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围剿温州资本 温商游资责难中寻求突围正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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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6年03月23日 10:35 瞭望东方周刊 | |||||||||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 张和平、朱国栋/温州报道 越来越多的民间资本希望进入壁垒更高、利润更丰厚的行业 温州这个领中国改革风气之先的沿海城市,从改革开放初至今,往往在大喜和大悲两端挣扎。1992年邓小平南方谈话之后,温州一度成为万人瞩目的对象,几乎成了中国民营经
和以往姓资姓社争论、假冒伪劣危机不同的是,这次将世人的目光吸引到温州的是“炒团”经济。姓资姓社争论的结果,历史已给出答案,假冒伪劣的恶果人人皆知,这次带着“炒房团”、“炒车团”、“炒煤团”等符号的温州人,他们又将如何应对新的困境? 被“围剿”的温州 在温州诸多“炒团”中引起“公愤”的,是最早诞生的“温州炒房团”。 温州市人大代表、温州中小企业发展促进会会长周德文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有一次,我到苏州出差,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温州人,结果司机马上就骂起来,说苏州房价都是被你们炒起来的,我都买不起房了。” 李丽,这位户口很早就不在温州的女孩子,甚至因为自己祖籍温州而和大学室友大吵一架。她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有一次和室友们讨论温州一位中学校长家访被杀的事,说着说着,一个家境不大好的室友居然对我说,死得好,你们温州人把我们的钱赚光了!当时我觉得莫名其妙,校长家访被杀和把钱赚光完全是两码事,干嘛要扯在一起呢?” 此后,李丽开始有意收集对温州的报道,她告诉记者,“我总结了一个规律,这两年对温州的报道有四多,噱头多、夸大其辞多、移花接木多、臆测多。” 李丽说,“故意搞噱头的,比如网上流传着某财经类报纸的一篇报道,标题是《温州商人围攻商务部副部长》。一看标题我吓了一跳,想这些老板怎么可以这么放肆,居然敢围攻堂堂国家副部长!一看正文,原来是说温州商人希望商务部多一点扶持民企走出去的政策。” 对于“臆测”,李丽也有证据。“现在是这样,哪个城市房价涨了,有媒体就会说温州炒房团到这个城市把房价炒高了,然后会举出一些没有确切统计又不说明确切来源的数据。最近一年深圳房价飙升,有媒体就说温州炒房团携200亿资金杀奔深圳。温州人真有在全国各地煽风点火的能耐吗?” 媒体的炒作让政府官员也“警惕”起来。据媒体公开报道,某省一位副省长在一次会议上指出:当前煤炭价格上涨、煤炭资源紧张,要防止没有实力的企业圈占资源,还要谨防“温州炒煤团”搞乱省里的煤炭资源。 “一位副省级官员在公开场合指名道姓地说要谨防某个地方的炒团,是极为罕见的。说出这句话,他应该是权衡过利弊得失的。在这个省,有上百亿的浙江资本,其中不少是温州人。”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院研究员李华芳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 责难和过失的交织 周德文是温州本土经济学家,在他看来,最近几年外界对温州的炒作并不奇怪。 “对温州的关注从改革开放初就开始了,那时候对温州争议就很大,主要是意识形态方面的争议,认为温州在走资本主义道路,也就是通过意识形态妖魔化温州。当时左的观念比较严重,但是温州默默发展自己的经济,不卷入意识形态争论,按照自己的朴素的生产观念坚持了下来,这可以算是第一次妖魔化温州。” 周德文这样告诉记者。 在这个阶段,外界对温州的评价一直徘徊在两个极端。董辅、杜润生等改革开放初期十分活跃的经济学家,都对温州模式作出了很高的评价。但外界质疑与批评温州模式的人并不在少数。 1989年之后到邓小平南方谈话之前,则是温州被质疑最多的时期。 如果说外界以意识形态方面对温州的质疑,实践和历史会做出应有的结论的话,但假冒伪劣和坑蒙拐骗而造成的形象不佳,确实让温州人刻骨铭心。 