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青年胡润和他的《中国富豪排行榜》

　　胡润是谁？

　　崔永元：“胡润，一个英国小伙子，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做了一个中国人本来不知道的百富榜，把中国富人推向了世界，让世界了解了中国。”

　　胡润(Rupert Hoogewerf)，英国人。1990年毕业于英国杜伦大学中文系，并到中国人民大学进修了一年。6年后返回中国，在上海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做会计师。

　　1999年，仅因个人爱好，胡润和他的助手编排了中国大陆首富企业家排行榜，并给美国《福布斯》杂志以英文形式刊登。自此，他每年做一次《福布斯》中国内地首富排行榜，至 2002年已经是第四次。从最初的无人注意，再到备受争议。他不仅制造出了该排行榜，也提出了一套自己的关于中国财富的判断标准。

　　2003年推出财富品质系列丛书并与著名经济学家张维迎成功举办财富品质论坛。

　　胡润养大的孩子被《福布斯》抱走了

　　公众知晓胡润，是从他为《福布斯》做中国富豪排行榜开始。然而，就在胡润的《福布斯·中国百富榜》从1999年的鲜为人知成长到2002年的备受瞩目之时，《福布斯》高层突然造访上海，宣布在其85年历史中将首次在中国设立办事处。福布斯中国榜推广到娱乐、体育等领域，新设中国名人榜和演艺圈明星榜等全新榜单，在上海召开全球CEO峰会等。而这一切胡润事先并不知情。《福布斯》庞大的中国商业计划告诉大家：胡润下课了。

　　胡润养大的孩子被《福布斯》抱走了。不知《福布斯》如何看待这种评价，反正胡润对于《福布斯》的做法表现出了出乎意料的大度和坦然：“排行榜谁都可以做，不是只有福布斯和我，如果愿意，你也可以！”

　　“这样也好，我可以有更大的自由去做更多的事情，我会迅速转变角色投入新的工作。我会将四年的工作进行总结、回顾，把四年的积累转换成新的成果。但坦率地讲，我希望自己和《福布斯》都能做得好。”

　　《福布斯》是一本颇富盛名的财经杂志，《福布斯》的排行榜也声名赫赫，但是不能否认，中国普通的民众对《福布斯》也如此熟悉，与胡润的工作不无关系。胡润为《福布斯》的到来做了充分的预热。

　　为什么对中国感兴趣？

　　“很多人都问我做财富榜的原因。1999年的时候，就有很多人问我，中国的变化是哪里来的？比如说中关村的变化是哪里来的，谁在领导？我当时在安达信，我比其他很多欧美人更熟悉中国。我是学中文的，在上海工作了两年，我应该很熟悉中国、了解中国人，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开始去调查并尝试做财富榜，我决定要选取一个标准，因为我们要给欧美人介绍一个有意义的标准，希望他们通过这个排名对中国有新的看法。因为在欧美国家中，很多人一点也不了解中国经济发展情况，有人甚至还认为中国在打仗，对中国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我在中国是知道的，中国经济正在蓬勃发展。

　　“我们通过排行榜的方式，通过介绍这些明星企业，告诉他们，在中国有这样一些引领财富的人。虽然我们从13亿人中选出非常少的100人，但他们具有代表性，通过他们可以了解中国经济，尤其民营经济的发展情况。

　　“排行榜给中国即将创业的人提供了了解成功人士创业经历的机会，从中可以学到成功人士解决问题的方法及企业文化，也为分析未来民营经济在整个中国经济发展中的地位提供了平台。比较香港、台湾地区与新加坡的经济发展，就会发现今后中国大陆民营经济发展的方向。排行榜还为国外的跨国公司进入中国市场提供了帮助，通过中国富人排行榜使跨国公司可以了解中国情况。具体比较还会发现，在美、英国家的排名与中国的情况是有区别的，例如美国的排名中从事娱乐媒体行业的人居多，而中国情况不同，直接从事这个行业的只有杨澜一人，而更多是房地产业，有50%的企业家涉足或以房地产为主业。从各种比较中还可看出未来中国民营经济的发展趋势。

　　“另一个原因是，现在很多大学生、年轻人都想自己创业，做排行榜也等于给他们树立了一些榜样，鼓励那些年轻人创业。这些是我自己最基本的目的。

　　“为什么我对中国感兴趣？我认为目前中国的企业家精神在全球是最让人兴奋的。为什么呢？我们可以了解中国这一代人对社会、对经济、对政治方面的作用，可在英国这是完完全全的两件事情，在我的国家，我们英国首富，他是做房地产的，他的一块土地是四百多年之前就在他的家族里的，我们现在没法看英国的第一代企业家是怎么进入社会的，美国也是一样，摩根、肯尼迪，这些有名的企业家已经去世，我们看不见他当时的影响，但是中国不一样。中国现在是第一批企业家，我们可以了解第一批企业家价值的影响，包括对社会的、对经济的、政治等各个方面的影响，并让领导变化的这些人们自己来讲述所有的变化。”

