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琼：小微企业融资并非解决不了的世界难题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周琼

　　很多人说“中小/小微企业融资是世界难题”。但这个难题不是哥德巴赫猜想、黎曼假设那样的智力挑战，既非无解也不超纲，是优秀学生能做的出来的难题。世界上已经有些国家解决得很好。中国其实也已经解决得相当不错了。

　　浦文昌（2019）在《美国德国法国日本是如何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的？》一文中指出“不少人认为，中小企业融资难属于世界难题，不可能克服。其实不然。经合组织的研究报告指出：经合组织国家没有中小企业存在普遍融资缺口的报告。其大多数中小企业都能从银行和其他信贷机构获得足够的信贷。而大多数非经合组织经济体的中小企业资金普遍短缺。”

　　中小企业融资，大部分靠银行信贷，小部分靠资本市场等其他方式。小企业贷款之所以难，主要是因为单笔金额小、运营成本高、风险较高，风险调整后的收益率相比其他贷款低，银行的动力不足。

　　从发达国家情况来看，一方面，由于国家的重视，采取了政府信用担保等一系列措施，建立了一整套机制，降低银行风险成本，另一方面，由于社会资金供给越来越充裕，大企业贷款利率极低，有时信贷需求也不足，利率相对较高的小微企业贷款对银行的吸引力上升。因此，银行发放小微企业贷款的动力增加。近十几年来，在非经济金融危机时期，并不存在普遍性的中小企业融资难，中小企业融资不成为社会关注的热点问题。在2008年金融危机、2020年至今的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下，大中小企业普遍出现经营困难，中小企业融资缺口有所上升，政府采取了直接补贴和增加担保等帮扶措施，融资一般不成为企业经营中最大的难题。

　　中国的情况与之类似。而且政府对银行发放小微企业贷款的激励约束考核更为有力，辅之以金融科技的发展下数据驱动的线上化贷款，降低贷款机构运营成本，小微企业贷款近年有突破性的发展。

　　一、欧元区小企业融资等情况

　　欧央行从2009年开展的企业融资调查（简称SAFE：Survey on the Access to Finance of Enterprises），对欧元区中小企业融资缺口情况做了持续的调查分析。

　　SAFE每半年一次。最近的一期是2021年6月发布的第24期。调查在2021年3月8日到4月22日间进行，针对2020年10月到2021年3月间的情况。样本量共有11007个企业，其中91%的企业（10054个）雇员在250人以下。调查报告有50页，内容丰富。主要依据这一期报告，部分结合历史报告，摘译如下：

　　1． 关于中小企业的融资缺口

　　从2010年3月到2021年3月的调查反映，总体上，欧元区中小企业在2010-2015年存在融资缺口（柱图上为正，表示融资需求增加、融资可获得性降低），2015-2019年不存在融资缺口，2020-2021年因为新冠疫情，又出现融资缺口，但因为有各种扶持政策，融资缺口并不严重。

　　在欧元区内，各国情况也颇有差异。图1中欧元区经济总量最大的4个国家，德国的情况最好，除了2010年、2020年，几乎不存在融资缺口，西班牙情况也较好，但法国和意大利绝大部分时间存在融资缺口。

　　2．关于中小企业经营中最大的困难

　　企业经营中的最大的困难，6个选项中，中小企业选择最多的是获得人才（skilled staff or experienced managers有技能的员工或有经验的管理人员），其次是找到客户，选择最少的是融资。对最大的困难，选择获得人才的占21%（上一期调查是19%），选择找到客户的占20%（上一期是22%，位列最大困难之首），选择监管压力的占12%（上一期是11%），选择生产成本的占12%（上一期是11%），选择竞争压力的占10%（上一期是9%），选择融资的占9%（上一期是10%）。

　　希腊的中小企业选择融资是最大困难的占18%（上一期希腊是22%，意大利是14%），是欧元区各国中最高的。

　　德国的中小企业选择获得人才是最大困难的占28%，是最高的，而意大利仅有13%、西班牙仅有12%的中小企业选择这一项。

　　为什么德国有双元制教育的成功经验，还这么缺乏有技能的员工呢？《德国的七个秘密》中讲到“德国当代的经济成功再次引发劳动力短缺。然而不同于早期经济奇迹，这一轮短缺的是大量高技术工人和拥有高人力资本的人才。”

