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经》:诺兰达收购风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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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finance.sina.com.cn 2004年11月19日 00:39 《财经》杂志 | ||||||||||||||||||||||||||||||||||||||||||||||||||||||||||||||||||||
五矿集团在加拿大的这起收购,总额预计在40亿至50亿美元,是为建国以来中国最大的海外收购案——其风起云涌是何因果?有何预期? □ 本刊实习记者 李纬娜 发自北京 特派记者 卢彦铮 发自香港
北京海淀区三里河路5号。中国五矿集团那座暗红色的七层老式楼房由于年代久远,外墙颜色已经发暗,在周围华丽的酒店和高大的新疆驻京办事处衬托下毫不起眼。 有50多年历史的中国五矿集团(以下简称五矿),英文名称China Minmetals Corp.,自今年9月下旬以来,以其一场收购战震动了北美洲。 2004年9月24日,当地时间中午11时15分许,加拿大最大的矿业公司Noranda(股票代码NRD,以下简称诺兰达)在公司网站上发布了一则公告,宣布公司董事会成立的一个特别委员会正在与中国大型国有企业五矿集团,就“五矿集团收购诺兰达”一事进入排他性谈判阶段;五矿将基于诺兰达近期股价适度溢价,收购诺兰达100%已发行股票。 同一天,五矿在其公司网站上发布了内容相似的公告。 “五矿目前正在进行尽职调查,预计11月初完成。届时,如果调查顺利,五矿将提交最终建议书。估计11月中旬会有一个比较明朗的消息。”五矿集团指定的代理发言人博雅公关公司10月下旬通过书面方式这样答复《财经》。 一场建国以来最大的中国企业海外收购已经拉开序幕。 “蛇吞象” “镍的价格上去了,铜的价格上去了,铝的价格也上去了,锌的价格正常——我想不出诺兰达公司的股价为何下跌” 收购引起的震荡是可以想知的。 根据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信息,诺兰达近一年股价介于11.33-18.88美元之间,总市值高达49.3亿美元;也就是说,五矿将至少付出50亿美元的现金来完成收购! 诺兰达,总部位于加拿大多伦多,是全球第九大铜生产商,第三大镍、锌精矿生产商,已在多伦多和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目前在全球矿业公司中市值排名第19位。截至2003年底,公司总资产82亿美元,股东权益为26亿美元。 收购者五矿成立于1950年,以经营金属、矿产品和机电产品的进出口为主,是中国最大的五金矿产品贸易企业。目前五矿总资产为40.1亿美元,股东权益为12亿美元,尚不及诺兰达的一半。 这被认为是一起“蛇吞象”式的收购。 对此,资本市场的反应并不正面。9月24日,公告发布当日,纽交所诺兰达的股价即出现下挫行情,收于17.37美元,较前一交易日下降了1.38%。此后,股价的下滑并没有被遏止,10月20日,诺兰达收盘价仅为16.24美元,与24日行情相比降幅近7%。 路透社引述加拿大萨曼伙伴公司分析师戈迪的话说,“镍的价格上去了,铜的价格上去了,铝的价格也上去了,锌的价格正常——我想不出诺兰达公司的股价为何下跌。” 