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玮：“机会银行”有机会吗？

　　文 | 宋玮 刘彦平 作者均系供职于中国人民大学财政金融学院

　　“机会银行”为美国小企业发展提供了机会，也为我国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提供了思路。然而，其巨额成本是否值得、设想措施是否可行、道德风险如何规避都是有待进一步仔细推敲的问题。

　　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是困扰各国经济发展的瓶颈问题。针对金融危机之后美国小企业持续恶化的融资状况，美国“第三种道路”高级政策顾问提议设立“机会银行”基金，尝试从国家提供信用担保的角度解决小企业融资问题，在10 年内向美国小企业部门输送1万亿美元政府支持贷款，以此促进经济发展的活力。“机会银行”是否是解决小企业融资的一剂良药？其对我国有何借鉴意义？  

　　美国小企业融资逐年萎缩

　　美国小企业占企业总数约99%，吸纳了全美一半以上的就业人口，创造了全国一半以上的GDP，在缓解就业压力、激发市场活力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也是经济发展和科技创新的强劲动力。2008年次贷危机过后的十年间，美国小企业贷款额并未随经济复苏而改善，相反逐年萎缩。2008年至2018年间，美国大企业贷款额总体上涨35%，但小企业贷款额总体下降9%，这主要由社区银行数量减少、大型银行“惜贷”等原因导致。

　　一方面，社区银行是美国小企业获得贷款的主要途径，但在过去的30年间，社区银行由于被兼并等原因数量锐减，减少约10000家。社区银行数量减少，导致小企业传统融资渠道收紧。另一方面，大型银行“惜贷”，不愿向小企业发放贷款。小企业信用记录不足是大型银行“惜贷”的主要原因，同时小企业资金需求量小，银行收益少，这也是大型银行不愿发放贷款的原因。              

　　在传统融资受限的情况下，小企业转向成本更高的融资手段，包括银行发行的小型商业信用卡、线上贷款等。这些手段虽然较为便捷高效，但无疑会加重企业的成本和负担。假如小企业盈利不善，高成本融资将使其陷入恶性循环。即使持续盈利，较高的融资成本也会拖累其成长步伐。此外，小企业改善就业、带动创新、增加市场活力等积极作用也在倒逼改善融资的政策出台。

　　国家担保破除困境

　　“机会银行”基金的实施主体为美国联邦机构小企业管理局（SBA，Small Business Administration），成立于1953年，职能为支持中小企业发展，重要功能包括为小企业提供融资担保。在美国现行制度下，如果银行认为向小企业贷款的风险较高，可以向SBA申请担保，申请获批意味着管理局将承担小企业绝大部分的违约风险，即联邦机构为小企业提供信用担保。但“第三种道路”认为这种制度力度不够，提出4条措施进行修正，即“机会银行”基金构想。

　　第一，向小企业发放的政府支持贷款数量将增加四倍。

　　“机会银行”将重新修正SBA的贷款担保计划，有权将SBA每年担保的小企业贷款额增加至1000亿美元。在2016财政年度中，SBA担保的小企业贷款额为250亿美元，支持了5.7万小企业。假设SBA担保的小企业贷款额增加至1000亿美元，则“机会银行”基金应该最少支持20万小企业。这样一来，将有更多的小企业受益于贷款担保计划。

　　第二，帮助银行降低对小企业贷款的风险。

　　在现行制度下，当SBA为小企业提供贷款担保后，如果小企业发生违约，SBA会向银行偿还违约贷款的一定比例（75%~90%之间）。“机会银行”基金将改变每笔贷款的担保金额结构，以降低银行向初创企业贷款的风险，尤其是那些寻求较小信贷额度的初创企业。通过提高SBA偿还违约贷款的比例，从而降低银行由于贷款违约造成的损失，鼓励银行承担更多的放贷风险。

