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连良先生的艺术人生|京剧_新浪财经

原标题：马连良先生的艺术人生

主讲人：马龙

简介：马龙为马连良先生嫡孙、北京马连良艺术研究会执行总监。

■2021年是马连良先生诞辰120周年。马连良先生是中国京剧里程碑式的代表人物，马派艺术创始人，列入京剧“前后四大须生”，给后人留下了许多经典剧目和宝贵文化遗产。

近日，由首都博物馆、北京马连良艺术研究会主办，北京京剧院、梅兰芳纪念馆、上海京剧院协办的“龙马精神海鹤姿———马连良先生诞辰120周年纪念展”在首都博物馆展出，展览开幕当日，全国政协京昆室组织参观。展览以马连良先生的生平经历和舞台艺术为主线，分“须生泰斗”“温如剧艺”“菊坛流芳”三大主题部分，通过百余组件珍贵文献、京剧文物，以及图片、影像资料展现其舞台生涯和马派艺术精华。本期讲坛邀请马连良先生嫡孙马龙讲述马连良先生的艺术人生。

深厚基础　博采众长

　　开创马派艺术

我的祖父马连良先生，1901年2月28日出生于北京阜成门外的一个普通的回族家庭。

马连良先生的父亲马西园酷爱京剧，在阜成门外开了一家“门马茶馆”，内设有“清音桌”，经常有戏迷、票友来此唱戏。从小耳濡目染，马连良先生对京剧也十分着迷。但当时社会环境变幻，世事艰难，马连良的三叔马崑山就建议让马连良去学京剧。8岁的马连良就被父亲送到了“喜连成”科班学艺。“入科”后，总教习萧长华先生就为他起名“连良”，号“温如”。他先师从茹莱卿习武生，后师从叶春善、蔡荣桂、萧长华学老生，同时学演老旦、丑、小生等行当，14岁开始主演老生戏。

坐科学艺生涯十分辛苦，每天从早到晚都要吊嗓子、练功、学戏、演出、上夜课。马连良自我要求很严格，即使演配角，他都要按照自己是角儿的要求来演。他学戏更是刻苦，善于钻研，加上他扮相出众，在“富连成”的最后两年，逐渐受到科班重视。1915年，“富连成”要复排经典连台本戏《三国志》，萧长华先生认为马连良自身条件最适合演此类戏，于是就让他饰演诸葛亮。年仅15岁的马连良将《借东风》一段唱得抑扬顿挫，婉转绵长，气象雍容，神气台步生动，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此，马连良一炮而红，开始演唱压轴戏。

1917年2月马连良出科。次年，又返“富连成”继续学习深造。这一次的深造，除了学艺演出外，还广学博览，向诸多名角、名票请教，不仅仅只关注自己的本行，对于其他行当以及京剧的各个环节都倾注了精力，不断积累，全方位钻研京剧，博采众长，形成“质”的飞跃和成就，也为其后马派艺术的开创奠定了基础。

1927年6月，26岁的马连良首次独立挑班春福社，大放异彩，受到更多的关注。1930年他创立、经营扶风社。也正是从这一时期开始，马连良在艺术上日臻成熟，对京剧艺术也进行着不断地创新和变革，开创独树一帜的马派艺术，他也因此步入艺术生涯的辉煌时期。

坚守传统　与时俱进

　　创新改良京剧

马连良先生对京剧的创新是建立在自身深厚的基础上，在坚守传统、博采众长中与时俱进，全方位、多方面对京剧艺术进行改良。

马连良先生对演出要求极其严格。他不仅要求同台演出的演员在登场前要理发，还强调服装上的“三白”，即护领白、水袖白、靴底白。演出乐队也要精神饱满……他不断推进“京剧艺术化”，改良戏曲舞台，为后人留下了丰富且宝贵的舞台经验。

比如，在服装方面的创新也颇具讲究。在传统京剧中，老斗衣是舞台上扮演贫寒老人所穿的米黄色服装。富贵衣是扮演贫困潦倒的人所穿，主衣是黑色，周身缝有杂色的补丁，且补丁的位置与团龙蟒的团龙位置一致，这代表着人物的命运当下是贫寒，将来会得到富贵。在《清风亭》中，张元秀所穿的富贵衣，是马连良先生通过老斗衣与富贵衣相结合改良而来。

《清风亭》根据传统戏剧《天雷报》改编，主要讲述薛荣赴京赶考，妻子妒恨其妾周桂英生子，命仆人将孩子丢弃，刚好被以卖豆腐为生的张元秀夫妇从清风亭捡回，取名张继保。张元秀夫妇二人含辛茹苦把张继保抚养成人，张继保追问身世，并离家寻亲，张元秀追子至清风亭恰遇周桂英，经不住哀求，忍痛把张继保归还。张元秀夫妇思念儿子，只能沿街乞讨为生。5年后，张继保考中状元，张元秀夫妻前去相认，不料他竟忘恩负义，悲愤之中，张元秀之妻碰死在清风亭，张元秀气绝身亡，最终张继保遭雷劈死。

通过剧情，我们可以看出，经过改良的富贵衣更符合张元秀的人物身份和人物命运，也暗喻了张元秀没有得到富贵的悲惨结局。同时，在《清风亭》的剧本中，马连良先生在排演时还增加了“产子”“拾子”“打子”“赶子”“认子”等情节，删去最后雷劈的内容，使得故事更加完整。不仅更具有悲剧性，还突显了时代特征。

“剧艺要复古，戏曲含义要取新”，可以说是贯穿马连良先生毕生的艺术思想。复古、取新，就是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结合时代特点，丰富自身的表演手段，让观众予以接受。

