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撰稿人 绿茶
“到过彼此的故乡，我们就成了兄弟”。这是老友韩浩月送我他的《世间的陀螺》时的赠言。
读《世间的陀螺》第一篇《父亲看油菜花去了》，刚读到第六行“父亲去世那年我大约五岁，也可能六岁……”老眼一热。
浩月说：“对父亲唯一的清晰记忆，来自他去世前的一个下午。我的叔叔、姑姑们把躲在角落的我抓过来塞到父亲面前，父亲想说话却说不出口，只是用手把一瓣橘子放在我嘴里——那是一瓣冰凉的、苦涩的橘子，至今我还记得那味道。父亲去世后，与父亲有关的一切都消失了，唯有父亲喂我橘子的画面，如灾后的遗产，倔强地矗立在那里，成了我心中经得起岁月侵蚀的画面。内心有个声音在反复提醒我：记住他，记住他……别忘了他……”
如今，浩月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儿子沉稳、阳光；女儿乖巧、伶俐。
浩月说：“两个孩子都喜欢听我讲小时候的故事，偶尔也会讲到他们的爷爷，但关于爷爷的故事总是很短，他们也不追问。我和父亲缘分虽短，可我却从来没有过缺失父爱的感觉，仿佛他的爱在某个地方，源源不断地被我接收到，并转化为对自己孩子的爱。”
我们七零一代，父辈通常是大家族，浩月的爷爷有六个儿子，一个女儿。一九七零年代，曾在县城街道办当小领导的爷爷，带着一家老小投奔他大哥，来到位于鲁南与江苏交界的一个叫大埠子的小村庄。浩月在这里出生，整个家族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到八十年代才举家迁回郯城，留下十余座坟墓，有太爷爷、太奶奶、大爷爷、大奶奶，还有浩月的父亲。亲人们的离去，在浩月心里交织成一片精神世界的悲伤与苍茫。
“进入四十岁后，需要奔赴的葬礼越发多了，爷爷、奶奶、二婶、四叔、姑父……在我失去父亲后，姑父像父亲那样疼我；而四叔，则是确定我人生价值观最重要的人。他们走了，但他们的基因和言行方式，都留在我的精神世界里。”
“四叔性格柔软，写得一手工整的钢笔字，像是一个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的人。不知道他继承了哪位祖辈的文雅气。在这个家族里，四叔就像一个笨拙的陀螺，任劳任怨，把整个家族的期望都背在身上，努力地转。一生劳累太多、吃苦太多，以至于身体亏欠太多，五十多岁就告别了人世。”
另一位对浩月成长有着深刻影响的是六叔。他只比浩月大五六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五六年。在六叔的影响下，年轻时浩月爱喝酒、打架……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逃离故乡的一个重要原因是想逃离六叔。
“我做一切与六叔截然相反的事。他杀猪，我写诗；他身上臭烘烘，我每天竭力用肥皂把身上的味道洗掉；他晚上和酒肉朋友大吃大喝，我穿上洁白的衬衣读书写作；他脾气暴躁，我努力温柔；他留在原地，我越走越远……”
“乡村是一个温暖的鸟巢，炊烟是乡村最日常的浪漫，漫漫回家路是游子最向往的旅程……这些不过是对乡村一厢情愿的美化与想象。对许多人来说，乡村是一枚烧红了的烙铁，在一具具鲜活的生命上，盖下深深的烙印。无论过了多久，这个烙印依然会隐隐作痛，哪怕后来进入城市，拥有了所谓的风光生活，这些身上的悲伤烙印，也不会轻易撤退、轻易愈合。”
如果故乡不能给你安慰，异乡就更不可能了。
《世间的陀螺》用激烈而柔软的笔触，道出我们这些离乡游子的澎湃内心。
（《道出离乡游子的澎湃内心》由贵阳日报为您提供，转载请注明来源，未经书面授权许可，不得转载或镜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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