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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2021年了，办张银行卡还要花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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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享有自主经营权，有权对用户资质进行审核，但应当避免造成不同人群的区别对待。
文 |《财经》E法 殷继
编辑 | 朱弢
“你有工作证明吗？是深圳户口吗？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房子如果是租的，还需要提供租赁合同。”《财经》E法在咨询开通个人储蓄卡业务时，中国民生银行深圳海岸城支行的工作人员这么要求。
但在对“北上广深”四座城市的几家大型商业银行进行电话询问后发现，北京、上海两地仍旧遵循着“老办法”——凭借本人身份证及实名认证手机即可开卡，但在广东省各地的商业银行却对个人开户进行严格限制。
不少广东用户对于银行要求提供“诸多证明材料”存在质疑，认为严格的身份审查造成开卡的不便，并且可能存在超范围收集个人信息的情形。但银行工作人员对此表示，因为有“谁开卡、谁负责”的监管要求，他们必须进行严格的身份审核。
01
银行开卡须提供收入证明？
2021年初，在深圳工作的潘严因办理住房贷款前往深圳农村商业银行开屏支行开户，但银行工作人员却告知他，需要提供在职证明、收入证明、连续社保缴纳记录、实名认证手机号码在网一年等材料。此外，因潘严家在广州，目前租住于深圳，银行还要求他提供居住证明。
“银行收集这么多个人信息是否有必要呢？”潘严向财经E法表达了他的疑虑。从事法律工作的潘严回忆，当时他与银行大堂经理“据理力争”，并质疑收集多项个人信息的必要性，最终银行工作人员放弃了让他提交“收入证明”的要求。
2021年1月，前往深圳实习的贾平也遇到相似问题。实习单位要求需持本人建设银行卡来办理人力手续，但中国建设银行笋岗支行的工作人员告诉他，需要提供半年在深圳缴纳社保记录。贾平在表示自己还未毕业，无法出具社保记录后，银行改而让他出具单位的在职证明。
“公司入职需要本人实名的建设银行卡，否则不予办理入职；银行需要在职证明，否者不予办理银行卡。”贾平感觉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困境，后来只能与单位商量着用其他银行账户来接收实习补贴。
同样，林晓在广州实习时也遇到了“开户难”的问题，她多次前往兴业银行各网点，前后历时1个月才最终办成，她将这次办卡的坎坷遭遇写在了知乎，引发许多人共鸣。
抱怨过后，林晓他们并不清楚，“开张银行卡怎么这么难”的原因。
2020年10月，国务院打击治理电信网络新型违法犯罪工作部际联席会议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断卡”行动。广东作为试点省份，截至2021年3月，共铲除涉“两卡”犯罪窝点2231个，打掉黑灰产团伙1035个，抓获犯罪嫌疑人2.1万余名。
“断卡行动”开展以来，广东省各商业银行开始对个人开设账户进行严格审核。据了解，浙江、湖南等省份也采取不同程度的身份审核同样措施。但北京、上海除外，这两个城市多家银行的工作人员表示，凭本人身份证和实名认证的手机号即可办卡，并不需要提交额外的身份证明材料。
02
不同的银行，不同的规矩
《财经》E法走访深圳多家商业银行过程中，曾向银行工作人员询问，严格审核用户身份有何法律依据时，对方皆提到由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工信部、央行联合发布的《关于依法严厉打击惩戒治理非法买卖电话卡银行卡违法犯罪活动的通告》。
《关于依法严厉打击惩戒治理非法买卖电话卡银行卡违法犯罪活动的通告》全文
这份通告的第三条要求，银行业金融机构要按照“谁开卡、谁负责”的原则，落实主体责任，强化风险管理。但当《财经》E法问及银行有无具体的开户操作细则或者开户所需的材料清单时，多家银行的工作人员表示，当地监管部门和银行内部曾下发过材料，但这些材料不能对外公示，实施细则仅存在银行工作人员的“口述”中。
《财经》E法在对多家中资商业银行的现行借记卡章程进行调查后发现，除北京银行、民生银行，各银行要求申领的开户材料一般仅需“本人有效身份证件”。
目前各银行公示的个人开户规则
但在走访深圳多家中资商业银行后发现，个人开户规则变得“不透明”，银行工作人员口头要求提交的材料与各家银行借记卡章程、协议中记载的内容不同。同样，变动后的规则未见公示在银行营业大厅以及网络平台中。
中国银行深圳分行的其官方公众号仍然只要求提供“有效身份证件”
