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钱而起：他为何在黄海边画了九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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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 居然行

　　1987年12月，烟台住房储蓄银行成立。

　　那时，楼市还是零杠杆。市场留给中国人民2000多万平米的商品房，老百姓从银行提现金，忙着买冰箱、彩电、洗衣机，没人杠杆买房，烟台住房储蓄银行为中国人民住房贷款而生。

　　其后，1988年的中国第一次房改，银行信贷装潢地产，催生了冯仑、潘石屹、王功权等第一批地产富豪，也把烟台住房储蓄银行的日子一下子照亮了，股东年度回报率大约14%。而1998年的第二次房改，又让烟台住房储蓄银行的日子又黯淡下去。

　　因为全国成立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代替烟台住房储蓄银行，管理居民住房贷款。

　　烟台住房储蓄银行的财源，被切断。

　　2000年春节刚过，烟台住房储蓄银行行长姜喜运，专门用水把头发抿了抿，找到烟台住房储蓄银行的6位股东代表，请求股东批准烟台住房储蓄银行向商业银行转型。

　　烟台住房储蓄银行起先的6位股东是建行、工行、农行、中行、烟台财政局和人寿。其中，建行出资700万元，工行出资400万元，农行出资100万元，中行出资100万元，烟台财政局出资500万元，人寿出资100万元，总共1900万元的资本金。

　　然而，作为一家纯正的商业银行，仅有1900万元的资本金，是不够的。

　　半年之后，股东同意烟台住房储蓄银行改制，听到消息之后，姜喜运满意地沏了一杯茶。倏忽，姜喜运上报央行，准备对烟台住房储蓄银行增资扩股后再进行股份制改造。

　　须臾，央行批准烟台住房储蓄银行增资扩股改制，资本金从2000万元增至10亿元。股票价格是1块钱1股。

　　很快，建行、工行、农行、中行、烟台财政局、人寿6家原始股东增资恒丰银行。烟台电力开发有限公司等24家公司也入股恒丰银行，股东增到30家。期间，10亿股里的1.5亿股，还没人认购。

　　只能恒丰银行员工集资购买。由此，恒丰银行员工成立加实公司、富余公司和中富公司3家公司，加实公司、富余公司和中富公司成为恒丰银行的股东。

　　那时的山东人，还很厚道，人和人之间很信任，没人为了金钱而铤而走险，姜喜运又是国家干部，恒丰银行员工把3家公司的股份，交给姜喜运代持。

　　这份信任，暗含姜喜运和蔡国华命运起承转合的关系，也暗含恒丰银行的全部隐秘。

　　17年之后，一下子全部衔接起来了。

　　1

　　2003年8月1日，恒丰银行员工们和一群高管，站在宽阔的大地上，倾听姜喜运在恒丰银行挂牌仪式上的讲话。这一天，阳光灿烂。姜喜运发言的嗓音也很宏大，往往声音未落，掌声已起，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

　　次年夏天，恒丰银行青岛分行、济南分行开业。其后的南京分行、杭州、成都分行也相继开业，恒丰银行的春天来临。

　　恒丰银行的江山是在三线城市，金融资源匮乏条件下打下的。艰苦中，免不了创业时期的心酸故事，我统计了2002年到2006年，媒体报道恒丰文章，80%叙事主线是围绕恒丰人如何艰辛地从小城市走向全国。这使得恒丰银行的高管产生了极大的幻觉：以恒丰的创业者自居，自以为公司是自己家的。

　　这些2000年前后，在国企打拼的管理层，他们经济思想还没成型又没有机会进行选择的时候，在中国这样一个传统上产权不清晰的定义里，这使得他们本身的命运带有“前缘已定”的宿命味道，而无法逃脱。这个意义上，我又为他们中间那些在国企创业初期立下汗马功劳而拿着低于市场工资的人感到惋惜。而，姜喜运要的是：控股恒丰银行。

　　控股恒丰银行，姜喜运所需要的是：恒丰银行股权。

　　直到2004年，中国银监会发现：恒丰的加实公司、富余公司和中富公司登记在姜喜运个人名下。

　　中国银监会以书面形式要求，姜喜运退出这3家公司，指出恒丰银行的账外问题。

　　此时，恒丰银行总资产大约400亿元，是改制前的2倍，存款总量也是改制前的2倍。那时，各大媒体传播恒丰银行的正面稿件里，在不起眼的地方，总是有这样一句话，“没有靠国家和地方政府出资消化和剥离不良资产，资产质量在全国同期开办商业贷款业务的银行中居首位。”

