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中国经济韧性与弹性

　　文/新浪财经意见领袖专栏作家 陈功（安邦咨询创始合伙人、首席研究员）、贺军（安邦智库研究合伙人、高级研究员）

　　中国经济的韧性与弹性，这并不是一个新话题。十八大以后，国家主席习近平多次指出，中国是个大国，韧性强，弹性强，潜力足，回旋余地大。他还强调，中国经济的强韧性是防范风险的最有力支撑。从2014年起，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多次提及“经济韧性”，他多次表示，“这几年每年都有困难，但年年都顺利闯过来了，今年面对困难，更要激发韧性和斗志。”

　　借用韧性和弹性来形容经济，是为了描述一个经济体系受到冲击时的承受能力和调整恢复能力。如果称一个经济体有韧性，说明它的抗打击能力强，轻易不会在外部和内部冲击之下出现崩溃，经济体系不容易出现结构性的断裂。经济体系的弹性则是另一种能力，是指经济体系在受到压力和冲击后，能否尽快恢复原状和活力，甚至超越受打击之前的发展水平。如果经济弹性不佳，经济体系则会出现一定的“塑性形变”，导致经济体系出现结构性的变化。简单来说，韧性是指经济体系承受压力和冲击的能力，是个危机概念；弹性则是指经济体系恢复和发展的能力，是个发展概念。

　　中国领导人近年来多次谈经济韧性问题，源于一些确定的趋势：首先，中国经济难以维持过去的高增长，开始从高速增长转向中速增长，有时甚至因增速过快放缓导致经济失速。比如从2010年至2015年，仅仅5年，中国经济增长就从10.6%跌至6.9%。其次，中国领导层在推动经济调结构、促转型，以很大的力度来降低经济杠杆率，如实行“三去一降一补”，以实现经济增长方式转换和增长动力转换。第三，中国经济中的风险因素增多，暴发风险的可能性增大，尤其是债务风险、金融风险等。可以说，每次中国经济遇到困难，决策层都会从经济韧性中来寻找希望，也是以经济韧性为安全底线。

　　新冠疫情对全球经济和中国经济带来的巨大冲击，成为对中国经济韧性的一次超级考验。与过去40多年的历次危机不同，此次疫情导致2个多月的经济活动几近“冻结”，供应链中断，消费几近停滞，其触发的全方位冲击是中国经济前所未有的一次生死大考。

　　全国经济出现全面下滑。据国家统计局数据，一季度国内经济同比下降6.8%，这是1992年有季度经济统计以来的首次季度负增长。一季度，全国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同比下降8.4%（3月份同比下降1.1%）；1-3月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名义下降19.0%（3月份同比名义下降15.8%）；一季度固定资产投资同比下降16.1%（比1-2月份收窄8.4个百分点）；一季度货物进出口同比下降6.4%，出口下降11.4%，进口下降0.7%；一季度，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8561元，同比名义增长0.8%（扣除价格因素实际下降3.9%）。

　　在疫情重灾区湖北省，今年一季度全省地区生产总值同比下降39.2%。其中，第一产业下降25.3%，第二产业下降48.2%，第三产业下降33.3%。一季度，湖北全省固定资产投资下降82.8%（基础设施投资下降84.4%；民间投资下降82.6%；工业投资下降85.0%）。一季度，湖北全省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2939.43亿元，同比下降44.9%。一季度，地方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完成542.49亿元，下降47.6%。其中税收收入434.04亿元，下降45.9%。地方一般公共预算支出1555.06亿元，下降14.1%。一季度，全省城镇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9412元，下降11.8%；全省农村常住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4085元，下降10.2%。

　　全国和湖北省的经济数据出现大幅下滑，并不出乎意料。不过，从疫情冲击程度、经济受冻结程度来看，经济下滑程度比安邦咨询（ANBOUND）此前估计的要好一些。安邦首席研究员陈功表示，必须客观地承认，一季度经济数据反映了中国经济的韧性。以湖北省为例，作为疫情最初爆发的“原爆”省份，从武汉封城到解封76天，全省经济近乎全部冻结。摊上这么大的事儿，没有生产活动，只有一些特殊时期的基本消费，全省GDP居然只负增长了39%，远低于此前有人估计的至少掉下来50%。陈功认为，从这个结果看，称中国经济有韧性是有道理的。

　　那么，在前所未有的特殊时期，是什么支撑起湖北省以及全国一季度的大部分经济？或者说，中国的经济韧性来自哪些具体的支撑？在我们看来，答案在两块经济活动：一是建立在庞大人口基数之上的基本生活消费活动，二是保证城市基本运转的水电气热等基础设施运转。即使是城市处于严格封闭状态，交通受到阻碍，但人的吃喝拉撒等基本消费、水暖电气热等基础设施运转并未停止。陈功强调，就是靠这两块城市经济的基础性的“硬活动”，居然支撑了GDP只掉了39%，要说经济韧性，这就是真的韧性。从全国的情况来对比，其实情况也差不多，中国的城市基础设施占比较大，不但是湖北省、武汉市如此，全国的统计数据也同样如此。只要水电气热等城市基础设施保持运转，只要这些活动在继续，就能撑起很大的一片天，GDP的一大块就有了保障，在中国经济中拥有一个可观的比例。

　　至于近年成为热点的网络消费，在消费这个大盘子里基本是一种“互损”状态——互联网新经济快速增长，从早到晚挤出了一块传统消费，结果就是这几年来整体消费增长并不高。在GDP的贡献中一增一减，整体的变化不大。比如，第一季度全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名义下降19.0%，但全国网上零售额同比下降只有0.8%，其中，实物商品网上零售额同比还保持增长5.9%，占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的比重为23.6%。如果从消费结构来看，与过去的区别可能就是消费群体换了一群人，或者部分消费者改变了消费习惯。整体来看，在庞大的人口基数上，只要消费人口还在，消费其实也是最“硬”的一块，也是构成经济韧性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前面所分析，经济韧性是一个危机概念，主要针对的是经济下行或遇到困境的情况，它主要取决于人口规模、基础设施系统、物流支持系统、互联网销售系统等软硬件条件，如果在灾难之中，还与国民的集体忍耐力有关。不过，经济弹性则是另一回事。如果从重振经济、恢复经济繁荣、提升经济质量来看，则更多取决于经济弹性。就此而言，经济弹性是一个发展概念。在安邦的研究人员看来，经济韧性不等于经济弹性，有韧性也不等于就有弹性。这种差别在政策上的意义在于认识到，在依靠经济韧性撑过了艰难时刻之后，下一步中国经济要恢复发展弹性、获得更高质量的发展，很可能面临更大的挑战。经济弹性取决于经济结构、产业结构、消费结构、市场化程度、要素配置效率、营商环境、公共服务质量等多种要素。因此，要获得更好的经济弹性，中国市场必须建立在较大力度的改革基础上。

　　最终分析结论（Final Analysis Conclusion）：

　　今年第一季度的全国经济数据和湖北省经济数据，显示了在灾难情景之下中国经济的顽强韧性，庞大人口基础上的基础消费活动、城市水暖电气热等基础设施运转这两类经济“硬活动”，是中国经济韧性的两大基础支撑。要获得更好的经济弹性，还有赖于中国市场的诸多改革。

　　(本文作者介绍：安邦咨询（Anbound）是国内富有影响力的信息咨询研究机构，一直专注于财经、公共政策和风险领域的信息研究和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