《借东风》是马连良先生的经典代表作。他一生当中对自己的这出代表作《借东风》修改过多次，结果也是越改越好。比如，【二黄导板】的第一句唱词，至今有证可考的版本就有五个之多，它们分别是：1922年百代唱片版、1938年国乐唱片版的“先天数玄妙法犹如反掌”、1949年香港电影版的“习天书玄妙法犹如反掌”、1956年北京电影版的“识天文习兵法犹如反掌”、1959年《赤壁之战》又改新词为“天堑上风云会虎跃龙骧”，以及1962年《马连良演出剧本选集》中记载的“习天书学兵法犹如反掌”。从这些改编的版本中明显可以看出，马连良改词的目的是为了消除依附在诸葛亮身上“妖魔化”的东西，让人物更具人性化、智慧化，也让诸葛亮真正地走下“神坛”。

马连良先生说“《借东风》是时代之戏”，我想最重要的原因便是随时代而几易其本的思想与精神，从而更加突出诸葛亮的人物性格，更易使观众接受。

当然，马连良先生的创新意识不止这些。他还曾说，“演员就是表演人物，不同人物有不同演法，不能千篇一律。尤其是做工老生更应该注意这一点。”他还举《清风亭》张元秀在剧中走路姿势前后的变化为例，从细节处对京剧表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说：“张元秀在‘清风亭’一场之前虽然也拿着拐棍，因为他身体和心情都还好，所以这支拐棍对他来说就不起什么作用，走路姿势就比较稳健。但是到了‘清风亭’一场之后，唯一的儿子让人家认走了，他老婆又天天跟他吵闹要儿子，他自己也因为思念张继保忧郁成病，生活困苦，他的那支拐棍就起作用了。他要靠它走路，成了这个老头的三条腿。走路时腿更弓了，腰更弯了。而且走起路来，头部要有点儿微微地摆动，使观众感到这个老头儿贫病交加，精神不好，走路都有点儿走不动了……”由此足见，马连良先生对传统京剧的革新。

不管是唱腔、服装还是表演，抑或剧本唱词，马连良先生坚持传统又不拘囿于传统，立足时代，在传统基础上对京剧进行深层次含义的挖掘，使之更丰富多姿。

光明磊落　家国情怀

　　传承京剧艺术

我出生于上世纪60年代，在我两岁时，祖父便离我们而去。对祖父马连良的记忆和印象也多是从家中前辈口中讲述或以身作则的“教导”而来。

让我无比钦佩的是，我的祖父将其一生都奉献于京剧事业的执着精神。

我的祖父马连良先生一生经历丰富，但矢志不渝，一心只为京剧；他一生排演、创演剧目之多，且流传至今；他为人光明磊落，无私扶弱济贫；他深具家国情怀，以己之力为时代为人民鼓与呼。

就像他排演《苏武牧羊》。剧中苏武就是一位身负国家重大使命，即使在恶势力压迫之下仍能保持自尊的具有伟大人格的人物。马连良先生饰演苏武，将其身上的正气表现得淋漓尽致。甚至还呼吁，戏剧界的演出要歌颂中华优秀历史传统，歌颂中国历史上的英雄人物。

1952年8月，马连良先生从香港回到北京，建立“马连良剧团”，并参加第三届赴朝慰问团，在朝鲜演出《四进士》等剧。1955年，马连良京剧团与谭富英、裘盛戎的北京市京剧二团合成北京京剧团，马连良先生担任团长。1956年底，张君秋带领的北京市京剧三团并入到北京京剧团。北京京剧团由此发展壮大，名家辈出，名作更是不断，《秦香莲》《赵氏孤儿》《青霞丹雪》《官渡之战》《海瑞罢官》《状元媒》等，接连上演。

不管是经历动荡时局，还是身处异地，他都不改初心，倾尽全力协同众多艺术家排演新剧，参加各种公益活动。不仅如此，作为一个回族人，每当清真寺、回族同胞有需要，他都慷慨解囊，尽力帮助。听我家中长辈说，之前一切演出所得经费，都是由他的父亲马西园先生保管。他父亲马西园先生故去后，他才真正掌握自己的“经济大权”，也继承了他父亲在回族公益事业上的传统和精神。

这种磊落的品格和大度的气魄，自然表现在他对艺术追求和传承上。他曾手书座右铭：“司马温公（司马光）尝言，吾无过人者，但平生所为未尝有不可对人言者耳。”

马连良先生成名后就开始培养学生。从他21岁在上海收的第一位学生李万春开始，要拜入他门下的学生就越来越多了。但是，马连良先生对待自己的学生也有要求。他认为，学生即使跟着老师学习也不能死学，每个人都有其优点，要取其各方优长，再根据自己的特点加以发挥。他希望每个学生既博采众长，又不拘一格，还要全面发展。上世纪60年代，北京京剧团开办学员班，他亲自挑选、培养学生。同时，他还担任北京戏曲学校校长，将自身丰富的舞台实践经验亲授予学生……满腔心血为的是培养京剧接班人，也使马派艺术得以传承。

马连良先生给我们留下了丰厚的文化遗产和精神财富。1982年12月，我们家人将马连良先生生前的剧装、剧本、道具、配饰等无偿捐赠给首都博物馆。去年12月22日，以纪念马连良对中国戏曲事业的杰出贡献、弘扬国粹京剧文化的“龙马精神海鹤姿———马连良先生诞辰120周年纪念展”在首都博物馆展出，通过展览，希望更多的观众了解中国优秀的传统京剧艺术，进一步提升文化自信，为建成文化强国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