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报记者 陈善哲
深圳报道
藏身于深圳华丰大厦31楼的深圳食品行业协会，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型协会，如今却因为一起轰动全城的换帅风波，而变得家喻户晓。
梁球胜觉得自己很无辜。在没有他这个会长出席的情况下，8月31日，食品行业协会三届五次会议的理事们就匆匆表决，同意了他此前提出的辞职案，甚至为他选出了继任者。
韩香南也觉得自己很无辜。就在同一次会议上，作为协会秘书长的她，躲过了梁球胜此前提出的针对她的罢免案。但是她却为外界的误解而苦恼，她说，这不是协会会长和协会秘书长之间针锋相对的权力斗争，她只是为了维护大多数会员企业的利益。
而在主管单位——深圳市行业协会服务署看来，这场协会内部的“政变”显然缺乏合法性，因为三届五次会议的程序出现了若干重大瑕疵。
无论如何，这场发生在深圳的行业协会换帅风波，都将是一个揭示深圳市行业协会改革下一步走向的风向标，正如深圳福田区总商会副秘书长黄东和所断言：“这将是2005年深圳行业协会改革的标志性事件。”
协会控制权之争
8月31日，深圳五洲宾馆，深圳市食品行业协会三届五次会议在此举行，一场“倒梁”风暴正向会场外的梁球胜猛烈扑去。
会议的主要议题缘于8月19日的三届四次会议，其时，会长梁球胜出其不意地提出了两个议题，先是提出罢免秘书长韩香南，无果，继而向大会宣读自己的辞职信。会议不欢而散，但理事们达成了一项共识：将在随后进行的五次会议上审议韩香南的罢免案和梁球胜的辞职案。
在与会的27家理事单位中，除了一家以不知会议内容为由宣布弃权外，26家理事单位一致举手同意梁球胜辞职。
其后，海上皇集团的总经理邝国彬建议，先选一个代理会长，下次召开理事会时，通过几个候选人的竞争来选举新会长。于是，喜上喜公司总经理王守礼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成了代理会长。
在随后进行的决定韩香南去留的表决中，韩香南获全票通过，顺利过关。
在次日的报纸上，“食品行业协会会长遭PK”成为热点，但对此结果梁球胜却拒绝承认。就在8月30日，梁以会长的名义发出通知，周告各理事单位三届五次会议不符协会章程，属于非法。其中理由，一是召开理事会必须由会长提出或多数理事会成员同意，二是韩香南自行确定会议议题，有误导理事之嫌。
其后，市行业协会服务署发出《深行协函(2005)80号》文指出，行署经调查后认为，食品协会的三届五次“理事会”违反章程所规定的法定条件和程序，“所作出的同意梁球胜会长辞职、选举代理会长的决议均是无效”。
据此，梁球胜认为自己仍旧是合法的会长；但“倒梁”派一方面着手启动法律程序，一方面坚持声称五次会议的合法性毋庸置疑，“具有强大的民意基础”。
对于外界普遍认为的秘书长“PK”会长之说，韩香南说这是个误解，“协会现在的问题是到底谁是合法的会长”。梁认为自己才是合法会长，并反问记者：“你是相信政府，还是相信他们？”
副食品基地之争
按照已经公开的说法，此次食品行业协会换帅矛盾的焦点集中在“深圳市副食品加工基地”上。
深圳市食品安全委员会办公室今年下发《关于制定“食品安全五项建设工程”方案的通知》，“副食品加工基地”正是五项工程之一。食安办委托贸工局会以及食品行业协会操作此项工程的建设方案。
邝国彬介绍说，食品行业有一个普遍性难题，即厂房难找，对排污设备、锅炉、空气过滤设备要求较高，一般厂房很难符合条件，“光一个实验室就要好几百万”，一个企业根本难以承受。
而政府设立“副食品加工基地”的设想是，由政府集中筹建公共设施，搞中央实验室，排污、锅炉、空气过滤等设备实现共享，从而根本解决食品安全问题。
根据有关方面披露的目标，四年之后该副食品加工基地每天为深圳市场供应的熟肉制品市场占有率为80%，速冻食品达80%，营养配餐市场占有率为75%。显然，对很多企业而言，能否进入副食品加工基地，成为生死攸关的大事。