　　第三，降低小企业主担负的贷款担保服务费。

　　在现行制度下，SBA对其所提供的贷款担保服务收取一定费用，这些费用几乎全部由借款人承担。目前收费比率较高，如果小企业主获得20万美元的SBA担保贷款，按照此前75%的担保比例和3%的收费比率，其必须支付15万美元（担保部分）3%的费用，这对小企业主来说是额外的4500美元。在新制度下，担保比例提升至85%，但收费比率降低至1%，同一个小企业主只需支付17万美元（新担保部分）1%的费用，即1700美元。“机会银行”的构想将大幅度下调贷款担保服务的收费标准，为小企业降低贷款成本。

　　第四，消除阻碍小企业获得政府支持贷款的限制。

　　SBA在受理担保申请时会通过审核标准进行判断，但其中某些标准过于严格。例如，有学生贷款的申请人将没有资格获得SBA贷款担保，但鉴于学生贷款在美国相当普及，设立这样的门槛会阻碍上百万人获得政府支持贷款；又如以固定的信用评分（目前SBA设定在680分以上）作为获得贷款担保的门槛，可能对年轻人、非洲裔美国人等不公平。“机会银行”将修改批准或拒绝小企业发放贷款的流程，重点是扩大贷款计划对可能没有必要抵押品或信用评分的借款人的覆盖范围。这对于确保有色人种、残疾人和其他弱势群体公平获得贷款至关重要。

　　在我国有机会吗？

　　中小企业在我国经济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其贡献了50%以上的税收，创造了60%以上的GDP，发起了70%以上的技术创新，带动了80%以上的城镇劳动就业，形成了90%以上的企业数量。但是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现状难以支持其作用的有效发挥，尤其是近两年来，在去杠杆的宏观背景下，我国加强了对影子银行的监管，在有效降低金融风险的同时也收窄了中小企业融资的渠道，加之大型银行存在对中小企业的“惜贷”心理，中小企业融资问题尤为棘手。

　　在此背景下，为支持中小企业的发展，政府、银行和其他金融机构展开了许多有益的探索。国家通过定向降准、开展普惠金融等引导银行对中小企业发放贷款，银行探索建立普惠金融事业部、村镇银行等支持中小企业发展，互联网金融公司等金融机构尝试利用互联网、大数据等金融科技支持中小企业融资。但从中小企业反馈来看，中小企业融资需求没有得到有效满足，从政府到企业层面没有形成畅通的传导机制，究其原因在于政策性指导难以有效支撑银行商业化运行原则。

　　美国“机会银行”基金的构想为我们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提供了新的思路。

　　首先，对标美国小企业管理局，在政府层面建立专门针对中小企业的管理机构。从“机会银行”基金实施的主体来看，美国小企业管理局作为联邦机构，已经设立近70年，拥有丰富的实践经验。我国目前没有专门协调、落实、促进中小企业发展政策的机构，可以在政府层面建立中小企业的管理部门，设立贷款担保计划，使银行对中小企业的贷款风险能够得到有效的补偿，解除其后顾之忧。

　　其次，完善社会信用体系建设，提升银行风险管理模型的有效性。造成银行对中小企业“惜贷”行为的重要原因是无法比较全面掌握信用情况，信息不对称问题较为严重，获取中小企业经营信息、信用信息的效率较低、成本较高。因此我国应抓紧完善社会信用体系建设，及时纳入央行、工商、税务、协会等多个部门的数据，以助于银行构建有效的风险管理模型，才能敢于向中小企业发放贷款。

　　最后，需做好机制设计，激励借款企业规避道德风险。“机会银行”基金的核心即国家提供担保的前提下鼓励银行承担放贷风险、降低小企业融资成本，在更大程度上满足小企业融资需求。但与此同时，“机会银行”基金在机制设计上并没有设置制约条款以约束小企业的道德风险行为。从小企业的角度来讲，小企业既以较低成本获得贷款，又有国家信用作担保。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没有贷款使用监管、企业经营跟踪等制约措施，小企业极易发生道德风险行为。

　　“机会银行”为美国小企业发展提供了机会，也为我国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提供了思路。与此同时，其巨额成本是否值得、设想措施是否可行、道德风险如何规避都是有待进一步仔细推敲的问题。

责任编辑：潘翘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