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 记者蔡姝越 上海报道
时间来到2023年的第一个工作周，对许多游戏公司的员工而言，最近多了一个盼头，那便是即将召开的公司年会。
无论在过去一年中，作为一颗螺丝钉干出了怎样的成绩，年会抽奖的机制总是一视同仁——与级别和功劳无关，大家都有拔得头筹的机会。
然而，从今年已经公布的奖品清单来看，隆重举办年会的游戏公司数量少了，预算似乎也有些压缩。
游戏公司举办的年会，可以变相视作公司在这一年的业绩缩影。显而易见的是，在经历了2021年密集的行业监管、版号停发、转型出海等多轮风波后，游戏公司的2022年走得有些艰难。
不过，随着2023年的到来，游戏公司又站在了一条全新的起跑线上。游戏行业的寒意是否能够些许消散，游戏公司在这一年又该如何重整旗鼓？一张空白的答卷，铺在了整个行业面前。
“缩水”的年会
截至发稿前，有数家游戏公司公开了2023年年会的举办时间和奖品清单。
与2022年一样，今年也是由叠纸第一个吹响游戏公司年会奖品“内卷”的号角，率先公布了奖品清单。从奖品设置来看，今年叠纸年会的特等奖是两只香奈儿包包，总价值近5万元，居于目前游戏公司公布的所有年会奖品价值的首位。
叠纸在年会奖品上的高调，与其在2022年年末大力宣传新游戏形成了呼应。去年11月和12月，叠纸接连公布了《百面千相》《无限暖暖》两款新作，均是开放世界题材游戏，两款游戏的PV一经公布，便引发了大量业内讨论与玩家关注。目前，这两款游戏在TapTap平台中预约量分别超过了40万和50万。
除叠纸外，沐瞳、恺英、盛趣、蛮啾、莉莉丝等上海游戏公司亦提前公开了年会奖品清单。头奖中，除了老生常谈的苹果全家桶、游戏主机、显卡、戴森系产品等，盛趣的2万元红包以及趣加（FunPlus）的70克金条显得更为“简单粗暴”。
不过，除了需要拼运气才能获得的大奖，部分游戏公司设置的人人有份的“阳光普照奖”也非常诱人。如沐瞳、蛮啾的“阳光普照奖”中，出现了Apple Watch、小米笔记本等奖品，而恺英和趣加则提供了1000元京东卡这一必中奖项。
游戏公司年会奖品的丰富程度，一定反映了游戏公司这一年的经营状况，也是一个向潜在求职者秀肌肉的绝佳宣传机会。不过，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观察到，相较于2022年，今年选择公开年会奖品清单的公司大幅减少，明确公布奖品海报的公司仅十余家。部分公开奖品的公司，其预算比起2022年也出现了一定的缩减。
上海游戏行业员工陈菲（化名）所在的公司去年曾提前公布了豪华的奖品清单，但今年情况不同。他告诉21记者，虽然今年公司仍会举办年会、采买年会奖品，但并不会像去年一样做海报大范围宣传。“今年重点产品都没拿到版号，能低调尽量低调吧。”他说。
也有部分公司缩减了年会的规模，更有甚者直接取消了今年的年会。“去年四个季度到现在，公司账面上还是亏损的，年会这种余兴项目就没必要大操大办了，省钱还是有必要的。”某游戏公司员工林勇（化名）告诉记者。
事实上，陈菲认为，从各家公司年会举办的规模来看，游戏行业的颓势在2022年年初已经初步显露，从2021年年底开始，许多游戏公司就开始了大范围的裁员，而今年多家公司选择低调举办甚至不办年会，则更直接地体现了行业正处于寒冬之中。
困难前行的一年
从各公司的年会举办规模中可窥见2022这一年的发展概况。与2021年行业“命门”网游版号暂停发放，以及网游未成年人保护趋严等游戏监管政策频出等大事件对应的是，2022年的游戏行业更像是在消化版号停发和高位监管的过程中负重前行。
伽马数据显示，2022年1月至11月中，中国游戏市场的实际收入仅在1月、4月和10月这三个月中出现了环比正增长的趋势，而前三季度的收入同比2021年，均出现了一定程度的下滑。中金公司预测，2022年游戏市场收入将同比下降15%。
2022年4月，暂停时间长达8个月的网游版号审批名单正式恢复发放。在这半年多时间中，作为一款游戏正式上线必要条件的版号的缺席，让大量国内游戏公司坐立难安，许多公司也在此期间精简业务和团队，具体操作便包括砍掉未拿到版号或短期内难见收益的项目组、大面积裁员等。
作为龙头的腾讯亦不例外。在前不久召开的腾讯员工大会上，腾讯CEO马化腾也宣布今年的大会主题是“降本增效”，认为国内游戏市场的版号未来会更难拿。
“其实从2022年年初到年底，一直都有游戏公司在压缩团队。”某上市游戏公司高管许南瓜（化名）告诉21记者，他认为，部分游戏公司（包括一些头部）在困难时期选择降本增效，本身无所谓对错，但背后反映的是整个行业中存在的不安全感和危机意识。
以今年1月便传出裁员消息的心动，以及11月底于内部邮件中宣布解散在研开放世界项目《Project：SH》的米哈游为例，两家公司在外界看来均拥有较为强劲的研发实力和充实资金，但仍然在不明朗的市场环境下选择了裁员和中止正在开发的业务。
不过，许南瓜指出，部分游戏公司可能危机意识过强，导致在做决策时动作有些变形。“可能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使然，经济周期好的时候，公司会加大投入一些有前瞻性的项目；周期差的时候，公司反应也会很迅速，首先收缩的就是那些布局未来但短期内难看到回报的业务，去捍卫能够稳定挣钱的主营业务。”