因此，深圳的大小食品企业对由食品协会主导的基地建设方案投以巨大热忱，一直不太受会员垂青的食品协会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企业最关心的是，准入条件是什么，能否做到公平公正地进入基地。”邝国彬称。
在各方利益的博弈中，此次风波终于无可避免地发生了。
在6月21日举行的食品协会三届三次会议上，理事会专门就基地问题展开讨论，并决议成立“安全食品加工基地”筹备领导小组，由副会长丁康立任组长。
次日，筹备组便下文通知各会员单位，称“为使筹建工作高速、有效运行”，决定召集发起人。其中一项规定引发不小争议，即“发起人需缴纳赞助金20万元”。有不少人批评说，这条规定是为了把大量的中小企业会员排除在基地之外，没有体现公平公正。据记者了解，此项规定并没有完全落实。
在三届四次会议上，已有会员获得筹备组草拟的建设方案的初稿，很多人对草案表示不满，认为筹备组成员在牟取私利。
梁韩二人的矛盾也正是公开于此次会议。梁球胜以德才不胜任为由，要求罢免韩香南。韩香南则公开声称，梁以及筹备组成员拿了这份草案要求韩香南盖协会公章，韩“为了大多数会员的利益”，拒不相从。会议一度陷入混乱，随后梁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辞职信，公开宣读。
梁球胜事后对记者表示，所谓“几家企业垄断副食品基地”云云，完全是捕风捉影，他坚称建设方案现仍在研讨阶段，参与讨论的大门永远向会员企业敞开。
混乱中等待重生
现在“倒梁派”希望变更注册，更换协会的法定代表人。但根据我国社团的双重管理体制，到民政局变更注册登记之前，必须经由主管单位——行业协会服务署的审批。
行署拒绝承认五次会议的有效性，意味着变更登记绝无可能。行署认为，2004第三届会员大会选举产生并到行署备案的，共有37名理事。经调查，由理事本人亲自签名并到会的只有4人，理事单位有人参加会议的有10人，但均未提供理事本人的授权委托书；其余12名参会人员并不是第三届会员大会合法选举的理事。
根据食品协会章程第十四条规定，“选举和罢免理事”的职权属于会员大会。
因此，行署认定，除去12名非理事，当日到会的理事只有14名，仅占理事会成员总数的37.8%，根据协会章程，既不具备召开理事会所要求的三分之二以上法定人数，更不具备三分之二以上多数表决同意的条件。
但是，让人吃惊的事实是，如果严格追溯法律效力，甚至连协会章程本身都有疑点。
已有理事单位委托开物律师事务所谢平建律师研究有关法律问题，并考虑向行署上级机关提起行政诉讼。谢律师称，根据章程四十四条，“本章程经2004年4月30日会员代表大会表决通过”。但事实上，食品行业协会从来没有开过会员大会。
“既然章程不合法，那么行署就不应该根据章程认定五次会议不合法，此时惟有依据协会的惯例。”
黄东和认为，此次事件对于深圳的行业协会改革而言，无疑具有标志性意义。
深圳自去年启动行业协会民间化改革以来，已经从组织的民间化，进入运作机制的民间化阶段。深圳100多家行业协会的主管单位在短时间内都统一为行业协会服务署，与原主管单位相比，行署在干预协会内部运作方面显得相当克制。对很多转型中的协会而言，一旦失去了原主管单位的约束，而内部运作机制又来不及在实践中完善，难免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
“像食品行业协会这种有章程不依、内部运作不规范的协会，在深圳转型协会中相当普遍。在以前，此类事件因为主管单位的介入，根本不会发生，或者矛盾被掩盖。会员不关心，协会依旧没有起色。”
黄东和说，此次风波体现了行业协会运作机制民间化的若干关键问题，一是防止行业协会被少数会员把持，妨害中小会员的利益；二是协会的民主议事规则亟待完善，重建对章程的尊重。
正如黄所说，对于食品协会而言，这不是丑闻，或许是他们涅重生的机会。“我们这些老板们平时难得聚集在一起，这次一定要趁这个机会，重新开个大会，把协会弄好。”邝国彬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