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盗刷1千万用户的银行卡后 上海造艺赚了近20亿

　　原标题 盗刷了1千万用户的银行卡后，这家公司赚了近20亿

　　文 | 严阔  梁红玉  实习记者  张晓光

　　被扣299元不算什么大的损失。

　　但如果这钱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从银行卡里偷偷划扣的呢？尤其是没有泄露银行卡密码，但却随时随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扣钱。

　　在2019上半年互金未解决投诉量半年榜中，造艺科技、跃吉科技霸占了前两名。这两家名不经传的公司，突然“榜上有名”，多少让人有些惊讶。不过，这个排名并不意外——受害者规模庞大，投诉数量过多，只支撑它们排名的“基础”。它们被投诉的原因，基本都是“在用户表示不知情的情况下，以风险评估等名目从用户银行卡偷偷扣费”，而且退费极难。

　　与此同时，暴力催收和变相砍头息，这两个现金贷行业长年霸占投诉榜首的顽疾，因为这个新冒出“无故扣费”问题，也被动让出了“头把交椅”。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公司？

　　无故扣款、诱导借款、隐含扣款授权、不同意协议不贷款也强行扣费、拖延退款、给高炮引流、关联30多个“马甲”一起引流……现金贷行业无故扣款问题最突出的就是上海造艺网络技术有限公司，今天我们就通过逐步了解这个公司的业务与用户遭遇，一步一步揭开现金贷行业的新套路。

　　1 用户感觉：它在偷钱

　　让我们看下聚投诉平台的最新数据。

　　聚投诉平台2019上半年未解决投诉量（互金类）

　　造艺科技登上了互金未解决量投诉榜的榜首，加上第二名跃吉科技以及第八名两橙科技，都是因为上面说的无故扣款、恶意扣款被投诉。

　　造艺科技有些不一样。第二名和第八名的投诉，大多是用户在跟网络平台借贷过程中发生。多名受害者及投诉平台材料显示，造艺科技的恶意扣费行为，是在用户并未向平台借贷，更没有逾期的情况下发生。而扣钱的原因，只是因为在下载某些APP后，填写了用户信息和一份存在问题的协议。

　　李逵告诉记者，他在一个叫贷款花的贷款平台上看到平台推荐的急用钱包APP，于是就下载了，急用钱包的注册流程跟其他贷款软件一样，需要一步步注册，填写姓名电话等个人信息，“但是中间平台要求填写电话和银行卡”。李逵继续填写下去，到后面就看到一个信用评估表，评估完之后，要扣299元的评估服务费。

　　“当时我看到这个要扣款，我就立马退出了，当时想着只要我不去同意这个协议就不会扣款。过了几个小时，我收到银行短信说扣了一笔299元的费用。”虽然李逵并没有同意协议，但其实已经填写的身份认证和个人信息已经无法撤销。

　　在聚投诉和新浪黑猫平台上，不少人跟李逵有同样的经历。截至8月19日，聚投诉显示上海造艺的投诉量达到12222条，黑猫平台上共有8787条关于上海造艺的投诉内容。时代周报新媒体记者浏览发现，这些投诉内容几乎都是关于上海造艺旗下平台无故扣款、恶意扣款的投诉。两个平台的合计投诉量超过2万条。

　　面对这些投诉，上海造艺回复称299元是“评估费用”、“额度评估服务费”、“反欺诈评估服务费”，而且是在用户同意了协议的情况下扣钱的。但李逵等众多投诉人都反映，并没有同意他们的协议，为什么上海造艺能在用户不同意的情况下偷偷从银行卡扣款？

　　记者查询发现上海造艺所谓的用户同意，是app在《评估服务协议》中隐含了一个代扣款的授权，只要签订了协议，就给了平台通过银行和第三方支付机构自动扣款的权限。其中，平台在协议里写着，“如果用户的银行卡月不足299元，导致扣费失败，在给够299元之前，平台会对银行账户进行持续查询。而且，平台还表示，平台有权随时修改本协议内容，并表示如果用户继续使用平台服务，即同意并接受修改后的协议并受其约束。