事实是，在不确定的行业监管政策和经济下行风险存在的背景下，不少游戏公司失去了试错的资本与勇气。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版号恢复发放后，有部分研发团队已被解散的游戏项目和经营状况异常的游戏公司拿到了迟来的版号。
另一方面，2022年以来，国内游戏公司的游戏领域投资也在大幅减少。据游戏财经汇统计，今年以来，腾讯、网易、B站、字节跳动、灵犀互娱、三七互娱、吉比特、恺英网络、中手游等游戏厂商在游戏相关领域仅出手投资60次，相较21年大幅缩水近7成。
出海AB面
国内市场环境的高压亦促成了一些游戏公司主动离开“舒适圈”，转而开拓海外市场。除了“降本增效”外，“游戏出海”亦是2022年的游戏产业中不可忽视的关键词之一。
头部厂商的出海动作加快是一个明显的迹象。如腾讯在这一年中显然提高了海外游戏发行的力度，在2022年9月举行的东京电玩展中，腾讯旗下海外发行品牌Level Infinite便展示了《幻塔国际版》《胜利女神：NIKKE》《白夜极光》等代理产品。网易则联合暴雪在海外推出了“暗黑”IP手游《暗黑破坏神：不朽》，据统计，该游戏在海外上线一个月内便贡献了近3.4亿元人民币的收入。时至今日，网易暴雪双方已中止合作，暗黑手游的吸金能力仍令暴雪难以割舍，该游戏将由两家制定的一项独立协议负责，继续维持联合运营。
尽管这一年中，应用商店情报平台SensorTower每月公布的出海手游收入榜前30名活跃的仍是腾讯、网易、三七、米哈游、莉莉丝、沐瞳等出海“老面孔”，但部分中小企业亦通过出海中获得了些许喘息机会。
厦门某中型游戏公司团队负责人周童（化名）告诉21记者，迫于国内市场拿不到版号，从2021年开始，公司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产品推向海外。虽然期间因为语言差异、团队磨合、地域选择等问题焦头烂额，但所幸结果是好的，产品在东南亚、中东等地都取得了不错的收益，“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吧，起码现在赚的钱可以养活团队了。”他说。
出海虽然是国内游戏市场内需不足下的必由之路，但并不意味着这条路对游戏公司而言四平八稳。北京元合律师事务所合伙人、中国游戏产业研究院智库专家孙磊在接受21记者采访时指出，由于各地游戏公司的出海转型期不一致，其2022年的出海业务的发展状况也存在着较大的差异。
其中，北京、上海、厦门的游企被业内称为最早一批转型的公司，而广州除了小部分出海成功的公司外，大部分仍然处在痛苦的转型期，有很多小企业在转型期内破产。
除了以上提到的城市外，孙磊还提到了一批正处于转型起步期的城市。“深圳一直是研发向公司居多，虽然没有什么出海方面的经验，但已经开始尝试转型中。但成都、珠海的大部分游戏企业，还是没有从‘研发外包’的角色上剥离出来，更谈不上出海转型，所以除了小部分出海成功的之外，大部分也在经历破产。”他说。
游戏行业能否迎来柳暗花明？
2022年已经翻篇，在新年的洋洋喜气之下，这一年游戏行业遇到的种种困难与阵痛都已成为过去。当下，行业关心的问题落在了已经开幕的2023年——在疫情管控政策松绑以及网游版号常规发放已半年有余之际，游戏行业能否顺利驶过暗礁险滩，迎来严冬后的暖春？
值得关注的是，在谈到对于2023年的展望时，多位业内人士不约而同地提到：经历了2020至2022年3年间的行业变幻，目前国内游戏市场已经重新洗牌完成，即将进入全新的发展阶段。
上文中提到的公司高管许南瓜认为，自2021年8月开始的长达8个月的网游版号停发，已经改变了游戏行业在一个阶段中的发展状态。“在版号管控并不严格的时期，游戏行业亦处于高速甚至野蛮生长的状态中。而随着17年以来，版号管控措施的不断加码，中断了行业的野蛮生长，也结束了游戏行业的热钱时代。”
他进一步指出，版号停发确实在一定时期内对企业和从业者带来了负面影响，“在过去，头部游戏公司需要靠不停地搏爆款，不断推出新品来试错，但版号数量的收紧让这一节奏被中断，对于急需寻找下一个增量的头部公司而言，确实感受不佳。”
另一方面，许南瓜也提到，版号管控力度的变化也加快了行业的整顿和洗牌。版号发放收紧后，行业也在逐步回归理性。
“前期手游靠走量、换皮、拼概率，赚一波快钱就撤退的阶段早已过去，在版号已成稀缺资源的背景下，公司和团队更应思考的是如何做好产品的内容和研发以及后期的运营。从这个角度来看，行业的泡沫确实在这几年中被挤掉不少，未来的游戏行业也有希望往更加良性的方向发展。”他说。
但修复游戏行业的估值和信心并非短期内就能做到。孙磊认为，游戏行业本身就有其特殊性，属于文创行业，同时也属于IT技术行业，由于其复杂性，单单通过疫情管控和版号恢复来判断其对游戏行业的长期影响是很困难的。“就像消费者信心指数的恢复需要时间，市场信心的恢复也需要时间。不过我相信，以上两点因素肯定不会为行业带来负面影响。”
“乐观估计，2023年上半年将逐渐恢复游戏市场信心，下半年如果没有再次出现更严厉的监管政策，版号能稳定在全年2000个左右发放，游戏企业的日子应该会好过一些。不过，出海依然会是每个公司的刚需，这个方向不可逆了。”孙磊指出。
责任编辑：韦子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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