　　“没有靠国家和地方政府出资消化和剥离不良资产”。这句话是姜喜运在会议上的言论，言外之意，恒丰银行的成就是恒丰银行自己做出来的。

　　为了应对中国银监会检查，姜喜运让副行长栾永泰，寻找山东烟台本地公司代持1.5亿股权的公司，购买股权的资金由恒丰银行提供。姜喜运称，姜喜运把员工股权转移到山东烟台本地公司，目的是确保烟台市国资委第一股东控股权，不让恒丰银行的控股权旁落于烟台之外的公司。

　　2007年，山东省银监局又发现了这笔股权的问题，山东省银监局向恒丰银行发出了督查纠正的信件，要求姜喜运立即解决这一问题。为了应对山东省银监局的检查，姜喜运把1.5亿股从山东烟台本地公司悄然转移南京元隆建设工程公司等公司。姜喜运称，目的是，为了扩大恒丰银行在国内的影响力。

　　安吉丽娜·居然行女士相信姜喜运的第三次股票转移是，把1.5亿股份，从南京元隆建设工程公司转移到美国。那时，姜喜运称，目的是，为了扩大恒丰银行在国际的影响力，不是把国内资产转移国外。

　　世间人，世间事，每每如此。

　　根据山东烟台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书，姜喜运通过把1.5亿股悄然转移南京元隆建设工程公司等，7320万股藏匿到南京倍民投资公司等，5000万股转至北京汇金泰信投资公司等，1000万股转至上海天韦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这些公司，有些是姜喜运的亲戚，有些是姜喜运的女婿，有些是他的朋友。

　　朱明亮是江苏扬州人，他是姜喜运的朋友之一，他曾经供职于南京青龙山林场、益民食品厂，2001年后进入房地产业，姜喜运从资金上给予朱明亮一定支持。

　　除了恒丰银行，朱明亮曾在2014年1月连续三次增持，一度跃升徽商银行第四大股东和最大的自然人股东。2014年末，朱明亮出手30亿元，注资“拯救”金融圈著名的借钱户宝塔石化；2015年1月，通过定增成为上市公司山水文化的实际控制人，坊间都说朱明亮是姜喜运的白手套。

　　也有人叹息：朱明亮应该拒绝姜喜运的请求。其实对朱明亮来说，代持与拒绝的区别并不大，因为姜喜运是他的信贷源头，姜喜运掌握着他公司的现金流。风起时，树叶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

　　代持人，长期游走于黑色、灰色和白色地带，犹如藏于深岩的炸药。2013年，姜喜运的那些代持人，距离被点燃的导火索非常接近。

　　2

　　2013年11月，组织免去姜喜运恒丰银行董事长职务。次年1月9日，蔡国华当选恒丰银行董事长，其年49岁。

　　蔡国华，16岁就在阳信县阳信镇医院当医生，随后，以跨界升迁的方式担任副书记。2009年，蔡国华成为烟台国资委党委书记，监管恒丰银行，蔡国华是姜喜运的领导。

　　期间，姜喜运把恒丰银行股份转移给朱明亮和自己的女婿，还拿走千万元中介费，这些表现，赢得市场内外的差评。

　　但是，蔡国华副市长，一个主政一方的地方大员，对于姜喜运的股权转移，竟似毫无察觉。说他缺乏政治嗅觉，恐怕是低估一个高级领导干部的感知力、判断力。他的异常表现，需要之后发生的事情才能看得更清楚。

　　2013年，蔡国华放弃仕途之路，从商，从副市长降职成董事长。

　　蔡国华性格强势，强势到咄咄逼人。

　　一日，蔡国华和分行行长一起出席年度总结会议，会议结束之后，一位分行行长忘记保存蔡国华的手机号，蔡国华顿时火冒三丈。

　　一日，蔡国华和一群中层管理人员乘坐电梯。电梯门开，因为人多，有位中层想先进去，用手拦着电梯门，方便大家有秩序地进电梯，蔡国华可能觉得他走在自己前面，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蔡国华也非常恼火新任行长林治洪。一日，成群结队的人冲进林治洪，软禁林治洪，包围着林治洪，林治洪被软禁的时候，据说蔡国华是知晓的。蔡国华和林治洪之间发生过什么，林治洪为何软禁蔡国华。我想，傻瓜都猜得出来，林治洪发现了蔡国华的秘密。

　　整个情形恍如电视剧。

　　软禁林治洪12小时，非常尴尬。之后，蔡国华说，林治洪是民生银行高管们派到恒丰银行的卧底，踢走林治洪。史玉柱大力反击，非常尴尬。

　　经此一役，从人力、财务、风险管理、后勤、审计到稽查，蔡国华大权独揽，大权独揽之后，蔡国华管理审计和稽查部门，蔡国华在审计大会上，责问：为什么江苏汇金是第一大贷款客户。