　　没有任何范本，第一个“中国富豪排行榜”诞生

　　“到中国做排行榜？怎么做？不知道。因为没有成型的范本可以去学习，去模仿，只有从零开始，用中国话说叫‘摸着石头过河’。对于中国的了解，我知道我没法做到100%的准确，在英国也做不到，在美国也做不到，那在中国更做不到。因为媒体来源不是特别好当的。但我决定，我要开动脑筋，花20%的努力，去得到80%的结果。

　　当时胡润还是安达信的一名会计师，为花20%的努力得到80%的结果，他把业余时间都泡在图书馆，找到了一个讨巧的办法，那就是关注那些频频在媒体露面的企业家。

　　“我会翻一翻十年中的主要的媒体，可能是《人民日报》、《解放日报》、《经济日报》，看看封面，有哪些照片。最初我找了两个东华大学的大一学生，请他们帮我查阅、整理资料。我们追踪比如有一个中央领导去杭州会跟哪个人握握手？可能是鲁冠球。克林顿到上海来的时候，上海市政府邀请他跟民营企业家见个面，拍了一张照片放在封面，两个人的名字出来了。你只有一个方法，可能你的来源不是特别可靠，但是你要看看，如果克林顿跟这个人吃饭，而且有另外一些报道写他做得很好，然后你也可以跟其它的来源比较，你的自信就提高了，我就是从这方面做的。”

　　花了几个月的工夫，胡润找到了50名企业家。按照个人资产的多少，他把这些富豪分为ABCD四个等级，A类拥有资产在1.2亿美元以上，D类拥有资产在600万美元之上，胡润没想到这份出于兴趣排出的名单，成为了第一个中国富豪排名的蓝本。

　　然后就开始寻求合作伙伴。我在杂志(主要是《商业周刊》、《财富》和《福布斯》)上找到传真号码和主编姓名，然后发传真给他们总部。后来福布斯最先答应，我就决定与他们合作，由我给他们提供中国大陆富豪排行榜的名单，福布斯负责给我提供稿费，或者说是调查费。他们可以说是我最大的客户。但做这个排行榜，我们很独立，各种调查的费用都是我们自己出，飞机票、住宿费也都是我们自己的。而且我们面向富豪的各种调查也是不收取任何费用的。因为我们做这种工作，目的不是仅仅是排行榜，而是要更好地了解中国。事实证明，这种相对独立的操作使我们获益非浅。

　　很快，借着胡润的《福布斯中国百富榜》，“富豪”这个词名正言顺地登上了国内主流媒体的台面，以往只能读到外国资本家成功故事的中国人终于可以分享自己人的财富传奇了。

　　《福布斯》也是非常高兴的，因为有很多的国际媒体也写了他们、胡润和这个排行榜。这次与福布斯的合作让胡润看到了自己新的事业的起点，他做了一个决定，辞去会计师的工作，专门在中国做富豪排行。“这个我考虑了很长时间，因为安达信是一个比较稳定的工作，而且收入比较丰厚，做这个工作肯定不是因为good salery，是兴趣和经验！而且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难得的经验。于是2000年，我决定，好，来做！这可以说是一种投资自己的事情。”

　　有多少中国老板愿意向胡润透露他的财产呢？胡润说，我不一定问他有多少钱，而一定会问他主要业务是什么、销售额如何、当地情况如何以及他的创业故事。我会把问题的关键放在他们的“第一桶金”上。然后我们再参照其他同行业的企业，如果觉得可信，就记录下来。这里我要强调一点：钱是比较容易了解的，但是你不只是要看他的钱，你要看他的财富，因为钱不等于财富。我觉得钱是财富的一部分，而不属于财富的惟一部分。

　　开始有人向胡润递红包

　　在做排行榜的时候会有人希望上榜，有人则坚决反对自己的名字在榜上出现，于是中间又有了故事。

　　为什么有些人坚决反对自己上这个榜呢？我觉得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本人低调吧。也可能是文化方面的，中国的孔夫子比较喜欢中间的，不喜欢太有名的，可能这是中国文化最基本的东西。

　　我非常关心这些富豪是怎么致富的，对每个人我都会提问：第一桶金从哪儿里来的？如果有人问我怎么发财，我当然不会回答。我觉得要了解到中国的比尔·盖茨，中国的沃尔玛的故事，你要了解到为什么他能做，你要了解到他的优势到底在哪儿，我们可以学习他什么东西。

　　“我希望他们跟我说实话，有时候一些人可能会稍微吹牛一点点，1999年、2000年的时候，我们把一个人写得比较高。2000年我要跟他见个面，根据媒体说法他这个人是做得非常成功的。我就去看他的建筑，其实很差，很破败的，我问了他很多的问题，他基本上一个都没回答，给我一个更不好的感觉。最后，我问他，今年的排行榜怎么做？他就说"你就写我翻一番，我做得很好"。我就觉得他这样的回答特别不可靠，于是我根据其它的来源，包括我自己的眼睛，包括当地有名气的记者，包括一些行业专家，我认为他就是一个没钱的老板，所以我们把他的名字拿掉了。

