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雅华
2002年7月,国务院下达了《关于城镇职工基本医疗保险制度和医药卫生体制改革会议纪要》,再次作出了“医药剥离”的决定和部署,让我们看到了医疗制度改革的希望。
中国医疗制度的改革已进行了许多年,国民对此事关心的程度,位列改革所要面对的
问题的前茅。可许多年过去,山还是那座山哟,水也还是那道水,碾子是碾子,磨是磨哟。我们也还是迷迷瞪瞪下山,稀里糊涂过河。
改革开放二十年来,价格上涨的巅峰是药品。二十年来,工资上扬了10~20倍,而医药费用上涨的幅度在一百倍到二百倍!二十年前在医院生一个孩子(顺产)收费只不过十几块钱,现在竟达到四五千元!
发烧感冒是中国最常见的多发病,过去只花几毛钱、块把钱就能治好,可现在一个处方就是一百多,花个三五百元很正常。过去有一种疗效还不错的药“人工牛黄片”,只卖几毛钱,而现在换了包装,改了个名子,就涨到二十多元!
医疗费的上涨已经到了如此程度:连医生都生不起病!
药价暴利让人毛发倒竖
在医院收取的病人的医疗费中80%是药价,而药价中究竟包含了多少“猫腻”?中央电视台对观众有过一个调查,在观众最关心的十大热门话题中,医疗位列第一。
我在一家零售店买了一盒中美天津史克制药有限公司出的“芬必得”,其价格为19.90元,而在一家批发店买时其价格为13元,相差6.9元,批零差价竟超过了60%。而按国家的规定,批零差价不得超过15%。也就是说,实际的批零差价是法定差价的400%。
还有更甚者。我在批发商店看到一种针剂“先锋霉素”,其批发价为2.50元,可医院开给我的处方单上却明明白白地写着8元,而且每次一打便是10支,80元。也就是说,在批零差价上,竟高达300%。我那次生病,仅先锋霉素便打了200支,花去1600元。我若在批发店买药,500元便够了。据业内人士说,这种针剂其成本价也就几毛钱。
药价到底有多黑?
据业内人士披露,药品的生产成本不到药品零售价的十分之一。有位主任医师说,有天,仅一上午,他像赶飞机似的一气儿参加了七个药品鉴定会,每个医药鉴定会平均只呆不超过十分钟,板凳都没有坐热,基本上是拿了钱便走人,连饭局都不肯赏脸。一上午便拿了一万多,比大牌明星走穴拿钱还轻松,明星们好歹还得唱几只歌吧,他们只签个到,打个哈哈便搞定。
从理论上说,药品生产厂家可以将药品直销给医院,而现实的情况是,这种直销渠道的沟通很难很难。因为长期以来,在批发商与医院之间早已由于相互的利害关系形成了一张网,没有反腐败的利剑,谁能撕破?
由于药品生产的暴利,许多人都拼命地朝这块有限的空间里挤,实际上药品生产的买方市场早已形成,这就迫使生产厂家变成了孙子,提着整箱整箱的钱去贿买贿卖,出厂价一压再压,利润一让再让,所以在药品暴利中生产厂家并没有拿走多少,都滚进了中间环节,中饱了私囊。
据了解,现在药品的批发价基本上在出厂价上加价10%~30%(国家规定的利润为5%),这样高的批发利润,在眼下的中国市场是罕见的。
在药价问题上,拿大头的是医院。批发商(经常是各省市医药公司)要把一种新药打进医院也并非易事。他们先要从医院的掌握实权的院级领导入手,打通关节,再千方百计寻情钻眼,打通医院药剂处的关键人物,采购的、审批的一个都不能少。许多医院还得上药事委员会,于是,医院药事委员会的委员们,便也上了批发商或医药生产企业代表们的“黑名单”。当然,想要让鬼推磨,不舍得花钱,那鬼肯推吗?
可药进了药房并非就万事大吉,病人不用,药压在药房里行吗?说到底,药是要吃到病人肚子里,才能算完事。这就得靠各科室有处方权的大夫了,实际上,药品商们推销的触角,早已深深地渗透到了医院的肌肤深层。
而有处方权的大夫们的每一张处方,就是医院给他发工资发奖金的依据凭证。他们能不有病没病都开药,处方拼命朝大开吗?
在各大医院都可以见到那些大医药生产企业们所派出的医药代表,他们熟知医院上层每一个实权在握的人个人档案,家庭情况,社会背景,有什么嗜好,有什么特殊需求。如果你想出书,他可以提供资助,如果你没钱买房,他会“借”钱给你,并且你可以有借无还。他们见庙就得拜佛,见佛就得烧香。然而所有的贡品香烛纸钱最后都要算在患者头上,药价能不涨到天上去吗?
