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浪法问 王茜

　　等待了整整一年后，广东钱端商务服务有限公司（简称“钱端”）理财“爆雷”案的投资者一夕（化名）和她的家人拿回了本金。

　　前几日，一夕在她的公众号“破产女中年”上发文称，“下午六点多的时候，我妈、阿姨收到了短信，钱到账了——‘杭深公司’以本金价格收购了她们在钱端的全部债权。”当日下午，一夕对新浪法问确认她全家人的本金已经到账。

　　“钱端”二字，曾经让多少人寝食难安。该公司的理财平台自2018年12月起出现部分项目逾期，相关投资产品逾期未兑付的累计金额为14亿（含投资额及投资收益），涉及投资者9000多人。而钱端与招商银行之间“拖泥带水”的关系和道不清说不明的责任划分，让投资者们在长久的等待中几乎失去耐心。

　　一夕就是这九千分之一，她的故事也许是万千受困于理财陷阱者的缩影。

　　“破产女中年”的呐喊

　　2019年6月16日，一夕在自己的公众号上发布了一篇文章——《中年人的风平浪静，只能靠命》，讲述了因为钱端“爆雷”，原本在小县城过着平淡日子的一家人陷入破产危机的故事。86万本金，只是深圳最贵豪宅的零头，但却几乎是一夕夫妇、她母亲和她婆婆的全部。

　　“瘫坐在车上，我又问自己，这钱真的没了吗？” 一夕的文章阅读量很快达到了十万+。

　　图片来源：“破产女中年”

　　十日之后，她发布了另一篇文章《破产女十问招商银行》，迅速被多家媒体转载。这篇文章反映了大部分钱端投资者的经历和心态：他们通过招行的宣传了解并购买了钱端APP的理财产品，但是钱端“爆雷”后招行置身事外的态度让他们愤怒。

　　投资者们提供的宣传材料和短信等证据显示，钱端曾自称“招商旗下钱端”和“招商银行旗下产品”，招行员工也曾用“招行旗下产品”等说法对钱端产品进行推广。

　　不过，面对钱端的说法和投资者的质问，招商银行声称已于2017年4月终止了与钱端公司的所有合作，招行与钱端公司及钱端APP无任何关系，逾期资产也与招行无关。合作终止后，钱端公司擅自使用招行标识和名称，误导投资者，招行已起诉钱端侵权行为。

　　钱端随后回击称，2017年4月后，招行仍持续在钱端APP上发布、销售投资产品，并一直督导钱端工作，还曾为避监管让钱端发布“假公告”。钱端还宣布，公司与招行关于合作纠纷一案已获法院立案，投资人可作为第三人参加诉讼。

　　一方面投资者抱着焦灼的心情在等待真相，另一方面钱端与招行却陷入了“口水战”。究竟钱去了哪里？

　　与其他投资者线上商议之后，一夕很快赶到了钱端的工商注册地广州。她的第一站是当地的经侦大队，向警方提交报案材料；第二站是钱端的办公地点，在这里她见到了钱端的法人和代理律师，但是交涉并无结果，钱端称资金流向要问招行；

　　最后，她来到了钱端实控人——广东网金控股股份有限公司（简称“网金控股”）所在地，要求面谈无果后，她与其他投资者在该公司楼下拉起横幅，结局是双方都被警察带进了保安室。在这仅有的一次面谈中，网金控股的律师告诉她，投资者没有证据证明钱在网金控股。

　　沟通不顺，加之身体不适，一夕只好不甘心地登上了返程的飞机。

　　转折：警方的逮捕令 银保监会的回函

　　一夕回家后，持续通过自媒体和媒体发声。更多的投资者也在行动。

　　2019年6月26日晚间，广州天河公安官方微博通报，“近期，广州天河警方陆续接到多名在钱端APP购买投资理财产品的事主报警。经初查，发现有犯罪事实，现已经立案侦查。”次日上午，招行举行2018年股东大会，一些钱端的投资者就赶到了会场外对招行“喊话”，但他们并未得到回应。

　　在招行吃了“闭门羹”后，投资者们的不满情绪攀升。

　　有位在钱端投入了接近百万本金的投资者当时对新浪法问表示，投资者们希望与招行建立沟通平台。“如果招行不给一个说法的话，我们就死磕到底。”自2019年6月开始，这位投资者不遗余力地持续向有关方向反映问题。

　　2019年11月末，事件终于迎来转机。当年的11月29日晚上，广州天河警方通报了钱端案件的侦办进展情况，钱端公司实控人、网金控股法人陈强及相关涉案人员等4人涉嫌挪用资金罪被广州市天河区人民检察院依法批准逮捕。天河警方现已冻结部分涉案资金及房产。

