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蓝天之间，偌大的码头和堆场杳无人踪，生产作业却如行云流水般流畅。
这里是山东港口青岛港自动化集装箱码头，这座码头的奠基人，便是感动中国2023年度人物——山东省港口集团有限公司高级别专家张连钢。
即便当年梦想中的港口已然成为现实，可站在桥吊下，张连钢还是会在脑海中盘算着如何让流程运转更加高效。采访的间隙，他依然拉着团队成员讨论相关技术细节。
或许，正是这份对事业的赤诚，造就了如今的大国工匠，成就了全球领先、亚洲唯一的全自动化码头。
01
“搞成自动化码头，比吃什么药都更有效”
图为张连钢带领团队现场技术攻关。时间回到2013年10月，在一场会议上，张连钢做了一个硬气的决定。
“连钢，你来负责这个项目行不行？”会上，青岛港集团领导及与会人员将期待的目光投向张连钢。彼时，中国在全球集装箱码头前10名中占据7席，却没有一个自动化码头。
“怎么会不行呢？”张连钢自觉责无旁贷。1983年入港的他参与建设了青岛港第一个集装箱泊位，在技术一线岗位摸爬滚打30年，主持过多项重点科技攻关项目，经验丰富、理论基础扎实，是建设青岛港自动化码头的不二人选。
唯一让他迟疑的是，5年前自己曾患有肺腺癌，在上海做了右肺叶切除手术。医生告知，这种病5年以上的存活率只有30%，即使康复也不能再从事繁重的体力和脑力劳动。术后的几年里，张连钢一直保持着ICU病房观察、化疗、吃药、打针、卧床休息的生活节奏，才总算从生死线上熬了过来。
“身体还能扛得住这样投资数十亿元的大项目吗？”犹豫的念头只稍稍动了一下，他内心的天平就迅速倒向另一边。“行！”张连钢霍地站起来，毅然决然地接下重任，扛起了智慧港口建设的大旗。
得知张连钢决定的妻子王晓燕脱口而出：“连钢，你这是不要命了吗……”
张连钢回答说：“生病以来，躺在病床上，我脑子里想的还是集装箱那点东西。”
为了说服妻子，张连钢带着她来到前湾港区，请她来看看打桩中的工地。在轰鸣的机器作业声中，张连钢的话语如现场的打桩声一样铿锵：“自动化码头是我的梦想，如果搞成了，比吃什么药都更有效，就是少活几年也值了。”
02
“核心技术是买不来的，要想成功还得靠自己”
自动化码头是世界码头建设的最前沿，当时最关键的核心技术一直被欧美工业巨头垄断。项目启动后，张连钢带着团队核心成员到荷兰、英国、德国等国的港口考察，但每到一处，港口都不让下车、不准拍照，拒绝透露任何技术和数据。
谈及合作，对方的条件也格外严苛：天价软件捆绑销售硬件，而且系统不能进行优化改进，永远只能使用原始交付状态。
这让张连钢想起了1986年被“卡脖子”的经历。当时，桥吊电控系统出了问题，只能请外国专家来调试。“我们想要一点数据留作以后自主维修使用，但专家耸耸肩，不仅分毫不给，还把我们关在了门外。”当年，张连钢1个月的工资不足百元，这位专家调试12天，就拿走了4万多元。
“不创新就是等死。”张连钢对团队成员说，绝不能让国外1993年就开始使用的自动化码头技术，在20年后还掣肘我们的智慧港口建设。
考察归来，在没有经验、没有资料、没有外援的“三无”状况下，张连钢带领25位团队成员踏上了自主创新的艰辛探索之路。“核心技术是买不来的，要想成功还得依靠我们自己。”
从设计方案开始，张连钢办公室的灯就没在晚上10点前熄灭过，通宵达旦更是家常便饭。在他的带动下，项目组成员内心都憋着一口气，搜集资料、“恶补”专业知识、召开论证会，他们用尽方法艰难地向前推进……
巨大的压力向张连钢的身体发出警报——他身上长满了红斑，前胸到腿上全是紫癜。医生诊断这是疲劳引发免疫力低下所致，嘱咐他好好休息，但他只是拿了点药就又赶回码头，“拼命都不一定干好，不拼命肯定干不好”。
“规划建设过程中，张连钢带领大家召开了3000多场技术研讨会，形成了几十万字的分析报告，仅仅出入集装箱卡车的闸口布局，就设计了40多稿，流程测试案例编写了7000多个，测试达10万多次。”项目组成员张卫回忆道。
15个月后，码头详细设计完成。合资方请来的外国专家审核方案时大为震惊，这一方案在国外要聘请十几家专业公司至少花3年时间才能完成。
2017年5月11日，青岛港自动化码头开港运营，首船作业桥吊单机效率达到26.1自然箱/小时，创下世界自动化集装箱码头商业运营首船作业最高效率，震惊全球港航界。
03
“自立自强，让中国港口处于世界领先水平”
图为张连钢带领团队现场技术攻关。从追赶者到领跑者，张连钢并不满足。他说：“建设世界一流海洋港口，中国应该拥有属于自己的样本。”
2019年11月，张连钢带领团队仅用一年半时间，完成二期工程并投产运营，推出自主研发、集成创新的“氢+5G”“全球首创机器视觉+自动化技术”等多项科技创新成果。
2022年8月，张连钢团队正式推出全自动化集装箱码头智能管控系统A-TOS，实现从底层软硬件到上层应用关键核心技术的完全自主可控。
2023年12月27日，全国首个“全国产、全自主”自动化码头三期投产运营，并在投产5日后帮助青岛港自动化码头第10次刷新装卸效率世界纪录，桥吊平均单机作业效率达到60.2自然箱/小时。
从自动化码头立项起，10余年来，张连钢和他的团队实现了一连串解决世界性技术难题的首创，用自身的不模仿，实现了全方位的超越。
时至今日，参加工作已40年有余的张连钢，依旧在港口一线的研发岗位上“燃烧”自己，用“中国方案”照亮智慧港口前进的方向。
“这一块好钢，用到了刀刃上。把买不来的做出来，还要做到最快、最强、最智能，天降大任于己，何惜筋骨体肤，唯心志所向，百折不回。中国式现代化之路，就是这样走出来的。”这段写给张连钢的感动中国2023年度人物盛典颁奖辞，也是对千千万万像他一样的大国工匠的褒奖。
“我们会继续走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强之路，始终让中国港口处于世界领先水平，不负时代和港口的重托！”采访结束时，张连钢对记者说。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作者 | 杨明清 张嫱
编辑 | 陈晓燕 王维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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