　　对比一下历史：2009年9月第1期调查报告：中小企业对企业经营中最大的困难，选择最多的是找到客户（占27%，反映了金融危机时需求的疲软），其次是融资（占17%），再次是竞争压力（占13%）。选生产成本、获得人才的各占9%（可见那时失业率高，招人困难不大）。而2015-2019年，融资一直在6个困难中排名最后。2015年6月发布的第12期，选择最多的是找到客户（占26%），获得人才、生产成本、竞争压力各占14%，监管压力占13%，融资占11%。2020年5月发布的第22期，是新冠疫情出现之前的正常情况，选择获得人才的占24%（上一期调查是28%，持续位列最大困难之首），选择找到客户的占21%（上一期是22%），选择生产成本、监管压力和竞争压力的各12%（和上一期相比变化不大），选择融资的占8%（上一期是7%）。

　　3．关于大中小企业贷款情况

　　2015年中之后第一次，微型企业认为银行贷款的可获得性降低，而大企业认为回到疫情之前的水平。

　　对银行信贷需求增加的中小企业比降低的多12%，上一期是20%，对信用额度需求增加的中小企业比降低的多10%，上一期是16%。认为银行贷款可获得性改善的小企业比恶化的多3%，上期是6%。

　　27%的中小企业申请了贷款（上一期是38%）。完全申请到所需贷款的比例是73%，被拒贷的比例是4%。42%的大企业申请了贷款，申请成功的比例是83%，被拒贷的比例是1%。

　　中小企业贷款的利率平均比大企业高112个基点，中小企业平均贷款利率为2.5%，大企业平均为1.3%，微型企业平均为3.2%。

　　2020年4到9月中小企业贷款的利率平均比大企业高63个基点，2018年4到9月是170个基点，2016年10月到2017年9月都是180个基点。

　　欧元区贷款利率整体波动下行。2014年微型企业贷款利率最高能到10%，近两年最高到6%。

　　4．关于中小企业融资来源

　　银行相关产品和政府补贴贷款是中小企业最重要的融资来源。2020年10月到2021年3月，约一半的中小企业认为银行贷款、透支很重要/相关（包括实际使用和虽未实用但有可能使用）。47%的中小企业认为政府补贴贷款也重要，比上一期的33%进一步提升，反映疫情期间政府对中小企业贷款的支持力度加强。租赁和分期付款43%、贸易融资29%、内部积累24%、其他来源（亲友或相关企业）17%。金融市场相关的融资方式占比较低，股权9%、保理8%、债券2%。

　　5．关于经营情况和政府支持

　　新冠疫情造成中小企业经营困难，但是比上一期有所好转。

　　收入减少的中小企业比收入增加的多29%，不过相比上一期的46%，已经有所改善。利润减少的中小企业比利润增加的多35%，上一期是47%，也有改善。

　　50%的中小企业称获得了政府在工资支付方面的帮助，25%受益于税收减免和暂缓支付，32%获得了其他方面的政府支持。

　　二、 美国小企业融资等情况

　　从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统计的美国银行业小微企业贷款（单户100万美元以下的工商企业贷款和单户50万美元以下的农业贷款）余额看（图5），2008年末达到7806亿美元的历史高点，然后下降又缓慢上升，2019年末为7207亿美元，2020年6月末比上年末增长35%达到9710亿美元，2020年末、2021年6月末下降到9039、8768亿美元。主要是因为疫情加大了对小微企业的信贷支持。2020年3月，时任总统特朗普签署《冠状病毒援助、救济和经济安全（CARES）法案》，包括“薪酬保护计划”（PPP）和经济伤害灾难贷款（EIDL），以SBA现有7（a）计划框架为基础，面向合格小企业提供3490亿美元联邦担保贷款。

　　按照《1996 年经济增长与监管文件减少法案》，美联储每五年向国会提交一次小企业贷款可获得性报告（Report to the Congress on the Availability of Credit to Small Businesses），2017年和2012年的报告反映了2008年金融危机后小企业贷款的困难和此后的改善。近十年美联储年报对小企业贷款情况的描述和判断，也反映了2008年金融危机后小企业贷款从难以获得到基本上可以满足需求。美国统计局的企业年度调查（ASE：Annual Survey of Entrepreneurs ）和美国全国独立企业联合会的小企业乐观指数报告（the NFIB Small Business Optimism Index）印证了这个变化。

　　ASE调查和欧央行类似，也有小企业面临的最大困难这个选项，选利率和融资的一直在5%以下，即使是金融危机时期，最困难的首先是销售。

　　NFIB 2021年7月公布的小企业乐观指数报告表明，49%的小企业主报告其人员需求不能被满足，创48年新高，只有1%的小企业主认为融资难是他们经营中最大的困难。只有2%的小企业主报告其借款需求不能被满足，23%的小企业主称其信贷需求都能被满足，61%的小企业主称对贷款不感兴趣。只有净2%的小企业主认为上一次贷款获得比以前更难。