　　此后广州市天河区检察院于中国检察网回复钱端投资人称，已经对左创宏等4人作出批准逮捕的决定。左创宏是前招行佛山分行行长、原招行钱端项目牵头人。据媒体报道，他已经在2019年8月被招行辞退。

　　对于左创宏落网，招行回应称，“对于有我行员工涉‘钱端’案的相关信息，以公安机关正式公告为准。如有我行员工涉嫌犯罪，我行坚决支持司法机关依法惩处，绝不回避、不护短、不姑息。后续我行将继续积极配合公安机关调查，在公安机关查清事实，司法机关作出裁决后，依法依规，承担应负的责任。”

　　今年1月，前述投资者向新浪法问发来一份银保监会消保局的消费者投诉事项回复函。

　　回复函显示，招商银行未就与钱端开展合作业务情况向监管申请或报备，在整改期间实质违规扩大了业务范围。同时，招商银行面向企业客户的员工组织“员企同心”营销活动，推荐下载钱端APP等属于违规推介行为。

　　图片来源：钱端案受害者

　　监管层的回复终于为此事的诸多争议“一锤定音”。

　　后据新浪金融研究院报道，招行总行对银保监会回函进行了回应并告知了钱端投资者。这份回应大体有四个意思：

　　招行曾经违规扩大了见证业务范围、拓展了第三方渠道钱端APP发布和销售见证项目，上述招行见证资产项目已于2018年初全部结清；招行通过员企同心活动违规推介下载钱端APP，招行是推荐下载钱端APP，而非推荐和销售钱端APP发布的具体理财产品；

　　公安已初步查明钱端App逾期资产是犯罪嫌疑人挪用投资者资金造成，引起钱端爆雷的是一个刑事案件；招行承诺将根据司法机关判定结果承担责任。

　　劫后余生

　　今年4月，一夕收到了来自名为“杭州杭深”的第三方平台短信通知，称“现有专业机构发出公告拟收购您持有的债权，请登录微信搜索‘广钱申报平台’小程序进行查询”。该平台的收购报价是投资者本金的100%。

　　“杭州杭深”是浙江省浙商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浙商资产”）旗下新成立的公司。而浙商资产为浙江省唯一授权参与批量金融不良资产处置和经营的资产管理公司。招行随后对外表示，招行促进了前述市场化方案的推出。

　　经过网上申报登记、债权核实确认、签订收购协议后，一夕和家人拿回了本金。“杭州杭深”称有超过80%的钱端平台投资人已进行了注册申报并拿到对价款。而一夕对新浪法问表示，据她了解，可能有一小部分投资者此前出于顾虑没有申报，而暂时没有拿回本金。

　　据时间财经报道，有部分投资者对于当前方案并不满意，希望可以拿回本息。对此，招商银行方面回复称，不接受收购的投资者可以选择继续等待相关刑事诉讼、民事诉讼等法律流程的审判结果。

　　“杭州杭深”的公告显示，该平台于5月22日零点正式启动对钱端债权的二次申报，并于6月5日结束。后续杭州杭深将正式进入债权/产品权益处置期，不再接受申报。

　　投资者们的本金有了着落，但是陈强、左创宏等人的调查进展和结果目前还未公布。

　　根据《刑法》对挪用资金罪规定，公司、企业或者其他单位的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挪用本单位资金归个人使用或者借贷给他人，数额较大、超过三个月未还的，或者虽未超过三个月，但数额较大、进行营利活动的，或者进行非法活动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挪用本单位资金数额巨大的，或者数额较大不退还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广强律师事务所合伙人曾杰对新浪法问表示，“该案表面上和诸多涉众型金融犯罪案件类似，但实际上也有其独有的特点和事实。比如多数涉众型金融犯罪案件，都是以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或其诈骗定性，办案机关重点处侦查和处罚的行为，是募资行为。

　　而（钱端案）实际上导致暴雷或者是投资者无法兑付的原因，根源其实不是在募资行为，而是在资金使用行为，比如说资金被挪用，或者是资金被侵占。根据警方的通报，这类案件的定性有可能是挪用资金或职务侵占。”

　　不过，这些问题对于一夕而言，已经不太重要。

　　近年来理财“爆雷”事件屡见不鲜，相较于许多“血本无归”的投资者，一夕的遭遇既是不幸，又是万幸。

　　“闺蜜说，我们来一个仪式吧，烧了关于钱端所有的资料，注销招商银行所有的卡，再来大醉一场。而我却说，好像没有一点力气了。”一夕在“破产女中年”上撰文写道。“有关这件该死的事情的所有痕迹，最好统统都抹掉，不要在我的生命里留下一丝丝的印记。”

　　“此生不再碰招商银行，吸引教训，日后加倍小心谨慎。”但是在钱端案中，真正应该吸取教训的是“一夕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