　　2002年，大概有五六个人自称资产很大，但根据对当地情况的分析，我们也没有相信。

　　当时还有个南方富豪非常反对上榜，但是我们找到可靠根据，证实他资产确实有那么多。他扬言要告我们，说没有这么多资产，名下企业都是合资的。但排名快截止前，他又打电话过来说上排行榜没有问题，原因是刚查完税，结论是没问题。他还透露，那些工厂都是他的。

　　在中国市场进行调研时，也会面对很多“诱惑”。有一次在海南见一个老板，他在吃饭时对我说，“把我的财产数字写得翻一番吧”，我当即就从排行榜上删掉了他的名字。另一次，另一位老板送我一个皮夹作纪念，我一看里面贴有1500港币的价签，马上退掉了。当然，有人会给调研的团队送红包，但我们更是从来没有收过……这是我们排行榜独立性的基础，也是我们的原则。

　　在中国个人信用制度和稽查制度并不成熟的情况下，胡润用自己的方式对信息进行着核实，执着地调查着中国人最不愿公开的个人收入问题。

　　牟其中应该算是胡润排行遇到的第一个尴尬，1999年的榜单因为牟其中、刘晓庆的上榜具有了另一种意味，而且2002年排名的第二名、第三名，仰融也都相继出事。陆续不少榜上人物纷纷下马。胡润的排行榜意外的帮了税收的忙。

　　2002年，胡润对企业家的纳税和提供的就业人数都作了相应参照，“我真诚希望上榜富豪都拥有阳光的财富。”

　　许多想法都是大学生给我的

　　我做排行最初的动力一定程度上来源于到大学去做相关主题的演讲，而实际上我的许多想法也都是和大学生交流的过程中发现的。

　　最初我把在中国的调查资料整理成演讲稿，去欧洲一些国家(英国、美国、丹麦、瑞士、卢森堡、法国、瑞典等)的大学去做演讲，让他们了解中国人创造的财富，我会从社会、经济、政治不同方面向他们阐述，然后听取他们的意见和想法。同时会把他们感兴趣的问题整理出来作为我的下一步的工作内容。我会从大学生里发现问题并用自己的工作来解决这些问题。

　　在中国，我同样认为大学生是最具活力和想法的一批人。所以我会把首次财富品质论坛放在大学，我愿意和他们一起讨论和交流一些关于财富的看法。简单地说，我的许多想法都是大学生给我的。中国的大学生有非常好的idea，而且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腼腆。在这次论坛中，一位参与交流的大学生当时就指出我的十大品质缺一点“冒险”。

　　胡润说：“我希望看到更多的青年学生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自己创业。通过几年对财富的研究，我认为创业者要具备几点：首先要有一定的眼光，善于把握市场的最好时机。可以通过网络、媒体以及与人的信息交流等渠道。再者要有胆识，具备一定的冒险精神。三要有很强的团队意识和做人的概念。做人包括为人处事、与人交流等多方面。最后一点，当然运气也很重要。因为虽然财富的一些因素是可以再模仿、再克隆的，但运气是没法掌握的。”

　　超越排行榜，关注财富品质

　　胡润的中国百富榜演绎的是一个外国人眼中的中国财富故事，但最初中国人的反应更多地集中在财富数字本身，比如谁是今年的第一名，第一名的财富又增加了多少。而在美国，人们对于谁的财富的具体数字似乎并不在乎，而更在乎谁今年做了一些什么事情，选择了一些什么新的行业，他们的选择对自己是否有指导作用。胡润相信，当中国人越来越熟悉这些富豪，对这些富豪不再充满神秘感时，他们也会更加关心富豪们背后的故事以及他们所做的事情对于整个国家的意义。

　　胡润做排行榜是希望通过数字告诉世界中国正在发生的变化。在激发公众的创富热情之后，数字本身也已经不能再提供什么，必须超越排行榜，关注数字背后的东西。例如是什么因素促成这些财富英雄致富。于是有了“财富品质”的诞生。

　　做了两年以后，我发现很多中国人也对财富背后的故事感兴趣。很多人谈笑的时候都问应该怎么发财。他们想了解怎么发财。而财富品质榜正是看看每一个企业家都有的一些品质，而且我想让每一个人都了解他的品质，他的优势在哪里，因为这种品质是可以学习的。这也是“财富品质榜”建立的概念。

　　“企业家对社会的贡献不仅仅在于物质财富，更在于宝贵的精神财富。在与企业家的交流后，我总结出中国企业家最看重的财富品质依次为：诚信、把握机遇、创新、务实、终身学习、勤奋、领导才能、执着、直觉、冒险。”

　　作为一个英国人，胡润小时候就已经知道，华人做生意是做得很好的。长大以后来到中国，他发现中国企业家的创业和学习精神可能是全球最积极的。

　　作者：王肇辉：本论坛专家，大学生杂志社，中国大学生国际讲坛，秘书长

　　出处：大学生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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