在雅虎网站(www.yahoo.com)链接的诺兰达股市论坛中,关于“五矿收购诺兰达”,出现频率最高的词包括“mad”(疯狂)、“fight the deal”(反对这一交易)、“cry”(哭泣)。 收购引起的冲突和争议引起了业界和媒体广泛关注。自9月24日起,加拿大的部分主流媒体连续发表多篇文章,直指五矿收购诺兰达不具备商业理性,是中国国有企业领导人追求业绩的又一个“形象工程”。《国家邮报》(National Post)的一篇评论说,“五矿只是一个贸易公司,没有先进的技术也没有管理团队,看不出这桩收购对诺兰达有什么好处,也看不出诺兰达能给五矿带来什么好处。” 一些加拿大政治团体亦从环保、就业机会转移等方面提出反对意见,部分右翼政客甚至借机大肆鼓吹“中国威胁”,称“中国政府一贯致力于购买北美关键资产,并窃取商业机密”。 在购并案频仍的国际资本市场,50亿美元以内的交易本不算格外抢眼的大买卖。然而,由于中国国有企业的出手,诺兰达收购案堪称近期最被看重的资本市场购并案之一。 资源之渴 从2002年开始,五矿就已经越来越坚决地走在了突进上游、控制资源的道路上 诸多海外分析文章将五矿收购行动视为“疯狂”,五矿集团一方则自有打算。 2003年12月23日,中国政府发布了1949年以来首份《中国的矿产资源政策》白皮书。白皮书称,目前,中国92%以上的一次能源、80%的工业原材料、70%以上的农业生产资料来自于矿产资源;中国虽是有色金属生产大国,但不是资源大国。由于人均资源占有量严重不足,加之冶炼产能盲目扩张,原料供应吃紧。 目前,中国铜、铝、铅、锌等四种有色金属的原料均需进口,并成为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大有色金属消费市场。事实上,除了钼、镁等少数品种,中国可采资源储量只够开采10年左右。需求巨大,已是可见的现实。 由此,五矿的选择虽为企业的独立选择,但中国的长期需求正是其决策的主要依据。 作为一个老牌的进出口贸易公司,自上个世纪90年代外贸体制改革以来,五矿特殊的垄断地位就在逐渐丧失,专营商品范围一直不可避免地萎缩。2002年开始,五矿越来越坚决地走在了突进上游、控制资源的道路上。 最近两三年来,五矿频频出击,先后参股赣南钨业,受让厦门钨业,入股江西钨业,组建广西华银氧化铝公司,联合江西铜业等六家企业组建中铜联合铜业有限责任公司,收购北美第二大炼铝厂等,向贸易资源结合型企业转型。 目前,五矿在钢铁和有色金属进出口贸易中仍保持领先地位——钢铁的全球采购能力每年超过1000万吨,铁精矿的年供应能力为640万吨;同时也具备了一定生产能力:氧化铝境外年产能200万吨、境外年供应能力300万吨,境外铁矿砂资源400万吨/年,铜精矿34万吨/年,锰矿砂20万吨/年,并掌握了少量的镍、锌等资源(详见《财经》2004年10月4日号《五矿转型》。 五矿在今年7月的一份《集团投资工作专题汇报》中称,未来三年,对海外优质铝、铜资源的控制,将是公司投资的重点。 “五矿拥有世界领先的金属和矿产品贸易业务,在中国这个世界最大、发展最快的需求中心享有重要地位。诺兰达的管理能力、专业能力、先进的科技力量,以及铜、镍和锌的全球业务,将加强五矿的这些优势。”五矿总裁苗耕书对收购建议的态度很鲜明,“五矿有可能利用这个强大的、基于加拿大的平台,加强和扩展全球业务。” “诺兰达之役”的直接动因或许基于企业的战略考虑。焦点只在于这一决策的科学性和现实选择;因为企业无论有何宏图大志,终究是要赚钱的。 “三十年河西” 诺兰达的最新年度报告并不让人乐观:2003年资产总额位列加拿大上市公司市值第41位,利润额只排在全部加拿大公司的第180位左右 诺兰达大概正是五矿需要的资源型企业。 它是世界第九大铜厂商、第三大锌生产商,并拥有全球第三大镍业生产商鹰桥(Falconbridge)59%的股份;2003年,该公司的营业收入近47亿美元,铜、镍、铝、锌各项业务的比例分别是43%、28%、15%和9%。 诺兰达现有员工15000名,旗下矿山和冶炼加工厂遍布加拿大、美国、智利、秘鲁、多米尼加、墨西哥、澳大利亚等18个国家。据中国国家开发银行整理的报告,诺兰达名下铜矿的储量为2668万吨,镍矿585万吨,锌矿841万吨;分别占中国相应资源总储量的72%、75%和11%。 当然,资源富足并不意味着企业总是在盈利。 矿业公司利润受国际市场有色金属价格影响很大。2000年-2003年是世界有色金属业的低潮期,诺兰达也未能幸免:2001年亏损9200万美元,2002年亏损更高达4.47亿美元。经历了连续数年低谷后,随着国际市场铜、锌、镍和铝价重新抬升,诺兰达的财务状况渐趋好转,2003年扭亏为盈,收入47亿美元,纯利3400万美元。 对于大洋彼岸的五矿而言,此时收购诺兰达并非最理想的时机,一方面,诺兰达股价已回到18美元左右的高位,另一方面,国际有色金属的价格即将进入下跌期。安泰科信息开发有限公司有色金属分析员王飞虹介绍,铜、铝、镍、锌这些有色金属的价格运动完整周期一般为7-8年,价格上升期一般持续2-3年,下跌期约为4-5年。最近一轮有色金属价格上扬是2001年11月开始的,至今已有近三年时间;接下来,会进入一个价格回落期。比如铝,2005年的平均价格可能比今年下跌5%左右,铜、镍、锌的跌幅可能更大。 此外,诺兰达还有一系列麻烦等待解决。 2002年7月,位于加拿大的铜冶炼厂Horne Smelter发生工人大罢工,延续10个月;复工不久,2003年10月,诺兰达对铜的需求行情判断失误,将Horne减产裁员,再次引发一系列劳资纠纷。 今年5月,位于蒙特利尔市、占据诺兰达精铜产量“半壁江山”的CCR精铜冶炼厂又进行劳资双方谈判,历时两个多月方达成协议;7月,位于智利的铜冶炼厂Altonorte Smelter发生重大火灾事故,诺兰达宣布,今年的铜产量将减少约3万吨。 据诺兰达的最新年度报告,2003年诺兰达资产总额高达82亿美元,位列加拿大上市公司市值的第41位,利润额却只排在全部加拿大公司的第180位左右。资源方面,铝矿已几近枯竭,铜和镍已开发投产的矿区还有10到20年左右的开采能力,锌矿只有6到8年的开采能力;而开发新的矿区还需投入20亿美元以上。 “诺兰达在加拿大的矿产资源差不多开采完了,正在向南美洲方向发展,例如秘鲁、智利等。”诺兰达控股59%的鹰桥镍业公司主任工程师崔庆先介绍说,目前,除了在加拿大拥有10家工厂,诺兰达在智利还有两家铜矿厂,一家铜冶炼厂;在秘鲁有一家铜矿厂,挪威拥有两家镍精炼厂,玻利维亚一家镍厂。加拿大的资产约占诺兰达总资产的42%,智利和秘鲁的资产则分别占诺兰达资产的27%和19%。“在加拿大本国的冶炼厂成本基本都比较高”。 诺兰达海外投资的成本也在上升。今年初,智利政府向国会提出征收3%左右的矿产税,秘鲁则决定征收采矿权使用费。 其实,诺兰达的大股东加拿大Brascan集团一直在寻找出手的时机。同在纽约和多伦多上市的Brascan总资产为163亿美元,持有诺兰达42.7%的股份。近年来,Brascan进行了大规模战略调整,专注于房地产和发电业务。 2004年国际市场有色金属价格继续攀升,截至今年三季度,诺兰达获得3.93亿美元纯利,股价也回升至近20美元的高位。对于股东而言,出让的时机成熟了。 