杭州武林门小商品市场曾是温州商品走出温州的第一站,也是20世纪80年代温州假冒伪劣商品肆虐的地方,温州的劣质皮鞋就曾让杭州人屡屡上当。 1987年8月8日,杭州武林门广场上,愤怒的杭州人点起大火,5000多双温州的假冒劣质鞋葬身火海。武林门烧鞋事件后,温州鞋成为“千夫所指”,陆续被上海、武汉等地的商场撤柜,一时间几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1990年,原轻工业部等六部委联合发出通知,将温州产皮鞋列为重点整治对象。 另外一个标志性事件的主角则是温州乐清柳市的低压电器。 1989年,国家检查了近7000个经销单位,查出伪劣低压电器170多万件,其中大多数来自乐清柳市。由于这些假冒、伪劣的低压电器漏电,事故频频发生,甚至导致一家煤矿瓦斯爆炸,多人伤亡。 1990年5月,国务院办公厅为发生在一个镇上的事情单独“发文”。随后,由国家七个部委联合牵头,省、市、县三级政府配合,200人的工作组开进柳市,展开了当时全国少有的打假行动。这一打就是5个月。全镇1267家低压电器门市部全部关闭,1544个家庭工业户歇业,359个旧货经营执照被吊销。 短短两三年时间里,温州人自己惹的两件大祸带了一段难堪的窘境,一时间温州几乎成了假冒伪劣的代名词。外界一些专家私下的观点是:温州没戏了。 找回自己的温州 六部委清查之后,温州多数制鞋企业聚集的鹿城区,1990年举办了制鞋质量管理培训班,每个鞋厂的法定代表人必须参加。 1991年,温州市鞋革工业协会成立,立即主动协助有关部门关停了300多家经整顿仍不合格的鞋厂,同时在温州开展全行业产品评优和评选信得过企业的活动。 1994年10月,温州市政府颁布了《温州市质量立市实施办法》,这是我国第一部质量立市的地方性规章。 后来被称为“中国鞋王”的奥康集团总裁王振滔正是被烧鞋事件警醒的。他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没有武林门烧鞋事件,就不会有我王振滔的今天。” 杭州市武林门烧鞋事件之后,全国各地几乎都对温州皮鞋大围剿。当时正在武汉推销皮鞋的王振滔也被殃及,所有的皮鞋都被工商部门没收,并以5元一双甩卖。王振滔说,那次都是自己刚刚办厂生产的真皮皮鞋啊。他一下赔了20万元,鞋厂垮了。 1988年,23岁的王振滔跨出了创业的新一步。他筹措了3万元,办起了“永嘉奥林鞋厂”,打出品牌。 王振滔背上自己生产的皮鞋再返武汉他熟悉的商场,承租柜台,引厂入店、自担信誉,又不让商场担风险。一个月试下来,他一个柜台的销售额,比商场10个柜台还高。 上世纪90年代末期,“永嘉奥林鞋厂”已变成奥康集团,奥康品牌也成了中国著名品牌,但假冒奥康鞋也随之而来了,1997年至1998年,武汉、安庆、公安、高密、临沂、泰安等地相继发现假冒奥康鞋。王振滔派出的人在山东打假两个月,发现高密碾头村生产“奥康鞋”已成相当规模,在10家企业中,1家做商标,3家做包装,6家做鞋,配套成龙。在其他地方,还出现了“×奥康”、“奥×康”、“奥康×”等近似商标。 1999年12月15日下午3点,王振滔和浙江皮革协会领导以及温州市的领导,点燃了一把火,2000多双假冒温州鞋化为灰烬。 如今颇具名声的正泰集团、德力西集团等等,则是从柳市国家七部委联合整治之后,才开始崛起之路的。截至2006年1月,温州的中国名牌产品总数达25个,驰名商标则达15个。作为一个地级市,名牌产品这样集中,尤其是对十几年前遭假冒伪劣之痛的温州来说,就更意味深长了。 炒房团是非缘由 温州上述的变化,似乎没有引起社会的关注,相反,那些遍及全国乃至海外的温州人,在竞争中的生存和发展能力,却给社会带来越来越深刻的印象,比如“温州炒房团”。 有人这样说,哪里有市场,哪里就有温州人。温州人在市场竞争中表现出了令人难以想像的敏感、果敢和坚韧。温州人利用这样的群体特质发现、捕捉、创造了令人惊讶的市场机会,许多温州人发达起来。“又精明、又有钱”成了温州人的符号。温州人利用市场,于是也有人利用温州。 《瞭望东方周刊》记者了解到,有人就顺“温州炒房团”一说之势,操作“媒体与开发商的合谋”的“互动”策划。 这样的“温州炒房团”策划的大致操作模式是,外地城市的房地产开发商到温州招商(有时候也通过温州媒体),然后不管你有没有投资意愿,把几十人、上百人拖到外地城市的售楼处,包吃包住,然后请当地媒体采访。 不管这些温州人到底有没有买房,第二天当地的报纸上就有“温州炒房团光顾我市,某楼盘被预定一空”的新闻,然后开发商再向这家报纸订若干版面的广告。