解决这个办法的根本措施是:医药剥离。把药房从医院里剥离出去。
在国外,在许多发达国家,医院与药房是分开的,是各自独立的。医院压根儿就不设药房,这就从根本上铲除了这种弊端。
“合法”的暴利
最近,有家报纸报道了这样一件事:2002年6月20日,有位糖尿病患者去西安唐都医院看病,医生在给他开的处方上写了糖尿病的常用药盐酸二甲双胍片3瓶,他到医院的缴费处一划价,3瓶贵州圣济堂产的盐酸二甲双胍片药价为每瓶46.80元,三瓶共计140.40元。
他觉得这药太贵,便多了个心眼儿,没买。可既然生了病,药总是要吃的。出了医院,在离医院不远的一家零售药店的柜台上,他看了看这种药,一看吓一跳:一模一样的药,药店的标价为9元! 相差竟超过了五倍。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仔细地看,没错,药名、包装、产地、每片药的剂量,每瓶药的药片量,跟医院药房的药一模一样。
这盐酸二甲双胍片是糖尿病人天天要吃的常用药,糖尿病是终身疾病,一天要吃三顿,跟吃饭似的,得吃一辈子,要吃好几十年。若如此用药,这得多花多少冤枉钱?
医院的药价怎么这般黑?而且,这是一家在西安屈指可数的、规模很大的非营利性国有医院。于是,该患者便上了火,一定要把这药的价弄个水落石出。他便向报社投诉该医院,报社对此事也有兴趣,便派了记者来个“记者调查”。
记者先对此药的零售价进了调查,大多数零售药店的贵州圣济堂产的盐酸二甲双胍片均为9元左右,出入不大,有家医药公司为6.9元。该医药公司解释说,生产厂家最近降了价,这是最新价。
记者设法找到了贵州圣济堂西安办事处经理郑华,郑经理说,该厂生产的盐酸二甲双胍片批发价为5元左右。而西安各大医院都是从他这里进的货。
调查到现在,终于真相大白了。零售店将此药加价到9元已属暴利,涨幅已高达80%,而国家规定的批零差价为15%,已超过国家规定的批零差价的300~400%,可医院以5元买进的药,却以46.80元卖给了患者,暴利超过了900%!什么行业的利润能达到如此程度?
当记者询问该医院的此药的药价是怎么计算出来的时候,该医院有恃无恐地说,药价不是我们擅自制定的,我们执行的是红头文件,依据的是《陕西省物价局关于公布101种药品补充剂型规格价格的通知》。该通知开始实施的日期是从2002年6月15日开始,可称作“墨迹未干”的有效文件。而药盐酸二甲双胍片的“最高限价”竟真是46.80元。我们输得无话可说。此暴利“合法”。
为什么物价局批准的药价会远远高于市场价?
陕西省物价局药品价格处答复说,省物价局[2002]65号文件中,一般盐酸二甲双胍片的最高限价是转发国家计委的最高限价,而盐酸二甲双胍片(肠溶片)的最高零售价,一方面也是根据程序,在对市场全面考察的基础上,综合各医药公司的市场报价,以及综合国家规定的肠溶胶囊(250mg?14片/瓶,18.00元/瓶)最高限价确定的。这位工作人员说,省物价局此次公布的最高限价只是“暂时的”,还待国家有关部门确定。如果确实过高,还可以在进一步了解后调整。
可我们仔细一分析,发现这个答复疑点不少。首先是我们不知道他所说的那种肠溶胶囊(250mg?14片/瓶,18.00元/瓶)是一种什么肠溶胶囊,与盐酸二甲双胍片(肠溶片)是不是同一种药,依它作为定价依据是否对头?
其次是各医药公司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吗? 物价局要不要进行该药的成本调查和执行国家规定的利润标准? 还有,物价局“对市场全面考察”了吗? 你们知道而盐酸二甲双胍片(肠溶片)的批发价是多少钱吗?
2002年6月28日,记者在西安多家药店调查了北京嘉德医药公司生产的盐酸二甲双胍片(肠溶片),每瓶批发价才3.50元。尽管盐酸二甲双胍片(肠溶片)由于生产厂家不同,价格上也有差别,但在调查中没有发现一家的批发价超过15元的。而按照该文件,这些药物的药价也可以卖到46.80元而并不违法。
如果“对市场全面考察”了,还会作出如此高得吓人的“最高限价”吗?
非法的暴利让我们愤怒,而“合法”的暴利让我们绝望。
在我国医院的医疗费账单上,药费占去了60~70%,而在国外医院的账单上医院的账单上药费仅占全部医疗费的3%。而中国众多药厂所生产的药品,80%是从医院的药房卖给病人的。
二十年前中国花在公费医疗上的费用,总共不过25亿元,2001年公费医疗的范围己缩小到了最低限度,几乎仅限于国家公务员和国有企业的部分职工,但花在公费医疗上的费用却增长了整整30多倍。能不让人喟然长叹?二十年医疗制度改革的成果全毁在药费的狂涨上!
而千呼万唤的“医药剥离”从1999年念叨到了2002年,可就是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就是前不久所作出的决定,也还只是在山东青岛、青海西宁、广西柳州几个城市进行试点,要等到全国推广,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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