　　从2008年起，也就是江苏汇金帮忙姜喜运代持股份之后，江苏汇金和关联公司是恒丰银行的前十大贷款客户。

　　事后，恒丰银行内部满行风雨，人们争相讨论这句话背后的深层次含义。

　　这声责问，瞬间吓得姜喜运和他的亲信，魂飞胆破。江苏汇金和关联公司不仅牵扯到自己的朋友，还有自己的女婿。

　　兵不血刃。

　　此时，蔡国华已经不需要其它办法，姜喜运和蔡国华化敌为友，打得火热，他们的命运发生交集，两人一起共享恒丰银行加实公司、富余公司和中富公司3家公司的股权。很快，蔡国华和姜喜运一起成立上海佐基系公司，恒丰银行的账外公司股权由姜喜运和蔡国华两人共享。

　　原本可以姜喜运和蔡国华可以表演一段新旧银行董事长和谐相处的样本戏。

　　只是，故事当然远远还没有结束。

　　只是姜喜运和蔡国华持股的新公司股权结构里，姜喜运仍然是第一大股东，姜喜运出资：41亿元，蔡国华出资本金100万元，新公司的实际控制权还是在姜喜运手里。

　　正是在这个背景下，蔡国华没有得到他想要的利益，原本是希望获得恒丰银行大部分股权，结果发现自己的股权只是姜喜运的小零头儿。他从副市长，降职委身董事长职位，不是为了小零头儿。最终，蔡国华终于熬不住了，传言说，蔡国华一口气在烟台的黄海边划九个圈。人性的贪婪就是这么疯。

　　未几，蔡国华架空栾永泰，栾永泰是姜喜运的头号大将。

　　之后，蔡国华将恒丰银行48亿元人民币转入其个人实际控制的公司，蔡国华的股份超过姜喜运的股份。

　　3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未几，栾永泰举报蔡国华。

　　2016年9月，恒丰银行前行长栾永泰声称自己拿到2100万元，后又实名举报董事长蔡国华侵吞公款3800万元。

　　栾永泰是姜喜运头号大将。

　　姜喜运和蔡国华股份争夺斗争达到白热，斗争的扩大，一直延展到普通员工。蔡国华对栾永泰的举报非常恼火，责令1.1万员工摆平栾永泰，据说，蔡国华当时开会，手指捏成拳头，握得死紧。先是告诫1.1万员工举报栾永泰。随后，又要求员工降薪50%。告诫员工不许拍照不许自留。有些新入职的员工，刚刚从学校毕业，工作和收入都不稳定，遇到高管内斗，带给他们的是，职场里无趣的勾心斗角，只觉世界没有意思。

　　最近，关于当年蔡国华的腐败细节，才通过检察院公开的起诉书得以披露于世：一是他索贿11亿，但有10亿未兑现，理由是没有好的变现方式。比如他向日照钢铁索贿6亿，但因没有好的支付方式，未成功。二是通过报销侵吞国有资产3亿多。

　　目前蔡国华是全国最富有的贪官，每天报销4万元，就连女儿的奢饰品大衣，也从恒丰银行报销。目前，蔡国华创造了中国贪官最高报销纪录，此前的纪录保持者是中石化原总经理陈同海，每天报销4万元。

　　骄于下而媚于钱。

　　拔钱而起。

　　在姜喜运和蔡国华治下的恒丰银行，2017 年 12 月银监会网站披露了对恒丰银行股份有限公司开出的一则行政处罚单，其因 17 项违法违规事实，被累计罚没 1.669 亿元，处罚几乎涉及恒丰银行经营的所有领域。到现在，恒丰银行非公开发行每股1元的1000亿股普通股股份，1元1股的价格，以该行在2016年每股净资产5.6元的价格相比较，股票打2折。

　　成千上万的储户以及恒丰银行的大中小股东，他们的财富安全，成为了蔡国华和姜喜运奢华生活的奠基石。

　　蔡国华，这位在山东信阳出生，爱梳大背头，爱系21万元的高价皮带，爱用排比的高级干部，被公诉，被控四宗罪。庭前会议于去年10月召开，将公开审理。

　　2019年12月26日，山东烟台中院对恒丰银行前行长姜喜运公开判决，判决其死缓，两年后转为无期徒刑，不得假释减刑，这意味着他将死于监狱。

　　山东政府及时拨乱反正。目前，中央汇金认购600亿股，持有恒丰银行53.95%股份，山东省政府持股32.37%股份，仍是恒丰银行的实控人。山东省承诺在三年内向中央汇金回购300亿股份，山东省政府将成为恒丰银行第一大股东。

　　时值寒冬，山东烟台的树枝已然枯焦，海边的岩石有几块现出裂纹。渔民说，开春之后，春风来了，石头上的裂纹会长出小草，绿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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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志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