2004年6月,Brascan集团终于下定最后的决心——卖掉诺兰达股份。 “过去,金属、矿山、森林、造纸等项目占的资源比重很大,战略调整后,这些资源要减少,所以金属资源他们准备首先裁掉。”焦庆先解释说。 强手如林 一时间竞标者云集,均为国际著名的商业巨头,其中巴西淡水河谷公司(CVRD)最具竞争优势 诺兰达公开发行的普通股总数约为2.94亿股,除第一股东Brascan公司居控股地位,第二大股东Capital Research & Management仅持股3%,其他公众股东持股比例相当分散。大股东有意出手,股东们亦有意跟进,很快确定集体出售股份。若交易成功,诺兰达由公众公司成为私有公司,是为退市。 2004年6月,诺兰达董事会委托专门机构,开始就股权转让进行招标。 一时间,竞标者云集,均为国际著名的商业巨头,如巴西淡水河谷公司(CVRD)、英美资源集团(Anglo American)、瑞士的斯特拉塔公司(Xstrata)、澳大利亚的必和必拓公司(BHP Billiton)、美国的菲尔普斯道奇公司(Phelps Dodge)和来自俄罗斯的诺里亚斯克公司等。 如林强手之中,来自巴西的CVRD最具竞争优势。这家1942年成立的国有企业因率先在巴西淡水河谷开矿而得名,1997年实行了私有化,成为全球最大的铁矿石生产和出口集团。据分析,CVRD希望借这桩收购,从黑色金属领域杀入有色金属行业,复制其在铁矿方面的低成本竞争模式,实现多元化经营和发展。 来自华尔街的消息说,在6月招标之前,CVRD已经与诺兰达大股东多有接触,打算以50亿美元高价,以换股方式收购Brascan的42%诺兰达股份。正式招标开始,CVRD更是志在必得。 7月,必和必拓公司和诺里亚斯克公司先后退出角逐。7月19日,在纽交所上市的诺兰达股价攀上了2004年以来的最高位——18.46美元。诺兰达易主CVRD,由是成为市场期待。 “当时员工们都以为CVRD收购是板上钉钉了。”诺兰达一名员工向《财经》记者回忆说。 现金是王 五矿的收购原则有四条——全部收购,全部现金收购,保留管理层,尽快完成交易——这是一个可以一举击倒对手的方案 然而,真正的买家此时刚刚出场。 也是在7月,五矿正式宣布聘请花旗银行(Citi Bank)作为收购项目的财务顾问,加入本已接近尾声的诺兰达收购战局。9月进入竞标阶段时,汇丰作为国家开发银行的财务顾问也参与进来。 五矿究竟是何时作出收购决定的?收购前是否进行过可行性分析?主持此项收购的五矿投资管理部负责人宗庆生、薛飞不愿进一步透露细节。《财经》9月下旬采访薛飞时,他曾表示正在和诺兰达谈判,“最后成功的几率是50%,因为竞争对手也有很多”。 据《财经》了解,五矿早在5月就已积极联络投资银行,为此次收购寻找合适的财务顾问,其间为此登门国家开发银行,据该行国际金融处有关人士透露,是在7月。 以42亿美元资产之五矿,欲吃下86亿美元资产之诺兰达,本来已属“以小博大”式收购;而五矿面对的又是CVRD这样的业内强手,财大气粗,名声在外,且本身就是纽约交易所挂牌交易的上市公司。 花旗集团在五矿项目上的牵头人,是香港著名投资银行家、花旗集团在亚洲投行业务的负责人梁伯韬。几乎是在第一时刻,收购财务顾问就为五矿制定了克敌制胜的方案——现金交易。在资本市场,现金为王。 接近此项交易的投资银行家告诉《财经》,为了确保收购一击即成,五矿最初制定的报价方案较高,是诺兰达当时股票价格溢价的10%-20%,相当于59亿-65亿美元左右,意在将其他对手排除在外,再讨价还价;经过反复论证,最后确定为溢价5%—10%,相当于54亿-59亿美元左右。