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社区全科诊室到人民大会堂，她说“我的第一角色还是一名家庭医生”|家庭医生_新浪财经

转自：舒抒

时隔两年再次近距离采访朱兰，她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语速依旧很快。但面对前来看诊的老年居民，她又立刻放缓了语速，并且向老人反复多次说明了用药的时间和剂量。

身为徐汇区斜土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全科主任医师、江南团队的团队长，朱兰每周的工作内容都丰富且紧凑。接受采访的当日上午，她在徐汇区中心医院的全科门诊为社区签约居民进行了诊疗；前一天上午，她坐镇斜土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为预约门诊的居民看病，下午则上门为多户签约居民进行了定期随访。

而门诊工作只是她日常事务的一部分，还有大量的签约居民管理、学术交流、履职工作需要她完成。作为党的二十大代表中来自基层社区的全科医生，大家都在期待“更多的朱兰出现”。而朱兰自己则说，她见证了人们对社区医生、家庭医生认知的转变，期待着人们继续给予社区全科医生更多支持与信任，让更为健全的分级诊疗体系惠及更多老百姓。

根在社区，第一身份始终是家庭医生

1998年，从武汉同济医科大学毕业的朱兰被分配到上海日晖医院担任心内科医生。这是一家历史可追溯至1937年的老医院，在居民心目中颇有威望。然而，2004年上海启动基层卫生服务体系建设后，日晖医院要转制为斜土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医院的等级降了，医生是去是留？朱兰在这一职业生涯的转折点毅然选择成为一名社区全科医生。

“当心内科医生的时候，遇到很多小病变大病，最终要浑身插管的病人，如果平时就能及早筛查、干预患者的生活方式，是否能更早阻断他们的病情？”抱着这样的想法，朱兰走上了更为广阔和多元的社区全科医生岗位，并参与了斜土街道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全科团队的建设与管理。

2011年，上海在全国率先试点家庭医生制，朱兰又成为了第一批家庭医生。在谈到居民对社区家庭医生态度的转变时，朱兰的一位患者曾有一句“经典名言”：“三级医院都看不好的病，社区医生有啥用？”

说这句话的是后来已经把朱兰当成家人的袁老伯。他曾因脑梗导致偏瘫而性格变得孤僻，朱兰第一次上门诊疗时，他一边戒备地摆手，一边说出了上述“气话”。但在社区扎根数年的朱兰此时已有经验，对老人笑脸相迎，并通过聊家常的方式获取了为老人调整药物、制定康复计划的关键信息，还为老人提出安装浴室防滑垫等适老化设备的建议。耐心的服务让袁老伯彻底认可了眼前这位年轻的医生。

在斜土街道，60岁以上老人的占比常年保持在36%以上，丰富的居民样本为朱兰团队的全科研究提供了帮助。在徐汇“邻里汇”体系中最早建立的江南新村邻里汇，朱兰带领团队常年驻点，零距离了解居民家庭情况。这一“了解”，是具象地建立在对老人展开需求调研、健康评估，从而为老人制定计划、提升生活质量、探索慢病管理、构建老年友善型社区的基础之上。

在此过程中，朱兰和她的团队成员也善于总结，开展各类课题研究，包括高血压等慢性病防治如何探索群组干预管理新模式等内容。这里也有一个被朱兰多次提及、颇具代表性的案例：签约居民陈阿姨是高血压伴微量蛋白尿患者，每天服用多种药物，但病情控制始终不理想。得知朱兰正开展群组干预管理，她马上报了名。

“半年时间里，我组织大家学习控制饮食、合理运动、制订健康计划并有效实施，包括陈阿姨在内的很多居民都改变了多年来的不良生活习惯，走出了用药误区。”陈阿姨不仅血压得到了有效控制，困扰多年的尿蛋白消失了，药费也缩减至原来的三分之一。还有700多位同她一样的高血压患者，通过群组干预管理这一低成本、易推广的模式有效控制了病情。