　　2 涉嫌诈骗，一年半收入近20亿

　　李逵认为这种平台偷偷扣款、用户不知情的扣款方式令人难以接受。投诉时，不少用户在投诉是，也都用上了“偷”这个字来表述这件事情。

　　如果不是有银行的短信通知，很多被扣费的用户，未必知道自己的银行卡不知不觉地少了299块。要知道，并非所有用户都开通银行短信提醒业务，也就是说，不知道自己银行卡被扣钱的人还有很多。

　　这种把代扣款授权隐含在协议里面的做法，显然不被用户所认同。这种做法究竟存在什么问题？对此，时代周报新媒体记者采访北京国舜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林小建。

　　林小建说：“这是典型的强制消费，或者说叫做消费误导，把点同意当成同意扣款。按照互联网的玩法，如果涉及到实质性的权益，例如资金方面的，应该做一个独立弹窗，要作特别提示，才符合互联网的消费习惯。而不是点一下确认或者同意协议，就授权它（平台）拥有扣款权，这个是不符合互联网的特点的。如果没有采取这种特别提醒操作的，都存在消费诱导的问题，不排除诈骗的嫌疑。”

　　上海造艺旗下有多个现金贷平台，在天眼查上，上海造艺共有38项软件著作权，银码头、哆哆钱、易小借、银小借、银开心、趣豆钱、米花包、纳纳钱包、去借保、网贷侠、猎钱宝、荷宝包等现金贷平台都由造艺科技研发。

　　其中一款叫做“银开心”的APP首页显示，已经有超过1千万人在使用银开心的“个人风险等级评估”。

　　（图片来自凤凰财经）

　　银开心在2018年3月正式上线运营，所扣除的“风险评估费”也经历了167元、199元、299元三次变化。此前，有媒体粗略估算，银开心在2019年4月末用户数已经达到810万，造艺科技仅凭个人信息评估一项资费已经超过17亿元。

　　如果按照中间价位199元一份的价格以及上图显示的10014221用户数计算，从去年3月到今年8月，不到一年半的时间，上海造艺在这一款app上仅仅卖风险评估报告已经赚取了19.9亿元。

　　上线一年半不到，上海造艺以极低的成本赚取了近20亿元的利润，这样的生意，近乎无本生利。只是其手段值得争议。

　　3 只需填个人信息的风险评估

　　现在开通信用卡、花呗、买基金、买理财产品、买股票等跟钱相关的app都需要用户在开通前做个风险评估，但绝大多数情况下，无论是花呗还是股票，这些风险评估表都是免费，这个卖到299元的风险评估表究竟有些什么内容，提供了什么评估服务？

　　根据受害者反映，所谓的信用风险评估只是填了基本资料，根本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是填了一下基本信息，包括住址、职业、手机运营商等，一个非常模棱两可的表，谁都可以做，填完之后就很随意地给你打个分，感觉十分儿戏。”

　　李逵表示，自己也曾开通股票账户，开通之前也会有一个风险评估表，股票的风险评估表感觉比较专业，至少会询问你的投资经历和想法，比较专业。而上海造艺旗下平台宣称是根据3300项数据指标测评得出。

　　受访者提供的风险评估截图，分析数据几乎全是“0”。

　　李逵向记者展示了她得到的”评估报告“，只是一份十分粗略的报告，全部内容只有4页手机截图，不少评估结果都是空白或者0，仅仅显示用户有多少项异常行为信息等。除了这样模棱两可的报告，并没有详细指示用户何时何地存在哪些具体的负面信息。

　　在聚投诉和黑猫平台上，不少用户也认为这样一份高达299元的信用评估报告没什么用，完全是APP自动生成。

　　而且用户发现，这份299元的评估报告是有时间限制的，评估报告的有效期是14天，需要在14天内在APP推荐的借贷平台上申请借贷才有用，如果超过14天后。用户还想在他们的平台推荐的软件中申请贷款，需要再次购买他们的信用评估服务，再次扣299元。