消费者一向相信温州人的投资眼光,跟风买这个楼盘的真实消费者就接踵而至。 在这场开发商和媒体的利益合谋中,被编出来的“温州炒房团”实际上是作秀道具,真正获利的是开发商和媒体,而被愚弄的则是消费者。 在温州,充当“温州炒房团”组织者往往也是媒体。比如温州本地一家媒体组织的房产投资团会员多达6000多人,不但温州市级媒体组织这种活动,连一些县级市党报也有这种投资机构。组织房产投资团能给温州媒体带来巨额收益,仅上述这家媒体,2003年的房地产广告就超过2000万元。 但温州媒体只是温州炒房团的组织者,而参与“温州炒房团”炒作的当地媒体和开发商获得的利益,远超过这个数。 这样的操作,把温州炒房团放大了,似乎他们无处不在,各地的房价是被他们推高的,激起了各地消费者的“横眉冷对”。 对于“温州炒房团”真伪之辩,1998年就进入上海楼市的温州商人许国明认为,“温州炒房团”的存在不容否认,温州炒房团局部造成了恶果也不容否认。 他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有人确实利用温州人炒作来提高楼盘身价,但是,不能据此认为‘温州炒房团’不存在。而且,实事求是地说,在宏观调控之前,有些温州人也不乏一些违规的操作。所以我个人认为,讨论的焦点不应该是温州人投资房产有没有错,作为市场经济社会,投资房产肯定是天经地义的。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建立一套机制,防止房产投资造成价格暴涨、房产泡沫、银行呆账坏账等一系列恶果。” 当预警成为现实 尽管对温州人投资煤矿、油田、有色金属等领域的炒作,可能是“垄断既得利益者”的对撞结果,但不可否认的是,温州这些投资行为中,需要改进的地方还有许多。 从2004年10月起,《瞭望东方周刊》曾多次率先刊发独家报道,对一些投资行为提前“预警”,但遗憾的是,许多预警变成了现实。 2004年10月,《瞭望东方周刊》针对温州地下金融猖獗,大量游资没有出路的现象,刊发了《地下金融风险》的封面文章,对温州大量游资出路问题作出预警,并警告温州游资很可能大量流向中西部的国家宏观调控重点行业,比如房地产、煤矿等,到了2005年底,温州人在楼市、煤矿等行业被套牢的新闻就开始大量出现。当时,记者采访温州金融监管部门时,主管领导也对此忧心忡忡。报道刊发之后,引起了国务院有关领导的重视,并专门派出了调查组,但令人遗憾的是,有些投资者并没有因此罢手。 2004年11月,《瞭望东方周刊》率先报道了《温州炒车团折戟镇江》和《温州炒房团变身炒车团》两篇文章,成为当时的热点新闻。当时本刊记者了解到,温州炒车团之所以败走镇江,主要是因为当地主管部门提高了汽车牌照收购门槛、地方消费能力不强。当时报道中就指出,温州炒团并非牢不可破,也不是百战百胜。 2005年3月,《瞭望东方周刊》又率先报道了《民间投资联盟兴起》的封面文章,当时的报道中,提出了要警惕炒团与地下钱庄的恐怖联姻,要警惕“热钱综合征”,但当时并未引起一些温州投资者的注意,当时许多投资者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无不信心十足,仿佛外面就是遍地黄金。但到2006年初,已有不少人在煤矿、楼市中套牢。最极端的例子是,一位在煤矿投资5000万的商人,因为规模达不到地方政府要求而被下令停产,血本无归。 所有的事实指向一个不言而喻的真相,那就是温州“炒团”并非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在风光和暴利的背后,无论是炒车团折戟镇江,水电团西南套牢,炒棉团身陷新疆,炒煤团败走山西,还是炒房团困在上海,都指明了温州炒团两个明显的弱点: 首先,温州炒团的组织结构完全是人格化的,没有现代的组织形式和法律保障,投资来源和数额都很不稳定; 其次,由于追逐暴利,温州人喜欢把钱投到收益极大并且风险极大的行业,比如温州人大量进入的煤炭业,煤炭行业近几年利润惊人是众所周知的事实,但温州人并没有想到近年矿难多发,国家加强对中小煤矿的治理整顿,他们高价买来的许多小煤矿没有生存机会。 “不赞成简单定性” 对于遍地开花的温州“炒团”,温州市委市政府不赞成对“温州炒房团”、“温州炒煤团”等说法简单定性。温州市委书记王建满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记者,“炒煤、炒房,那是外界给的说法,我们从来没认同过。投资房产,投资煤矿,只要合法、合理,符合市场规律的,我们就不管外界多大的议论,我们还是按照市场规律办事。