类似案例在朱兰的工作中不胜枚举，她也因此获得了中国医师奖、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全国三八红旗手等荣誉。去年，她荣获了我国全科医学行业最高奖“吴阶平全科医生奖”，并作为党的二十大代表赴京参会。

“我的第一角色还是一名家庭医生。”截至今年4月底，朱兰的签约居民已达1829人。许多跟朱兰相识多年的年长居民会亲切地称呼她“小朱医生”。还有搬家到外区的居民专门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回到江南新村，希望朱兰能继续为自己诊疗。这些认可都被她视为最宝贵的肯定。

人才培养，为年轻医生建立标准

在朱兰看来，家庭医生工作的一大意义在于疾病预防关口的前移。“我们平时做的学术研究并不高深，更多的是围绕居民的健康以及提升分级诊疗中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水平与能力。”但这是否意味着年轻医生成就事业的舞台就“小了”？“不，反而是更广阔了。”

今年49岁的李家葳是首批加入江南团队的全科医生。在她看来，虽然上海尤其是徐汇区的社区医疗改革一直走在前列，但居民的健康需求、健康理念始终存在缺口，需要社区医生花更多时间了解病人是否存在用药冲突、按时按量服药。“按照朱兰医生的话说，就是要‘我去找病人，而不是病人来找我’。”

家庭医生助理黄逸敏对这句话深有感触。“80后”的他学习的是公共卫生专业，2008年来到江南卫生服务站担任全科医生时，还是一个毛头小伙。来自海南的他起初听不懂上海话，于是就每天跟老人们聊天，了解患者的生活习惯和内心真实想法。久而久之，上海话学会了，居民看到他还经常塞个橘子、几粒糖，邀请他到家里喝杯茶。他也从中领悟到了朱兰所说的“看病要像探案一样抽丝剥茧”。在为一名高血压病患诊疗时，黄逸敏通过耐心聊天发现，对方原来是跟邻居吵架引起的情绪波动所致，从而为居民对症下药。

细节管理也是朱兰为团队成员们制定的服务标准。“诊疗时一定要详细询问老人每天的服药方式，餐前、随餐还是餐后服用，还一定要问清楚服用的剂量。”朱兰举例，一位患有心脑血管疾病的居民，因为担心可能的胃部反应，在服用肠溶阿司匹林时，每天都在餐后口服25-50毫克。而这一方面由于未达有效剂量而起不到最佳保护作用，另一方面由于餐后胃内PH值的改变，餐后服药延长了药物在胃里的停留时间，反而会影响药物正常释放，造成对胃黏膜的刺激。

类似这样看起来微乎其微的细节，在朱兰看来都是健全家庭医生制度、加强团队建设、持续开展服务模式和理念创新的关键。

去年12月15日，朱兰出现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现场，介绍了上海基层社区在新冠患者救治和重点人群方面的管理工作。今年1月，她又以专家组副组长的身份，参与了国家卫健委组织的《新型冠状病毒感染基层诊疗和服务指南（第一版）》编写。这套指南也迅速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共有380万人次的基层医生在线学习。在过去几年中，朱兰还参与了中华医学会组织的十余部国家级内分泌、心血管、消化系统常见疾病的基层诊疗指南的制定。

从一名站在职业生涯十字路口的年轻医生，到如今国家级专家组的成员，朱兰见证了家庭医生社会认可度的巨大变化。让她感到骄傲的是，上海的社区卫生服务已连续六年在全市十大服务行业满意度第三方测评中名列首位。即便已经成为公认的全科专家，朱兰深知，“一名全科医生不能停止的就是学习”。4月中旬，她在日晖新村做了一场关于脑卒中和高血压的社区讲座。面对居民的提问，她又发现了新的需要学习的知识。“昨天晚上我还进行了在线学习，患者的需求更多元，我们的专业能力也要与时俱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