　　不过从2019年美联储对非银行线上贷款的调查看，小微企业还是有一些贷款需求未能得到满足，非银行的互联网贷款部分地满足了这一需求，但也存在利率过高、信息披露不透明等问题。

　　美联储近十年年报中对小企业贷款的描述：

　　2011年年报：小企业借款条件持续比大企业更紧，它们的信贷需求也相对较弱。但是出现了一些改善的迹象。

　　2012年年报：市场融资情况改善。但是对信用评分低的借款人贷款依然很紧，小企业的借款条件逐渐改善，速度弱于大企业。

　　2013年年报：小企业融资条件改善。100万美元以下小企业贷款的利率和大企业贷款利差降低。

　　2014年年报：虽然整体上工商企业贷款在2014年下半年增长较快，但100万美元以下的小微企业贷款仅略有增长，看起来主要原因是需求疲软。银行对小企业的贷款标准，据报告，比过去的中位情况有所收紧，尽管过去几年有很大放松。

　　2015年年报：对大型非金融公司的信贷保持强劲，小企业的融资也变得可获得性更好了。

　　2016年年报：小企业信贷的增长受到抑制（subdued）。美联储委员观察到金融机构对投机级公司、小企业、工商企业的融资有所收紧。美联储对银行和金融科技公司提供的消费信贷、小微企业信贷进行调查研究，分析新业务模式对消费者、小企业和金融机构的影响。

　　2017年年报：小企业融资渠道保持通畅（favorable），虽然信贷增长缓慢，但调查数据显示这主要是由于信贷需求不旺。

　　2018年和2019年年报用了同一句话：小企业融资情况保持（与需求）相适应（Financing conditions for small businesses have remained generally accommodative．）。2018年写“对小企业的贷款量近几个月有所反弹，最近的贷款表现指标保持强劲。” 2019年写“小企业信贷增长受到抑制。”

　　2019年年报提到美联储委员会和克利夫兰联邦储备银行联合开展了一项研究，在2019年12月发布报告“不确定的条件：小企业借款人浏览线上贷款网站时发现了什么？”

　　美联储的小企业信贷调查（SBCS：Small Business Credit Survey）发现，2016年只有16%的寻求贷款的小企业主申请过非银行的线上贷款，2017、2018年升至24%和32%。美联储调查发现，这些线上贷款的综合年利率（APR）在10%-80%之间，贷款期限一般在6-18个月之间，额度一般在10万美元以下。申请线上贷款的多是规模小、成立时间短的小微企业，信用风险较高，它们申请线上贷款的审批通过率是76%，申请大银行贷款的通过率是34%，小银行是47%。贷款申请人选择线上贷款的两大主要原因是速度快、审批通过率高。但是线上贷款的净满意率（满意的人比率减去不满意的人的比率）比传统银行低的多，才33%，大银行是55%，小银行是73%。主要是贷款利率过高，还款方式等条件苛刻。因为《真实借贷法》（Truth in Lending Act）适用于消费者个人贷款，不适用于企业贷款，线上小微企业贷款的利率、还款方式等贷款条件不够透明。报告也提出了把小微企业贷款纳入《真实借贷法》等建议。

　　看来美国对互联网贷款的管理也并不比中国更先进，连强制要求披露年化利率也没有做到。难怪今年6月巴菲特和芒格接受CNBC采访时对中国对互联网金融的管理颇为赞赏。

　　三、 部分国家小微企业贷款情况

　　OECD对各国中小企业贷款情况作了个统计，虽然可能有些数据不一定准确，有些指标各国不完全一致，有的数据缺失，毕竟提供了一个参考。

　　大体上，各国中小企业贷款利率高于大企业，不良率也较高。只有韩国，2013-2018年2012年中小企业贷款不良率还低于大企业。之前中小企业不良率高于公司贷款整体，2013年公司贷款不良率从2012年的1.66%升到2.39%，同期中小企业贷款不良率1.96%升至2.11%，2018年小企业贷款不良率降至1.11%，公司贷款不良率仍有1.88%。所以大企业和中小企业贷款利率也较小，只有37BP。