而收购原则共有四条——“全部收购,全部现金收购,保留管理层,尽快完成交易”——这是一个一鼓作气的方案。 据称,五矿报价之后,诺兰达立即停止了与CVRD的谈判,派首席财务官飞抵北京。经过一番还价,每股增加0.20美元,大致相当于增加5800多万美元。诺兰达在两个小时后接受了最终的报价。五矿由此获得优先谈判权。 由于交易尚未完成,五矿集团与花旗一方均表示无法正式接受采访,《财经》亦无法获悉收购方对项目未来盈利前景的预期;仅获知,确定收购意向后,双方又商定将诺兰达的铝业冶炼加工厂拆出,最终收购价可降至42亿美元左右。虽然有关铝资产的估值还需进一步谈判,但分析普遍认为“这是一个精明的做法”。 短短两个月后,9月24日,双方发布联合公告,称诺兰达特别委员会已对众多公司的建议书进行了全面考察,最终批准五矿独家完成尽职调查,并与诺兰达商讨最终协议。 诺兰达公司总裁兼首席执行官德瑞克潘内尔(Derek Pannell)的评价充满了溢美之辞:“我对目前的谈判结果非常满意,并期待能为诺兰达现在的股东带来切实利益。这次交易,代表着一个迈进令人激动的成长和发展新阶段的大好机会。中国五矿集团是一个受人尊重的国际化公司,它对金属矿业有着极强的责任心和使命感。” 谁的现金 在诸多不确定的因素之中,收购资金将成为决定交易成功与否的最关键一环 五矿的收购能否最终完成,还需经过好几道关口,包括完成尽职调查、取得加拿大政府的批准,以及达成融资安排等等。分析普遍认为,在诸多不确定因素中,收购资金是最关键一环。 此项交易最初预计50亿美元,经剔除铝业资产,仍需42亿美元左右,相当于350亿元人民币——对于任何一家中国企业,这都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如果五矿找不到那么多钱,这桩收购就没戏了。”一位参与项目运作的知情人士告诉《财经》,“仅凭五矿自己的能力,大概只能出10%左右。五矿做贸易,当年的毛利率才5%,最低时只有1%。” 五矿的解决方案,是寻找联手收购的合作伙伴和寻求银行贷款的支持。据诺兰达内部人员透露,五矿并非惟一买家,它将与江西铜业、宝钢、太钢、中信集团共同出资组建一个新的投资公司,专门完成此项收购。 “五矿要收购的资源包括铜、镍、锌、铅四部分。江西铜业自己拥有的铜资源,不够其年产能力的一半。宝钢、太钢则看中了镍。” 纽约市一位熟悉海外收购的律师郭桂英告诉《财经》:“这是中国企业在海外进行收购时惯用的一种模式,通常由一家大型企业出面牵头,以便更好地获得政府审批和贷款支持;然后,一些各取所需的省级企业相继加入,分担前者的收购压力和投资风险。”她同时承认,“加入企业由于规模不大,能提供的资金其实相对有限。” 五矿目前总资产是40.1亿美元,所有者权益是12亿美元,资产负债率是69.82%。自身资金很少,即使联手其他公司,大约只能筹集4亿美元左右的资金。真正强有力的资金只能来自银行。 谁的现金(续) “无论如何,我们不希望以(国家)特批方式来完成这桩交易” 国家开发银行就是这样走到交易前台的。 作为一个重要客户,五矿与国家开发银行(以下简称国开行)一直保持着密切的业务联系,后者亦对诺兰达交易产生了兴趣。《财经》获悉,自7月来一直跟进整个谈判过程的国开行,很可能成为此次收购的主要贷款银行。国开行为此专门聘请了汇丰作为财务顾问,加紧研究此次交易是否合适、如何进行。 根据目前的收购建议,完成交易大约需要42亿美元,这几乎相当于国开行2004年计划贷款额的四分之一。国开行对此利弊亦经过了仔细权衡。该行国际金融局一位官员在接受《财经》采访时表示:“五矿7月来找我们时,我们就考虑到这虽然是企业行为,但对国家长期的资源安全有好处。中国对有色金属的需求一直在激增。