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民银行原行长戴相龙：乡村振兴是东北振兴的基础_新浪财经

　　由东北财经大学东北亚经济研究院、中国国际商会、新浪财经联合主办的“贯彻新发展理念，实现东北经济高质量发展”2021东北亚经济论坛9月17日成功举办。中国人民银行原行长戴相龙出席论坛并发表演讲。

　　戴相龙表示，2004年国务院提出了东北振兴战略，当时重点是在工业的振兴。2016年、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先后两次视察东北，提出了乡村振兴要全面振兴，要打组合拳，要全方位的振兴。

　　谈到东北振兴，我们一般习惯上先讲工业振兴，然后讲发展高新技术，扩大对东北亚的开放，这个说法是正确的。但是，我感觉到还需特别关注乡村振兴，这是东北振兴的基础。

　　但是，东北三省的农业在全国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所以，东北振兴既要加强工业基地的建设，要发展高新技术，要扩大对东北亚的开放，同时要更加重视乡村振兴。要通过发展新型农村合作经济，建设现代化的农畜产品生产和加工基地，相应发展现代小城镇，促进城乡一体化发展，为东北振兴打下基础。

　　以下附演讲实录：

　　各位领导，专家，学者，上午好！

　　我今天要讲的题目是“乡村振兴是东北振兴的基础”。2004年国务院提出了东北振兴战略，当时重点是在工业的振兴。2016年、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先后两次视察东北，提出了乡村振兴要全面振兴，要打组合拳，要全方位的振兴。

　　谈到东北振兴，我们一般习惯上先讲工业振兴，然后讲发展高新技术，扩大对东北亚的开放，这个说法是正确的。但是，我感觉到还需特别关注乡村振兴，这是东北振兴的基础。最近我拿国家的统计公报和东北三省的统计公报计算了一下，2020年我国GDP中的工业增加值占比是37.8%，东北三省GDP中的工业增加值占比33.7%，比全国低4.1个百分点。一些重点工业产品占全国的比例也在下降。辽宁的钢材产量占全国的比例已经降到5.7%，大庆油田的产量是全国的15%，吉林省的轿车生产量是全国的16%，黑龙江的煤炭产量是全国的1.5%。

　　但是，东北三省的农业在全国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东北三省农民人均耕地是10.7亩，全国农村人均耕地只有3.7亩。2020年，东北三省第一产业占GDP的14.2%，全国是7.7%。粮食产量是全国14.2%，猪、牛、羊、禽的肉产量是全国的11.3%，因此，我有一个看法，乡村振兴是东北振兴的一个基础。东北振兴既要加强工业基地的建设，要发展高新技术，要扩大对东北亚的开放，同时要更加重视乡村振兴。要通过发展新型农村合作经济，建设现代化的农畜产品生产和加工基地，相应发展现代小城镇，促进城乡一体化发展，为东北振兴打下基础。

　　一、发展新型农村合作经济是增加农民收入、推进乡村振兴的必由之路

　　建国以后前六、七年，我国发展农民合作经济，开辟了促进农民走向富裕的道路。但是，后来由于受人民公社化运动和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体制的影响，合作经济没有了或者名存实亡了。在我国宪法中一直有合作经济的位子，但实际上或者不存在，或者名存实亡。

　　2004年，针对农民收入增长缓慢，有些地区还有下降，中央在18年后恢复下发有关“三农”工作的一号文，直到如今。中发（2004）1号文提出很多的措施增加农民收入，其中一条重要的措施，就是推进农民合作组织的立法工作，发展农村合作经济。

　　2007年，国家公布了《农民专业合作社法》，我国新型农村合作经济应运而生。什么叫新型农村合作经济？我认为新型农村合作经济是指2007年《农民专业合作社法》颁布以后发展的，生产合作、供销合作、信用合作“三位一体”综合发展的合作经济。2006年，浙江省瑞安市成立了由农村各种合作经济组织参加的“农民合作经济组织联合会”，简称“农合联”，得到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同志的肯定和支持。中发（2017）1号文件提出：要加强农民合作社规范化建设，积极发展生产、供销、信用“三位一体”的综合合作。浙江省从乡镇一直到省，成立了多层次的“农合联”，“三位一体”的农村合作经济正在全国各地蓬勃的发展。

　　新型农村合作经济和原来的合作经济不同，具有三项新的功能：第一是服务功能。向社员提供更多方便及时的服务。第二是利益分配功能。长期以来供销社和农村信用社背离合作原则，向社会办业务，对其收税是合理的。但是，新型农村合作社经济组织实行社员制、封闭性经营，建议国家对其收益不征税，把收益按照各种方式返还给社员，增加农民收入。第三是联合功能。合作社把农民联合起来，合作联社把合作社联合起来，提高农民和农民合作社在国内外市场的竞争力。

　　发展新型农村合作经济是促进农民增收、乡村振兴的必由之路。2020年我国已经完成了扶贫攻坚的任务，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提出，到2035年要使我国“人民生活更为宽裕”。为实现这个目标，必须通过发展新型农村合作经济提高6亿农民的家庭经营收入。