　　有的国家大企业和中小企业利率水平和不良率相对情况看起来较为合理。比如美国，情况非常好，2018年公司贷款不良率1.12%，中小企业不良率1.41%，都很低，大企业贷款利率4.9%，中小企业5.16%，利息收入能较好地覆盖风险。中国贷款利率和美国接近，不良率略高于美国（表2）。智利，中小企业贷款利率比大企业高400多BP，中小企业贷款不良率比公司贷款整体高3个多百分点。印尼，中小企业贷款利率比大企业高100多BP，中小企业贷款不良率比公司贷款整体高1个多百分点。印尼的大企业和中小企业贷款利差从2007年的414BP（中小企业16.3%，大企业12%）下降到2018年的168BP。

　　有的国家中小企业经营情况和贷款情况明显改善。比如白俄罗斯，2016-2018年，中小企业贷款利率从20.20%、12.17%降到9.92%，中小企业不良率也从6.95%、3.34%下降到1.71%。由于利率高，即使不良率较高，看来还是可以完全覆盖风险。

　　有的国家中小企业情况不佳，利率不能覆盖风险。比如意大利，中小企业不良率从2008年的12%升至2016年的31.3%，2018年略降至28.4%，但中小企业贷款利率从2008年的6.3%降到2016年的3.2%、2018年的3.1%，收益完全不能覆盖风险。法国虽然不良率没有意大利那么高，公司贷款不良率2007年至2018年一直在3%以上（无单独的中小企业不良率数据），但大企业和中小企业贷款利率却都在2%以下，这样的定价无法覆盖风险。所以法国、意大利中小企业融资缺口大，贷款难问题突出（图1、图3、表2）。

　　可惜OECD上没有德国的数据。日本也缺乏相应口径的统计数据，日本贷款利率只按短期和长期分，没有中小企业贷款利率，不过都很低，贷款利率1%以下。

　　据中国银保监会披露，2020年1-7月中国银行业新发普惠性小微企业平均贷款的利率为5.93%，其中五大银行新发放普惠性小微贷款利率为4.25%。2021年上半年，企业类贷款利率为4.62%，较上年末下降0.05个百分点。其中，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利率为5.65%，较上年末下降0.23个百分点。

　　四、 对比和思考

　　历史上，发达国家中小企业融资曾经也是难题。“麦克米伦缺口”（小企业融资缺口问题）就是1931年英国议会成立的麦克米伦委员会提出的（指由于金融机构担心向中小企业提供贷款风险和成本过高，中小企业的资金需求大于银行能提供的贷款额度）。但现在美国、德国等发达国家中小企业融资总体已经不太难了。不过一定程度的信贷配给总是存在的，总有少数企业不能符合贷款条件。在经济危机时，小企业比大企业更脆弱，这时国家也会采取各种救助措施。

　　在中国，小微企业融资难融资贵仍是一个持续受到关注的问题。但是，小微企业融资难到底有多严重，是不是小微企业经营中面临的最大问题呢？

　　总量上，中国小微企业贷款余额已是全球第一。根据美国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数据，2018、2019、2020年末单户100万美元以下的美国银行业小微企业贷款为7121亿美元、7207亿美元、9039亿美元。根据人行统计，2018-2020年中国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单户1000万元以下）余额为9.36万亿元、11.6万亿元、15.1万亿元（2019年以前人行口径为单户500万元以下，2018年末余额为8万亿元，因此用银保监会数据9.36万亿元）。2020年末比2018年末，美国小微企业贷款余额增长27%，中国增长63%。2020年末，美国商业银行业资产规模20.56万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34万亿元），约为中国商业银行资产规模（266万亿元）的一半。2020年末，美国银行业小微企业贷款余额9039亿美元（折合人民币5.89万亿元），约为中国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的39%。2020年中国GDP为美国的70%，而小微企业贷款余额已是美国的2.6倍。2021年6月末，中国小微企业贷款余额17.7万亿元，是美国5.66万亿美元的3.1倍。

　　中国中小企业贷款各项指标在世界上都处于较好水平。根据OECD调查，2018年各国中小企业贷款占全部企业贷款比重的中位数为40.41%。中国为64.96%，高于其他发展中经济体和多数发达经济体。中国中小企业贷款不良率处于较低水平。中国中小企业贷款利率与美国接近，低于其他发展中国家。

　　近几年在国家的高度重视下，监管部门出台了一系列鼓励支持和激励要求银行业金融机构发放小微企业贷款的政策，例如人行2018年开始对普惠金融领域贷款增量或余额达到一定比例的商业银行实施定向降准，并适当给予再贷款支持，银保监会发布《关于2021年进一步推动小微企业金融服务高质量发展的通知》，要求银行业金融机构2021年努力实现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较年初增速不低于各项贷款增速，有贷款余额的户数不低于年初水平的“两增”目标，五家大型银行要努力实现普惠型小微企业贷款全年增长30%以上。