多家银行在对消费身份审核要求的材料也不同。例如，深圳农商行开屏支行要求实名认证手机号码在网一年，但农业银行南海支行仅要求六个月；招商银行四海支行表示还需要水电费缴费单、购物平台截图来证明用户拥有稳定居所。
甚至同一家银行的不同支行，要求的身份材料也不同。例如，民生银行深圳海岸城支行要求，必须出具在职证明或劳动合同，但距离3公里的民生银行深圳湾支行仅要求社保连续半年记录、实名认证手机号在网六个月两项辅助材料即可。
为什么会有不同的要求？“银行收集哪些个人信息用于身份核查，属于银行自主经营权的范畴。”中国人民银行深圳支行支付结算处的工作人员对财经E法表示道。
另外，这位工作人员表示，银行规定的法律依据主要为《人民币银行结算账户管理办法实施细则》（中国人民银行令〔2003〕第5号）以及《中国人民银行关于改进个人银行账户服务加强账户管理的通知》（银发〔2015〕392号）两份部门规范性文件。
《财经》E法研读上述文件后发现，银行有权要求开户申请人提供有效身份证件，并可对身份证件进行审核，如果通过有效身份证件无法识别用户身份，则可以要求用户出具辅助身份证明材料，例如：户口簿、护照、驾驶证、居住证、社保卡、工作证等证件。
“银行做法涉嫌超范围收集个人信息”，在潘严看来，用户是否具有稳定工作及居所，不应成为银行审核用户开户的限制性条件，这种做法对流动人口、非深圳户籍人口设置不合理的障碍。
“用户是否具有稳定工作和居所，可能在银行的特定业务中需要核实，例如信用卡业务。”
一位从事数据合规及个人信息隐私保护领域的律师对此评价道，“但如果只是开设储蓄卡业务，收集这些用户个人信息的必要性有待商榷。”
03
银行基层员工的无奈
在《财经》E法调查中发现，《关于依法严厉打击惩戒治理非法买卖电话卡银行卡违法犯罪活动的通告》第三条的“谁开卡，谁负责”的原则条款，在进入执行环节时变成了“谁开的卡，谁来负责”。
“我们也没有办法，之前因为网点办出的卡被查出用于诈骗，同事被叫去派出所说明情况，摁指纹、录口供。”农业银行的一位基层员工对《财经》E法表示，以此希望能够让用户理解他们也是迫于无奈。
2020年11月，在广东省推进“断卡行动”过程中，工商银行广东省分行因对企业银行结算账户交易监测不到位，受到人民银行广州分行的警告处分，并处以罚没705.99万元，另对三名相关责任人罚款20万元。此外，工商银行广州市分行9个网点还被暂停办理企业银行结算账户开立业务6个月，并限期整改。
在深圳一家银行工作的于重表示，现在银行审核用户身份的目的从“对抗合规性风险”变成“对抗恶意的犯罪行为”。在他看来，这是以一种“结果管理”，而银行在做风险管理时通常采用“过程管理”。
“依据过程管理，银行工作人员遵循工作流程，对于产生的风险是可以免责的。现在开卡产生的风险归责于员工，真的无奈。”另外，于重强调，“没有哪家银行会希望让客户浑身不舒服地走出去，这种结果管理不排除有工作人员怕担风险，拒绝推诿为客户开卡。”
“对用户的身份识别，很大程度上依靠经办人的能力。”一位建设银行总行员工对此表示，鉴于电信网络诈骗形势严峻，银行收集材料越多就越保险，但收集的材料范围应当逻辑自洽、有弹性，以针对不同类型客户的实际情况有调整空间，实现业务发展的同时控制业务风险。
04
“识别风险”不能变成“区别对待”
依据《中国人民银行关于加强开户管理及可疑交易报告后续控制措施的通知》（银发〔2017〕117号）文件，银行在开户时应遵循“了解你的客户”的原则，采取有选择地采取联网核查身份证件、人员问询，客户回访、实地查访，公用事业账单（如电费，水费等缴费凭证）验证、网络信息查验等查验客户及代理人的真实身份。
“了解你的客户”原则在开设银行账户阶段，其目的是：杜绝不法分子使用假名或冒用他人身份开立账户。但在“断卡行动”推进中，银行扩大收集个人信息的范围，其目的变成：核实用户是否具有稳定职业和稳定居所。这事实上增加了用户的开卡义务。
“这像是一种‘有罪推定’，难道流动人口不配拥有一张银行卡吗？”潘严提出他的质疑。
“如果只相信用户填写的信息是正确的，那么对于是否完成了‘尽职调查’是存有疑虑的，但反过来又会造成个人信息的过度收集。”一位不愿具名的金融信息安全技术专家对此评价道。
在《财经》E法调查中发现，深圳多家外资银行并未提高对用户的身份审核要求。例如：恒生银行、汇丰银行、渣打银行仅需提供身份证件即可开户。只不过，这些银行会建议开户用户存入10万-50万元不等金额，以获得账户管理费用的减免。
“银行享有自主经营权，有权对用户资质进行审核，但在打击金融诈骗时，应当避免造成对于不同人群的区别对待。”北京大学法学院副院长薛军对此表示道。
林晓在“历经波折”拿到兴业银行的储蓄卡后，发出感叹：“很难受，没想到竟让小小的银行卡把自己给难住了，体会到了异地工作的艰辛。”
（应采访对象要求，潘严、贾平、林晓、于重为化名）
责任编辑：薛永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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