今天的情形类比拟于1929年大萧条，指出其中诸多相似之处。我们固然需要从历史获取教训，但简单的类比也可能会误导行动。世上并无两张完全相同的叶子，同样，世上也不会有两次完全相同的危机。比如，1929年的时候并不存在现代意义上的央行，但是现在央行在危机干预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有时则需看到变中之不变或不同中之相同。从短期来看，危机使人类的行为产生了重大的改变，但是一切变化背后也有不变的东西，比如人性。只要人类依然没有放弃挑战危机的勇气，依然抱持着对于美好未来的向往，那么，有理由相信，经历过坎坷，世界依然会向前。

“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938年前，苏东坡在被贬黄州，人生困顿之际写下这样的精彩华章，其睿智与豁达在今天读来毫不过时。

文︱舒泰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