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东晖 附简介

　　龙永图绝对是一个深受新闻记者欢迎的人物，不仅仅因为他的特殊身份，更因为他的旗帜鲜明、他的言之有物、他的快言快语。

　　笔者第一次专访他是在七年前，当时龙永图还是部长助理，实际上的中国复关谈判主谈代表。他很重视媒体的影响力，在中国复关谈判进入最后关键阶段，龙永图总要主动召集新华社、中新社、中国日报的记者“放料”：

　　中国无意通过复关寻求在世界多边贸易体制中的任何特权，中国将接受与其经济发展相适应的，权利与业务相平衡的条件……中国希望通过认真谈判，达成相互均可接受的结果……中国在今后的复关谈判中还可能表现出更多的灵活性，但美方也必须作出政治层面的决定……

　　龙永图对谈判对手常常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曾说，既然是谈判就肯定要有让步，并非一味强硬就行得通，关键在于坚持自己的大原则，守住自己的底线。

　　听龙永图讲话是一种享受，没有拐弯抹角、哼哼哈哈，倒是经常妙语连珠，妙喻生辉，让人听了会心一笑：

　　谈及中国加入世贸的好处，龙比喻说：世界贸易组织犹如一个大农贸市场，中国没有加入，就象是在市场外游动的小贩。加入世贸，就如到大市场中地摆上固定的大摊位，要遵守市场的规范，做生意也更名正言顺了。

　　说起加入世贸带来的竞争，龙比喻道：打篮球如果只满足于在国内比，充其量就是一个甲A联赛，只有去参加奥运会，在更激烈的竞争中才能不断提高自身的水平。

　　中国加入世贸以后再与大国发生贸易摩擦，就可以诉诸世界贸易组织的争端仲裁机制，龙将之比作小个子与大块头要动手，论实力小个子打不过大块头，但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小个子就可以找周围的人来评评理，大块头自知理亏，就不敢那么放肆。

　　每次采访完，我总是琢磨，龙永图何以出口成章？我想，关键是他对政策太熟悉了，简直就是成竹在胸。龙永图是湖南长沙人，从小在贵阳长大。花溪的十里河滩、城南大杂院的鸽哨、澡堂大池子的腾腾热气，给从小爱好文学的龙永图留下许多美好的篇章。一九六五年从贵州大学英美文学专业毕业后，龙永图被分配到外贸部工作，这是一条与文学的闲情逸致迥然的人生之路。正是风华正茂时，龙永图赶上了“文革”，但龙是幸运的，70年代初，在周总理的关怀和指示下，中国开始向西方国家派出第一批留学生，龙永图便是其中之一。一九七三年到一九七四年，龙永图在英国伦敦经济学院深造，攻读国际经济学专业。后在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联合国开发计划署、中国国际经济技术交流中心工作。

　　在纽约，龙永图工作了七年。这七年对他的影响是刻骨铭心的，在联合国这个国际政治舞台上，他感受到了什么是强权政治，什么叫用实力说话。

　　一九九七年二月，龙永图晋升为外经贸部副部长，也是中国入世第四任首席谈判代表。这副担子是那样沉重，因为中国加入WTO已不再是一个简单的经济问题，已经上升成了政治问题。他曾经感叹：干上了这一行，就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世界上没有一个国家加入WTO象中国这样拖得时间这么长。中美达成协议后，许多人把他视作英雄，不少媒体要采访他的个人经历，无不被他谢绝。他说：“中国能够加入WTO，是党和国家领导人审时度势、高瞻远瞩的结果，单纯靠我们这些技术官僚，是无法谈成的。”

　　虽然在谈判中，龙永图和同仁们面临着外有西方国家的蓄意阻挠，内有不明就里的以讹传讹，令他们感到悲愤，但令他们倍感温暖和欣慰的是，国家领导人对他们的工作给予充分的肯定，江总书记要求他们“要让全国大企业和各行各业了解什么是世贸组织，‘入世’有什么利弊，以使全社会对‘入世’这样一个外交政治的重大问题有深刻的认识”。于是，龙永图与同仁们四处奔波，解疑释惑：加入WTO不会在一夜间带来繁荣或灾难，要趋利避害，关键在于掌握主权。

　　谈到开放市场这一焦点，龙永图认为，不能说开放是一种让步，即使不跟美国谈判，我们也要不断扩大对外开放的领域。中国按国际规则办事，也不能说是一种让步。遵循规则是每个负责任的国家应尽的义务。当然，对于事关国计民生和有重大经济利益的领域，中方始终坚持必须掌握主导权和控制权。比如在中美双边谈判中，中国为了八大类商品的国有专营权，与美方争到最后，寸步不让。十五年的谈判就是这样你来我往，锱铢必较。生于一九四三年的龙永图这些年苍老了不少，他那经常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悄悄平添了些许白发。难怪朱总理两年前说：“中国复关和加入世贸谈判谈了十三年，黑头发都谈成白头发，该结束啦！”(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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