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亦朋
睡前读《基督山伯爵》其实不是什么好主意。19世纪的大作家早早开创了我们今天的流行编剧法则,三分钟一个小高潮,五分钟一个大反转,每章埋下一个梗,让我们牵肠挂肚,严重影响睡眠。七岁半的豆酱在床上捶胸顿足,“再讲一章嘛,就一章,半章也行”。四年级的米酱白天干脆翻出下册,三步并作两步翻到结尾,这居然也不妨碍他每晚仍旧听得津津有味。
一个夏天过去,总算读完了。一百多章、一百多万字啊。想当年,报纸为大仲马连载了一年半,堪比今天的现象级神剧,万人追更。一个故事引出另一个故事,层层嵌套,枝繁叶茂,又完美闭环。相比之下,现在那些靠一两个反转博人眼球的悬疑作品,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在一个照相机和摄像机尚未发明的年代,书中文字如探头一般,细到一个富二代的收藏爱好和饮食起居,一座宅邸的上上下下,一座歌剧院里此起彼伏的动静,一个强盗头子的深山老巢,巨细靡遗,令人叹为观止。还有多达几十个人物的来龙去脉……据说大仲马早早地把写小说这件事发展成了团队工程,左右都是助手,帮忙搜集材料撰写草稿,如此才能赶上市场需求。
我们所谓“讲书”,就是边读边聊的意思,你一句我一句,弹幕满天飞。我无意间发现,米酱不但晚上和我们聊,还不知何时在微信读书的电子页面写了一百多条“点评”。
“唐戴斯虽说已19岁,但还是好幼稚啊。我9岁时就不这样了。”(你才9岁半好吧哈哈。)
“法里亚神甫真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聪明绝顶,即使在如此极端的环境里也能用身边的一点资源做出无限多的东西,真是天才中的天才啊。”(Bingo!此人真是光彩夺目!)
聊下来,我们公认最喜爱的人物有两个。
一个是米酱点评的法里亚神甫。这位老人比年轻的唐戴斯境遇更糟,更没有希望,但他居然活得充实自在,甚至自得其乐。老人仅凭几句案情描述,就参透了被蒙在鼓里的年轻人被陷害的来龙去脉。他在最恶劣的环境里也体现出高贵,不但鼓舞了年轻人,还对他进行了为期两年的高等教育:数学、物理、历史、哲学、四五种现代语言,以及贵族才有的礼仪和风度。法里亚神甫给了唐戴斯第二次生命,让他绝地反弹、强大、飞起。
另一个我们公认有趣的也是老人——诺瓦蒂埃爷爷。他瘫痪到不能动弹,不能发声,只有眼睛能动。眨一下,表示对,连眨几下,表示反对;通过眨眼对应字母就可以猜出他想表达的意思。就凭藏在这双眼睛后面的智慧和毅力,他斗智斗勇,保护了危机四伏中他最爱的孙女。绝了!
人竟然可以在这样极端有限的条件下拥有坚强、智慧和爱么?我聊起2008年在纽约一个电影院里看《潜水钟与蝴蝶》,讲一个中年人突然全身瘫痪,只有左眼能动,他如何从绝望中挣扎出来,用这只左眼写书。影片结尾时全场泣不成声,掌声雷动。同样动人的电影还有《我的左脚》,丹尼尔·戴·刘易斯演了一个只有左脚能动的画家的故事。再如轮椅上的斯蒂芬·霍金,从三根手指到脸部肌肉,和外界交流的所有功能都渐渐失去了,但这并不妨碍全球粉丝热爱他独特的电子“嗓音”,我们不是最近还在《星际迷航》和《生活大爆炸》里看到他出镜?
身体如被潜水钟紧紧箍住,心灵却像蝴蝶一般自由飞舞。这大概是整部小说里最为感人的部分了。
至于主人公基督山伯爵,我们对他的感情是复杂的。我们讨论,假如没有日后在岛上发现的财宝,他会怎样呢?其实他已经真正地长大了,不管怎样的境遇都难不倒他了。我甚至怀疑,让天上掉下巨富给他纯属多余,这位修炼下山、身心强大的青年有必要变成基督山伯爵么?私心里觉得,基督山伯爵真的一点都不快乐啊。他固然料事如神,富可敌国,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不再有复仇之外的人生目的。他似乎已不再把自己当人,步步为营,提线木偶一般操纵着诸多人等的命运。我们长吁短叹,他好厉害啊。但回想小说第一章,他原本不过是一个单纯正直的年轻人和一个好水手。那时的他其实更可爱,更像一个人。
我私心里最希望,基督山变回唐戴斯,和梅尔塞苔丝和好,一起回到岛上。为什么不呢?小说里的女性观现在看来太落后了。梅尔塞苔丝哪里背叛他了?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在不知情中被洪水一样的命运卷走了。而她其实从未变过。梅尔塞苔丝孤独黯淡的结局更令人难过。
相比之下,还有一个女性让人眼睛一亮,便是唐格拉尔的女儿欧仁妮。这个贵族小姐决定“只从属于自己,只依靠自己”,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上流社会安逸舒适的僵尸生活,逃离婚姻枷锁,勇敢地追求艺术家自由独立的生活。基督山伯爵帮她和女伴搞到了那个年代男性才有的护照,两个姑娘收拾行李,剪掉长发,远走高飞,决定靠弹琴唱歌来自谋生路。这在那个年代恐怕是万里挑一,非常当代了!她们勇敢地跳出潜水钟,追随蝴蝶的精神,和这部小说里每一个我们喜爱的人物一样,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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