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敬平
乡村社会新崛起的富人阶层对民主政治的需求,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选择,如果政策调整得当,乡村富人阶层可以成为推进乡村民主政治、乃至中国改革的一支新动力
5月底,我和一位新华社记者悄然来到义乌。
我们急于见到一个叫杨保伟的人,因为杨几乎成了乡村新富参政的一个符号。38岁皮肤白皙的杨,举首投足间尽显浙江民营企业家精明豪爽大方之形象。从他身上,既感受不到传统社会底层农民的习气,也闻不到旧式村官惯有的小官场气息。他是一家制笔厂厂长。17岁开始继承木匠祖业给人打工的杨,由制笔完成了从一个有钱的义乌人到富有的义乌老板的转变。
两个多月前,竞选村委会主任的杨捐资10万给老年协会,以求选民选票。在经济上有影响力,但始终远离乡村政治舞台的杨,如同一匹“黑马”,在第三轮选举投票中,反败为胜,当上了“村官”,进而成为上杨村村政的核心人物。
10万元,对杨而言,也不像外界说的“不在乎”。倘若生意不太好,一年的收入也就几十万元。如果因村官琐事影响生意的钱财可以量化的话,杨估计3年“村官”要付出的成本是40万元。
那么,杨为什么舍得10万元捐资参政?杨的说法是,一时冲动,别人利用他的傲气激他的。我们显然不能接受这个他对别人无数次阐述过的理由。
我试图从经济和政治两个层面感受到他的双重考虑。杨对过去的村政不满意,譬如新村规划,个别在村政中拥有话语权的村官,考虑到自己的利益,不同意村民新村规划的建议。影响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包括杨自身的利益。
杨是上杨村铅笔制造业的“老大”,由于没有自主的知识产权,他的产品的创新没有好的办法加以保护,常被克隆。他的损失很大,克隆他的人也挣不了大钱。要是当了村长,有了发言权,他就可以组织大家一起技术创新,一起挣大钱。假如这个想法实施了,他一年多挣的钱可能就有10万元。
杨感到,“只有自己掌握了权力,才能为自己和多数人谋取更多的合法权益。”
除了经济上的考量,杨还有政治上的需求。于他,这个需求在很大程度上,是个人价值的实现和被承认。杨的父辈祖父辈没有一个人出人头地过,无论在乡绅治理下的农村,还是在乡镇政府管理下的农村。
据信,上杨历史上30年以来,村官一般都是退伍军人,或者认识几个字、在村民当中德高望重的人物,日常工作除了上级交派的任务,就是以情理道德标准处理乡村纠纷。长期以来,他们沿袭着乡绅道德治村的传统,对经济建设关怀甚少,往往也能力不济。缘于此,杨用选票改写了道德权威占据“村政”舞台的历史,代之以经济能人执掌“村政”。
其实,经济能人取代道德权威的事,在义乌、温州,福建一些经济发达的农村,几年前就出现过,就连湖南一些内地农村,新富捐资参政也不是稀罕事。
我在长期的一线采访中发现,发达地区部分农村的经济社会结构发生较大变化,事实上已经成为一个开放性社会。开放性社会的到来,得益于中国在1978年以后开始的一场新的乡村社会运动。这场运动的经济内涵是农业家庭承包经营制度的推广,而政治内涵则是乡村民主自治选举的实行。
有乡村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在中国乡村民主自治制度推行以前,乡村领导人的合法性是通过上一级政府的任命而确立的。而在社会转型的今天,这种合法性的获得方式已经过时,社会产生了对民主政治的需求。
乡村社会新崛起的富人阶层对民主政治的需求,是历史发展的必然选择。一来,新富所拥有的资源和能力使他们有可能过问政治;二是他们所从事的市场活动需要稳定的政治规则来降低不确定性,以保证投资获利的稳定预期,而民主政治是最可以降低不确定性的制度。
这两个观点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问题专家党国英提出的,我认同这样的观点,因为新富阶层不仅是农村社会先进生产力的代表,也是农村经济发展中最重要的人力资源。
尽管义乌农村偶尔也出现一些“富人政治”的不良现象,但我相信它是实行民主政治之初的正常现象。如果政策调整得当,乡村富人阶层在政治上可以成为推进乡村民主政治的重要力量,在经济上将是一个新富和村民同时满足各自需求的双赢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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