当然如果确实有一些问题,我们作为地方政府,也会采取该教育的教育,该管理就管理。现在看来,这些行为并不是炒作,是合法的东西,符合市场规则的东西。” 以千亿计民间资本,争先恐后地挤入房地产、矿业等狭小通道,不能不引人关注。在完成了原始积累之后,越来越多的民间资本希望进入壁垒更高、利润更丰厚的行业。 在有了“温州炒房团”、“温州炒煤团”之说以后,但凡可能有丰厚回报或有“炒”的空间的领域,社会上有人就会把各种“炒团”前加上“温州”两字,对这一切,社会,也包括温州,或多或少地显出准备不足。 王建满告诉记者,“国务院颁布了非公经济36条,无疑是民营企业的福音。但关键在怎么操作。温州有很多资本,也想投资,但是,没有通道。需要一些政策性、可操作的东西。如果只停留在原则上,那就起不到作用。现在是民营企业、民间资本有钱没地方投,政府基础设施建设又没钱,这个通道现在还没完全打通。” 游资正途何在 王建满的话触及了问题关键所在,那就是温州民间资本到底该往哪里去的问题。许多专家也持相同看法。 “任何一个市场经济发育完全的经济体,它的高端服务业肯定在经济中占有很高的比重,而这些领域绝大多数是民营化的,比如金融、电信、文化等等。而这些领域,对于公平竞争、反垄断等政策性、制度性要求很高,而现在中国民营企业要进入这些领域,还有重重的政策限制。事实上,哪怕是向民资开放了这些领域,如果没有完善的制度环境,民营企业要生存恐怕也很难。另外,一些高利润的基础性行业,比如大型煤矿、石油、大型化工等产业,现在是国资和外资事实上的垄断,民间资本要想介入也十分困难。”温州本土经济学家马津龙这样认为。 国家统计局2005年11月公布了的一组数据,1-10月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利润11117亿元,比去年同期增长19.4%。其中,国有及国有控股企业实现利润5295亿元,外商及港澳台商投资企业利润3097亿元,而占中国GDP约一半的民营企业利润只有1355亿元。民营企业利润微薄,和他们过度拥挤在一般性行业很有关系。在39个工业大类中,新增利润最多的石油开采、煤炭、通用设备等行业,民营企业进入门槛仍然很高。 周德文认为,民营资本要大规模进入国有垄断性行业,需要改革现有的投融资体制。 他说,“温州民间资本比较雄厚,但中国的投融资体制改革远远滞后,尽管这几年陆陆续续出台了一系列投融资改革措施,但还是远远不够。即使温州允许投资高速公路、铁路、机场,没有投融资改革,就没有渠道把民间闲散资金集聚起来,也就是说,他没办法投入到门槛高的行业。我们从学者角度,需要进一步加大投融资的改革,尽快打通民间资本的投资通道。” 2006年初,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温州市委书记和本土经济学家不约而同强调的“通道”问题,有望得到解决。 2006年2月21日,新华社发布《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若干意见》的2006年中央一号文件,其中有关于放开民间金融的阐述。文件说,“在保证资本金充足、严格金融监管和建立合理有效的退出机制的前提下,鼓励在县域内设立多种所有制的社区金融机构,允许私有资本、外资等参股。大力培育由自然人、企业法人或社团法人发起的小额贷款组织,有关部门要抓紧制定管理办法,引导农户发展资金互助组织。” 对于地下金融十分发达,又有数千亿游资需要寻找出路的温州来说, 一直有放开民间金融的强烈呼声,2006年一号文件的阐述,无疑让温州人看到了曙光。 另外,温州民间资本主动寻找更正规、更高端的投资方向,也引起了媒体的广泛注意。温州民企甚至开始参与到北京国有企业改制领域中。 温州的三个焦点问题 温州文史委主任诸葛立淮对《瞭望东方周刊》记者说,社会对温州的关注,从改革开放至今主要围绕三个问题,一是资金问题,二是体制问题,三是质量问题。 从文史的角度来看,体制问题其实就是改革开放初期到邓小平南方讲话这段时间,对温州模式是姓资姓社的争论,这个问题已基本解决; 质量问题改革开放初也早就存在,当时是假冒伪劣、坑蒙拐骗,现在这些现象很少了,但温州产品整体技术含量还是不高,归根结底也是质量问题; 资金问题主要是地下钱庄、民间借贷、标会、抬会等问题,现在则转变成了炒煤团、炒房团的问题,所以资金问题仍然存在。改革开放初期对温州模式的质疑,主要集中在体制问题和质量问题,而现在外界对温州的质疑和批评,主要集中在资金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