　　我在农村调查中了解到，参加农民合作社的农户收入要比没有参加的农户，一般要高出30%左右。2016年全国农产品加工的利润大概有1.2万亿元，这几年农村商业银行系统利润年均有2500亿元，如果我们发展生产、供销、信用合作“三位一体”的新型农村合作经济组织，就可以把这些利润的一部分转移给农民。而且，可以促进人流、物流、资金流向乡镇集中，发展农产品的生产和加工基地，相应发展小城镇，促进城乡一体化。

　　二、推进乡村振兴是推进东北振兴的基础

　　建议东北三省领导，特别是县、乡党委和政府主要领导要把更多的精力放到领导组织农民发展农村合作经济上来。

　　第一，县乡党政主要领导要对当地发展新型农村合作经济工作加强统一领导。对县（市）、乡（镇）政主要领导来说，对发展农村合作经济釆取“提倡、引导、支持”的态度还是不够的，还应承担领导组织的责任。发展合作社要吸取过去大搞合作化的教训，不要包办代替，我认为这个说法是正确的。但是，也要看到一个问题，在我们国家涉及到城乡居民利益所有的改革、所有的变动，没有党和政府的领导是做不成的，也是做不好的。发展农民合作社，要遵从农民的意愿，要充分发挥农民合作社带头人的作用，更需要加强县乡党政的领导。要编制和组织实施当地新型农村合作经济发展的规划和年度工作计划，提出和执行好各项扶持政策，深入进行试点，逐步推广。

　　同时，我还认为，省一级要逐步成立合作经济管理干部学院，培养从事农村合作经济领导工作的党政领导干部。省辖市要成立合作经济经营管理培训中心，培养合作社的董事长和理事长。鼓励大学毕业生，特别是农科大学毕业生到合作社去任职创业。

　　第二，根据《农民专业合作社法》的规定，有条件的农民专业合作社可积极开展农产品加工业务。要支持有条件的农民和农民合作社，成立乡镇农产品加工合作社，对部分农产品就地进行初加工或者是深度加工。同时，支持农民专业合作社和农产品加工合作社，在县城或者是在畜禽产品的生产基地成立现代化的畜禽食品加工厂。而且要把这些收益返回给农民。

　　第三，要支持农民专业合作社发展新型合作金融。针对原来农村信用社已经直接和间接办成农村商业银行的情况，从2008年开始，中央一号文连续十几次提出要发展新型农村合作金融，有关部门也进行了很多年的试点。新型农村合作金融有两类，主要是在农民合作社内部开展资金互助。要坚持“会员制、封闭性、不吸储放贷、不提供固定回报”的原则，可以不成立独立法人，由农民合作社内部设立的合作金融服务部来承担运营。参加资金互助的社员可以不入股，可在他第一次借款时拿出一部分作为风险准备金。可以设立与业务量相适应的少量“资金池”。利率按照当地农村商业银行执行。建议对资金互助形成的收益不纳税，将其收益按照风险准备金和存款借款的积分返回给社员。业务可以委托当地农村商业银行办理。另一类新型合作金融是当地社区农民兴办的农民资金互助社。

　　第四，建议东北三省要规划和创办新型农民合作经济示范社和示范区。今年3月份，我到吉林省梨树县调查新型农村合作金融的试点。梨树县面积是3500多平方公里，总人口是53万人，其中，农业人口34万人，人均耕地10亩，常年粮食生产量是40亿斤，人均生产粮食、粮食单产、人均供应商品粮等都在全国名列前茅。这个县建立了一个全国最大的生猪交易市场，一年的交易量达到了135万头，是全国的瘦肉型商品猪基地。

　　人民银行四平中心支行和梨树县政府有关同志应邀为我提供了该县畜禽业的发展情况。畜禽业产业链有四个部分组成，第一是良种培育，第二是育肥，第三是屠宰，第四是加工。现在这四个环节分布在城乡，分布在各地，分布各类亡企业。经过4个环节，一头猪可以得到利润550元，一头牛可以得到利润1.2万元，一只羊可以得到利润1400多元，单只禽可以得到利润11元。该县一年出栏生猪135万头，牛是13.5万头，羊是17万头，禽是1600万只。