　　中国的小微企业贷款近年快速增长。经营状况良好的小微企业成为多家银行争抢的对象，利率进一步下降，审批放款速度大为提高，特别是线上贷款。大型银行的下沉“掐尖”抢走了一部分中小银行的优质客户。小微企业贷款市场的竞争较为激烈，供给较为充分。当然也存在着地域、客户结构上的不平衡，例如东部地区中小企业信贷供给给比中西部更充裕，优质小企业、有抵押物的小企业较容易获得贷款。还存在一部分科创型中小企业因缺乏抵押物难以贷款，中小企业贷款多为期限较短的流动资金贷款，不能满足较为持续的资金需要等问题，还需要继续创新，优化产品和服务。但从总量上，下一步中小企业贷款可能更需要保持平稳发展而非快速发展。

　　欧美中小企业调查显示中小企业经营中最大的困难是人才和市场，是一种比较正常合理的情况。如果这两大问题能够解决，企业能正常经营，那获得融资不会太困难。目前中国很多中小企业面临的困难已经与之类似。建议央行或其他机构参考欧央行和美国NFIB的调查，将企业经营中最大的困难排序纳入调查，可以更好地了解中小企业的困难所在，有针对地解决。

　　对于东部中小企业招工难有很多报道。我在中小企业调研中也发现这较为普遍。

　　例一：东部省份，年销售额几千万、有100多个员工的企业，企业主说，本县企业招不到工的现象普遍。本厂员工来自贵州、江西、云南的居多，工人一个月5、6000元，有社保。在老家，只要收入能有外出打工的一半，他们就不想来了。原来说企业要严管理，现在员工是上帝，我们都很关心员工，每天观察员工言行，怕他们思想波动，辞职不干了。我们对过年前坚持到最后走的，报销回家的交通费，过完年最早来的，也报销交通费、发红包。我说听说有的企业到村里去招工，大巴车一起拉来，这是不是个办法？企业主说一个地方集中的劳务输出，也有风险，出现矛盾的话，亲戚朋友全走，影响大，所以分散招工也有分散的好处。

　　例2：2020年销售额刚过亿元的企业，企业主说，公司去年有一线员工140人，现在200人，增加了60人。200人中有110个去年的老员工，90个新员工。原来在劳动力市场招工，招来的人不太稳定，经常干不了多久就走了，现在主要通过老员工介绍新员工的方式招工，老员工介绍的新员工上班一周试用被录用，给介绍人200元，再做三个月，给介绍人300元，再做三个月，给介绍人300元，即成功招人工作半年以上给介绍人800元，这种方式招来的新员工更稳定。可见企业为招工也是想尽办法。

　　例3：一位IT行业的小企业主说，2010-2015年期间在主流招聘平台招聘外贸业务员，要求本科毕业，能用英语交流，一周之内每天都能收到上百份简历，且绝大多数为刚毕业或毕业不久的年轻人，但这两年发布招聘广告，一周之内才能收到十几份简历，而且绝大多是30、40岁以上。

　　据国家统计局，2020年末中国有农民工28560万人，其中本地农民工11601万人，外出农民工16959人，分别比2008年增长27%、36%、21%。例1、2反映在中西部经济发展之后，愿意外出务工的农民减少。例3反映本科以上学历的劳动力供给也不是足够充裕。不过中国本科毕业人数还在增长，2010到2015年从259万增长到359万，2020年是421万人，短缺也许是局部的。但随着未来人口增长下降，企业招工会越来越困难。

　　融资对企业来说当然是一个问题，但也并非所有企业都需要融资。中国的信贷供给已经较为充分了，不仅经营情况较好的大型企业多家争抢，较好的中小型企业都有几家银行竞相提供服务。过于强调融资难问题和将过多精力放在融资上的企业，可能还是自身缺乏技术、市场或存在盲目扩张、应收账款过高等问题。

　　中小企业融资，是一个需要政府、银行、企业各方持续付出努力去解决的问题。中国金融监管部门、银行业金融机构已下大力气投入做了很多工作，需要对中小企业经营难题、融资状况有更全面客观的评估。希望未来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不再经常成为热点难点问题。

　　本文原发于财新

　　(本文作者介绍：金融从业者，上海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特聘高级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