作为一家政策性银行,如果对国家没有好处,我们是不会做的。” 但到目前为止,仍不能说国开行已经确认了贷款。“交易的条件非常重要,这将影响到贷款企业未来的还款能力。”上述官员说。 接近国开行的消息人士透露,目前国开行对未来的融资安排和还款方案已有初步设想:这是一个资源型的项目,要看长期收益,所以要考虑自筹和贷款相结合、本外币结合、股东融资和项目融资结合、境内和境外资金结合等;考虑到借款人的经济实力和实际还款能力,可能要给予较长的贷款宽限期和贷款期限,并给予宽限期内的利息资本化。 组织银团贷款,也在国开行的考虑之内。 据透露,在此项交易中,初步方案是由国开行牵头,联合中国工商银行、交通银行等有兴趣参与的银行,提供23亿美元左右的本、外币贷款,再加上五矿及其收购联合体自己提供的资金,共同组成约27亿美元的资本金;然后,再由亚太、欧美一些商业银行组成国际财团,贷款15亿美元左右,与国开行等共同组建一个SPV(special purposed vehicle)公司来提供贷款。 SPV公司将分别设在香港、比利时、卢森堡和加拿大,因为比利时和加拿大双方有一个避免双重征税协定,这样,今后还款时会减少很多税收。(参见图表“SPV融资安排”) 至于还款资金来源,据测算,将包括诺兰达一年2亿美元的分红。在全面收购后,诺兰达将成为私人公司,分红比例由公司自己决定;出售资产可以收回一部分资金;继之通过重新上市,出售老股获得部分现金;此外,还包括五矿本身上市卖老股等方式在资本市场融资。 据悉,这一融资方案已吸引了包括工行、交行等多家中外银行报价。“因为有我们参与,他们觉得比较有保证。”国开行一位内部人士称。 不过,国开行相关负责人士强调,上述方案只是拟议中的解决方案,目前仅“初步判断可以做”,尽职调查还在进行中,国开行还要根据结果进行信用评级和信用评估报告;至于最终是否承做这些项目,贷款额度多少,都要等报告出来后,经内部评审程序确定。 “无论如何,我们不希望以(国家)特批方式来完成这桩交易。”这位人士强调。 误解与理解 关于收购的争议出现“政治化”。不过,加拿大总理和中国外交部长近日发表的讲话多少纾解了这种压力 当然,资金问题并非五矿面临的惟一关隘;加拿大政府的态度也相当重要。 根据加拿大“投资法”的相关规定,外国公司收购加拿大企业的行为受到法规的制约和保护;其中,超过237万美元的世贸组织成员之间的公司股权交易,需要通过政府审核,由工业部部长考虑交易对就业的影响、加拿大人继续参与管理的程度、交易对劳动生产率和竞争的影响后,才能作出决定。 加拿大本应放开此项交易,尊重企业的选择。关键是民意关系重大。民意最初并不很了解中国,也不理解这一重大收购行动。 近年来,中国企业远赴海外收购已不再是新闻,前有中石油、中海油等收购海外油气资源,后有上汽集团争购双龙、罗孚,TCL吃进汤姆逊电视制造业务和阿尔卡特手机业务等。 但是,最初报价达50亿美元(相当于70亿加元)的诺兰达交易,无论在中国公司的海外收购史还是在加拿大公司的被收购史上,均史无前例。这或许正是原因之一,致使此交易甫一公开,就在加拿大遭遇了潮水般的质疑。 质疑来自误解。收购消息公布后,诺兰达公司内部就弥漫着恐慌和焦虑。中国有色金属协会研究员董春明向记者描述:9月25日前后,在加拿大的金属矿业和工程公司任职的朋友纷纷打电话来询问此事,其中不乏诺兰达的员工,“他们想知道五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公司”,他们惊呼“中国人来了”。 “除了几个与五矿打过交道的人,诺兰达的大部分员工都没有听说过五矿,感觉五矿突然就冒了出来。”