　　被用户普遍认为没有什么用，只有半个月有效期的信用评估表，究竟有什么用？根据上海造艺回复用户投诉时的说法，这是为了帮助用户认识自身的信用风险，为了帮助企业客户反诈骗。

　　但与上海造艺接触的过程，每一步都充满了风险。

　　4 造艺的新套路：先结案再退款

　　当李逵申请退款的时候，又遭遇了平台的新套路。

　　发现上海造艺在他没有同意协议就偷偷扣了钱以后，李逵立刻通过联系了急用钱包APP上的线上客服申请退款，客服表示，要在14个工作日内申请他们推荐的8家贷款平台，上传全部申请失败的截图才能退款。

　　“正常人谁会去申请那么多家贷款？“李逵告诉记者。此外，李逵从网上信息了解到，其中不少用户反映，这些被推荐的平台几乎都是“714高炮”类网络高利贷平台，所以拒绝了客服的要求。

　　李逵在黑猫平台投诉以后，上海造艺的客服立刻反馈了另外一个400客服电话给他，8月7日客服致电李逵表示可以安排退款，但需要等待3个工作日。不过，半个月过去后，他依然没有收到退款。期间，李逵再次打电话要求退款，客服表示，退款失败，要求他提供一个新的银行卡。李逵的个人信息进一步暴露给上海造艺。

　　不少人遭遇了跟李逵一样的退款难、手续流程复杂等问题，记者发现表示自己成功退款的投诉案例似乎不多。

　　而客服所说的退款，还有新的套路。

　　时代周报新媒体记者发现，上海造艺的客服企图利用投诉平台“同一案件只能投诉一次”的规则，通过“退款”的虚假承诺劝说用户先结案。

　　聚投诉上，上海造艺网络技术公司为投诉专题名称的第一个帖子显示，上海造艺的客服存在虚假承诺现象，答应几天后退款，实际上并不会退款。

　　邢先生和周女士等多名用户都接了上海造艺的客服”先结案后退款“的要求。周女士表示，她拒绝申请平台推荐的网络高利贷后，被上海造艺的客服要求“先结案再退款”，周女士深知平台的套路，便拒绝了客服的要求，此后，客服就没有联系她。

　　同时，记者发现，上海造艺在聚投诉和黑猫投诉这两个平台的解决率都有上升迹象，在聚投诉上，上海造艺的解决率从上半年投诉榜的37%上升到41%。

　　尽管上海造艺的解决量在快速上升，但它的投诉量也同时在增加。8月19日，记者从聚投诉平台看到，上海造艺的解决量位于周榜的榜首。同时，上海造艺还在周投诉榜的第十位，而且解决的数量没有投诉增加的多。上海造艺旗下的豹子贷APP也在周投诉榜第十二位。

　　也就是说，上海造艺正想尽办法快速解决这些投诉的同时，他们并没有停止这个一本万利的生意，解决原有投诉的同时新增投诉信息还在猛增着。

　　除了退款新套路，用户发现上海造艺推荐的贷款平台也有问题，不少是“ 714高炮平台”。

　　有媒体记者曾经采访一位和银码头有过合作的业内人员，询问“风险评估报告”的内情，得到的答案是：“这份报告没有什么技术含量，成本价应该在几元，基于互联网价值才被无限放大。”

　　同时，该业内人员说道：“个人信息评估费用只是一小部分收入，银码头主要还是靠给其他借贷机构做导流。”给其他借贷机构做导流，不仅是银码头的主要收入，也是整个上海造艺公司的主要业务。

　　根据上海造艺的官网简介，该公司是“为各大企业提供更全面的消费反诈骗服务……”，而上海造艺在新浪黑猫平台的回复也表示，这样一份风险评估是为了给持牌机构提供互联网获客，所谓的“反诈骗服务”和“互联网获客”，也就是俗称的“导流”。

　　但上海造艺所谓的“给持牌机构提供获客服务”，其所推荐的借贷APP究竟是公司官网说的持牌机构，还是用户反映的网络高利贷平台，这个值得打个问号。

　　（应受访者要求，李逵为化名）

　　编辑 /  绿毛水怪  沈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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