　　2020年这个县的畜牧产业产值是101亿，总利润是27.4亿，这个利润分布在四个环节，良种培殖环节是11亿元，育肥环节近8个亿，屠宰环节近2个亿元，加工环节6亿多元。猪和牛的良种由3家民营良种场和15家家农民专业户提供，育肥主要在畜禽育肥专业户进行，屠宰和加工多数是在江苏省、浙江等省和上海市、北京市、长春市民营企业进行。猪、羊、牛的生产和屠宰、加工，由1100个订单经纪人从中衔接。生猪调出量占出栏量的80%，出售民营企业的占85%。肉牛调出量占出栏量的96%，出售民营企业的占92%。用于猪、牛、羊运输的车辆有2000多辆。上述产业链是在看重民营经济、看淡合作经济大背景下逐步形成的，对增加农民收入发挥了一定作用，但其弊端也很突出。在这种产业链下，农民和农民专业户在育肥环节的获得到的利润，仅占产业链全部利润的27%，如果加上农民专业户良种供应利润，农民得到的利润不到产业链全部利润的一半。把大量活畜运输到远离生产地进行加工，也不利于改善生态环保和食品质量，也增加了食品销售成本。大量畜牧活体调运到城市加工和销售，也不利于在县域发展加工业，不利于小城镇建设和促进城乡一体化发展。我建议对现在东北大宗畜牧产品生产、加工和销售的管理体制利弊一并进行评估。我的总体看法是，应该逐步地建立由国家扶持、由合作经济组织为主体、就地加工销售、主要收益要返回给农牧民的畜牧生产、加工和销售管理体制。虽然不能一步到位，但是我们可以逐步实现。

　　第一，由国家扶持、政府和农民专业户为主发展畜牧业良种培育和供应基地。良种场以优惠价格向畜牧饲养户和专业户提供良种。

　　第二，发展适度规模的畜禽生产专业户、家庭农牧场，成立畜禽专业合作社，为畜禽育肥专业户提供各种服务，包括做好防疫环保工作。

　　第三，要以农牧专业户和农牧专业合作社为主，组建农牧产品加工合作社。在乡镇进行粗加工，或者一部分深度加工，在县城或者是农牧产品生产基地进行精加工，建设现代化规模较大的加工厂。

　　这样做並不降低民营企业的作用。畜牧产品加工合作社，可以吸收一部分民营资本作为合作社的优先股，也可以招聘社会上办得好的畜牧产品加工企业的职业经理和专业人才，为农民畜产品加工合作社从事经营管理。加工合作社的利润，绝大部分也应返回给农民。

　　第四，农产品加工合作社可内设畜牧业加工食品销售部。建立畜禽食品信息网络系统，开展网上交易，定期召开“梨树白猪”、“梨树肉牛”交易会，逐步建立区域性乃至全国性畜牧加工食品销售中心。

　　建议各级财政税收部门、国家政策性银行和国有控股大型商业银行等，要对建立新型的农牧产品生产、加工和销售基地建设给予长期普惠性支持。最近我看了东北三省有关“十四五”规划的材料，东北三省已经把建设全国的农牧产品生产和加工基地，作为“十四五”规划的重要部分。吉林省还提出实施“秸秆变肉”、建设年产一千万头的肉牛工程，增加对我国城乡居民肉奶供应量。我觉得实施这项工程是有条件的，符合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全面振兴东北的要求。我有一个建议，吉林省农牧产品生产加工基地建设，不仅关注规模，还应调整生产关系，把合作经济的理念、制度、组织方式，注入到新型农牧产品生产加工基地的建设中来，让农民得到更多的利益，同时通过这个基地的建设，带动新型小城镇定建设，促进城乡一体化发展。

　　三、编制县域乡村振兴规划，提高县域金融系统整体服务水平

　　除了与大城市密切相联系的县级市外，我认为大部分县（市）要按照“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总要求，编制2035年乡村振兴计划、五年乡村振兴规划和年度乡村振兴工作计划，使乡村振兴既有方向，又分步骤，循序渐进。县域金融部门要根据这些发展规划和年度工作计划，提高县域金融系统对乡村振兴的整体服务水平。

　　现在我们提出改进县域金融服务，侧重于增加金融机构，增加金融服务量，多降低利息，多降低费用，服务要方便灵活，这是对的。但是，我们现在县里的金融机构已经不算少了，最重要的是如何发挥县域金融体的合力。现在，各金融机构服务，只注重一个产业，一个企业，一笔贷款。但是，对县城经济整体发展的要求了解不够，银行和银行之间联系也不够，不能主动促进各产业协调发展，导致金融资源的很大浪费。

　　我建议各县（市）可考虑成立一个由县（市）有关领导主持，人民银行县支行协助、有关金融机构参加的乡村振兴金融服务协调会。由县（市）领导和有关部门介绍县（市）乡村振兴的中长期发展规划和年度工作计划及金融服务需求，有关金融部门介绍乡村振兴b8的金融服务措施，加强金融机构之间的了解和合作，促进县域经济各个产业的协调发展。协调会不定贷款任务和贷款项目。

　　另外，我还有这样一个具体建议，现在的有些中心镇，10年左右会发展成为有数万人居住的现代县城卫星镇，但是，有很多乡镇建设没有规划，建设杂乱无序。因此，我认为一个县（市）至少要成立一家乡镇建设投资公司，对乡镇、特别是中心镇的发展进行规划和建设。乡村振兴中，农村的大型生产设备越来越多，利用率偏低。可考虑在县（市）成立农村大型设备租赁公司，提高农村大型设备周转使用率。

　　最后，祝东北亚经济论坛圆满成功！

　　（注：戴相龙，中国人民銀行原行长，天津市原市长，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原成员，国务院农村金融体制改革部际协助小组原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