诺兰达下属鹰桥镍业公司主任工程师崔庆先告诉记者。作为诺兰达公司少数几个会说汉语的中国人,崔对五矿的了解也仅限于“一个搞买卖的国有企业”。 很多诺兰达内部的技术人员和普通员工反对这桩交易的理由是——“害怕转让之后公司会垮掉,也担心自己的饭碗会丢。” 对加拿大人而言,收购方五矿是一家外国国有企业,而且是中国这样的社会主义国家的国有企业。这使很多人怀疑五矿的收购不是纯粹的市场行为,而是国家行为,是“政治交易”。而关于“中国的银行将不惜一切代价支持国企的对外收购”的说法,舆论也不看好。 《多伦多星报》的一篇报道甚至说,问题在于“加拿大人是否乐于放弃对本国矿业资源的控制”。还有加拿大人表示担心,对正处在有色金属紧缺(METAL-HUNGRY)状态的中国,在加拿大的下一个目标,将是世界第二大镍生产商Inco和世界最大的锌生产商Teck Cominco,这将使加拿大的有色金属资源悉数落入他国手中。 争议很容易政治化。是否应该允许中国的国有企业收购诺兰达,近来一直是加拿大国会辩论的话题之一。10月21日,左翼反对党新民主党领袖林顿在国会表示,这项收购计划令人担忧两方面问题:一是有着“不良人权纪录”的中国官方企业收购加拿大公司,加拿大雇员的基本人权可能会受到伤害;二是加拿大最大的矿业公司由中国官方控制,等于中国控制了相当一部分加拿大的自然资源,使加拿大的国家安全受到了威胁。 林顿指责自由党政府在这方面无所作为。加拿大联邦工业部长埃默森在回应指责时重申,国会工业委员会将依照加拿大的法律,审核收购计划。而加拿大总理保罗马丁随后向外界表示,他支持中国五矿集团公司收购诺兰达。马丁说:“从根本上说,我认为这是件好事。我们加拿大在中国有巨大投资。我认为(中国投资加拿大)是中国经济发展成熟的一个标志。” 此前,中国外交部长李肇星在接受加拿大《环球邮报》就五矿收购诺兰达一事采访时表示,中国官方鼓励中国的企业到加拿大投资。 马丁和李肇星近日发表的讲话,多少纾解了争议“政治化”的压力。 至于五矿方面,则始终对收购充满信心。“在评估这项可能进行的交易时,应用的是经过考验的严谨的投资模式。加拿大国内现在的确有一些政治噪音,但我们获得的反馈信息显示,投资界没有什么人把这种干预当一回事。” 五矿集团公关代理向《财经》发出的书面答复中,有上述说法。 ********** 五矿对交易完成预期仍表乐观,认为11月中旬即可告一阶段。接近这桩收购的投资银行人士认为,尽职调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包括储量的核实,税收、劳工的安排等等,交易肯定要延期,“估计明年年初才能完成”。 据悉,加拿大工会组织已于11月初要求政府在审议诺兰达交易时增加限制性条款,比如保留全部加拿大本土的加工厂,禁止中国直接从诺兰达进口原料等。观察家指出,如果申请被采纳,对于一心希望直接获取资源的五矿及其联合收购方,不啻是一个打击,对交易条件也势必构成影响。 《财经》从内部人士处获悉,11月10日,花旗银行梁伯韬突然飞赴北京,与五矿和国家开发银行有关人士会商收购诺兰达一事。 《财经》继而获知,目前谈判双方的讨价还价已经进入到了“关键时刻”。此外,此宗交易谈判还有诸多细节——包括合同条款等有待推敲,并非几日就可以“搞掂”。 中国最大的海外收购案,正进入最紧要的关头。- 本刊记者李琰、楼夷、吴鹏对此文亦有贡献 系列报道: 相关专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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